“走,咱们凫水去!”难得放假,余越避开莲娘,去找他的好兄弟们玩。
“莲姨不是不让你出海吗,你还能去海边,不读书了?”余盛问。
“莲娘不让他出海,又没禁止他去海里凫水。”余多慢吞吞地说,等余越听得高兴正想夸他的时候,他又接着道,“余越,你别老偷懒,书还是要读的,村长说,读书人才能和海神沟通。”
“你也不想以后出海,碰见海神不会说话吧?”
余多语气认真地道:“等你考上秀才后,就不会在见海神的时候,变成哑巴说不出话来了。”
“对对对,好好读!”余盛幸灾乐祸地道,“今年要是又没考上,小心明年莲姨连海边都不让你去!”
余越脸一黑,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余盛的胸口砸。
余盛才不怕他,他摆出猿提的动作,缩肩提手的样子看着特别欠揍。
“我可是跟你哥学了五禽戏的,身体好着呢,你别想追上我!”余盛瞄准地上的小石子,一脚将它踢向余越。
余越猝不及防被小石头砸到小腿,双手迅速在胸前做成爪状,腰身前倾,一个虎扑将余盛压倒在地。
“当我没学呢?”余越得意道,“那可是我亲哥!”
余越以鳞哥儿作为他出海能人的榜样,很早的时候就跟着鳞哥儿学过五禽戏了。
可惜学了没几个月,来村里收税的捕快看到他在打五禽戏,笑着跟同伴道:“小孩子瞎练,伤到筋骨就不长个了。”
健身气功能伤到什么筋骨,人就是逗他玩呢。
刚巧那段时间余越当着朋友的面比划五禽戏,被余盛嘲笑练功像猴。
他被余盛模仿搞笑的动作刺伤了心肺,顺势就把不长高这口锅扣到五禽戏头上,为了防止不小心伤到骨头,他就断了五禽戏每天的练习。
鳞哥儿当他小孩子没耐心,以为他只是厌烦练功便不管了。
在他看来,余越是自己要学的,后面懒得练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没人规定对一件事感兴趣就要一直坚持到底,中途换个爱好很正常。
“还比不比?”余越问。
余盛一边说着不比了,一边反脚一踹,趁机挣脱余越的压制跑走了。
两人绕着原地你逃我追的跑了几圈,最后以余越猛地一扑,重新碾压将余盛打倒在地收尾。
“怎么说话的,”余越趴在余盛背上,捶着他的肩膀冷笑,“还敢嘲笑我,几天不见胆肥了啊?”
余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举着纸飞机朝余越的脑袋上丢,面无表情地道:“能别打了吗,还去不去海边了?”
“这什么东西?”余越接住纸飞机,前后左右转着瞧也没看明白。
“你哥夫折的纸飞机啊!”
余盛刚挣脱余越钳制,抖了抖衣服里的沙子,随口道,“你没有吗?”
他真没有。
余越不仅没有,他还不知道有。
“我能没有吗,我被你气糊涂了,一时间没认出来!”
余越沉着脸,又砸了个小石头扔余盛,怒气腾腾地道:“还没认错呢,我让你起来了吗?!”
“好兄弟不说两家话。”余盛搭着余越的肩膀道,“你去凫水还是去读书?”
“凫水!”
余越抛下他的笔墨纸砚去海里玩,回家又发现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夫瞧上了他的白纸黑笔。
“一张宣纸而已,你为什么不给?”月惊洛问。
“就是不给。”余越使劲摇头,发丝上的水珠四处乱飞。
月惊洛抹掉脸上的水珠,闻到海水独特的咸味,他没生气,只是十分疑惑:“我都无条件告诉你长高的秘方了,你连一张白纸都不肯给我?”
“还没长高呢,现在你还没资格论功行赏。”余越拿水瓢冲洗头发,声音嗡嗡地道。
“行,我不提前邀功。”
月惊洛塌腰靠在轮椅上,注视着天空的白云缓慢游走,问:“我就好奇,你这突然来得别扭是怎么回事,不能出海气得?”
余越手一顿,把空了的水瓢丢回水缸里,转头怒视他那闲得气人的哥夫。
“别气了,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月惊洛从怀里拿出油纸折的猪蹄,两手拨弄着猪蹄折纸开开合合,对余越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余越抬脚走了一步又停住了,发梢的积水滴在他鞋面上,他假装不在意地问:“是什么?”
“是猪蹄折纸!”月惊洛指着猪蹄折纸的里面,“这里写上字才好玩呢!”
“一到十你喜欢哪个数?”月惊洛见余越将信将疑,略过解释直接问他。
“十吧。”他喜欢大数。
“东南西北,你喜欢哪个?”月惊洛又问。
“东。”
强龙不压地头蛇,东道主才是老大。余越回答得毫不迟疑。
“行。”月惊洛边操控着猪蹄开合边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东!”
“很好,上面写着,”月惊洛看着猪蹄折纸,遗憾地摇头,“余越今年还是不能出海。”
“胡说!”余越走到轮椅旁,指着空白的猪蹄折纸道,“这上面什么都没写!”
“可我心里安排的顺序是这样的。”
“这里写着余越今年能够出海。”月惊洛放出被隐藏的东面,无奈地摊手道,“谁让你选了十下东呢。”
余越磨着牙道:“我去拿笔!”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气得跳脚才肯挪动,何必呢。
月惊洛重新靠回椅背,悠哉地哼起了小曲。
“给!”
余越带着沾了墨水的毛笔出来,主动地让出了执笔的位置。
“你不想自己写?”月惊洛没接毛笔。
“都知道位置就不好猜了!”余越把毛笔往前送了送,从神情到语气都在说,“你写。”
“行吧,我写就我写。”这段时间字认得差不多了,几个字还是会写的。
月惊洛接过毛笔,瞄了眼毛笔和纸面的大小,从容地将笔尖从纸面掠过,留下了断断续续的一横。
他剑眉微皱,稍微用力,油纸上多出了浓重的一横。
月惊洛深吸一口气,大喊:“阿鳞,你过来下!!”
余浮鳞刚走出厨房就听到月惊洛喊他,他快步走到轮椅旁,问:“怎么了?”
“请你写几个字。”
鳞哥儿会自己写婚书,应当是识字的,毕竟有个秀才爹呢。
月惊洛丧气地把纸笔递给鳞哥儿,抬手示意他弯腰,然后凑到他耳旁,将他要写的内容告诉他。
鳞哥儿点头表示明白,随即站直身子开始写字。
“哥夫!”余越见此大为震惊,“你不会写字吗?!”
“咳,以前会。”
月惊洛编好了措辞,“这不是落水伤到脑子,忘了怎么拿笔吗。”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唉,毛笔字和钢笔字还是不一样的。
知道了笔画顺序,记住了间架结构,把握不了毛笔的起伏力道还是写不好字。
多练练或许会好,可他又不用参加科举,费这功夫练它干嘛。
认得了字,写得清字就好了。他对毛笔字不执著,不强求。
预言版猪蹄折纸写好了,余越缠着月惊洛玩了二十几次。其中有十二次是重复的结果,但没一次是他想要的那个。
月惊洛累了,不想陪余越完了,便说:“你给我两张宣纸,我就再陪你玩一会儿。”
“我给你十张!”
余越想了想,道:“你再送我一个猪蹄折纸!”
月惊洛纸不嫌多,乐道:“成,我再送你一个小老虎!”
半个时辰过去了,余越还是没抽到“今年能出海”。
不过,他抽到了“心想事成”,还得到了一个老虎折纸和猪蹄折纸。
在余越状似不经意地透露“他朋友都有余鲜送的纸飞机”后,他还得到余鲜师父,也就是他哥夫送的,十个不同版本的纸飞机。
鳞哥儿帮余越将十张宣纸,带给晚饭后回屋休息的月惊洛。
见到月惊洛两眼放光地盯着宣纸,他忍不住道:“柜子里有宣纸,你要的话可以自己拿。”
“碎金纸贵,又是你爹的遗物,还是留着吧。”
说完,月惊洛掀起一张余越给的宣纸,精神抖擞地开始动手揉搓它。
夕阳的余晖里,鳞哥儿注视着月惊洛俊美的半边侧脸,眸中微光一暗。
祭祀的时候一大家聚在一起,扫墓完了一群人又各自分散,各忙各的。
朱锦早上扫墓回来洗了个澡,吃完午饭后,儿媳彩娘去洗衣,她去劈柴喂鸡。
这会儿夕阳西下,朱锦去院子外收渔网,不料不讨喜的八婶居然又过来了。
“八婶,家里不用扫墓吗?”
朱锦娘家也是今天扫墓,她不知道八婶累了一天,怎么还有空跑来看她。
“这不是扫墓时你娘提到你,我就过来看看吗?!”黄牙妇人左右瞧着没人,贴到朱锦身边道,“我有个好差事给你家余十,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八婶嘴里没边,真有好事能想到她儿子才怪,朱锦半个字不信。
朱锦收起渔网,看都不看八婶,背着她道:“那你告诉别人去吧!”
“别走啊!”黄牙妇人赶紧拉着朱锦,凑到她耳边捏着嗓子道,“是县老爷看上了你们村的采珠区!”
“想要找颗粉珠给老夫人祝寿呢!”
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就没好事!
“嘴臭你就回家洗洗,别熏着我屋子!”
朱锦一把甩开黄牙妇人拉着她的手,瞪着她,“人果哥儿都不说拿采珠区给县令老夫人祝寿,你个外村人瞎想什么呢!!”
“还敢惦记采珠区,你也不怕我儿子拿锄头锄你出去!”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你要想体面地回去,就别在我们村说这话!”
要不是看在八叔的面子上,朱锦早不想搭理这恼人的八婶了。
念在最后一点亲戚情分,朱锦没直接开口赶人,转身就走。
“呸,不识好歹的东西,我还不稀罕给你机会呢!”黄牙妇人对着朱锦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扭身就离开了余家村。
等去县里见到县丞,黄牙妇人马上又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余家村的人都不识抬举,不肯听话!”
“您带着我孙儿去也是一样的。”八婶大嘴一张,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他也姓朱,八百年前和您还是一家人呐!”
朱诚被八婶的口臭熏到了,捂着嘴后退道:“站远点!”
“好的好的!”黄牙妇人后退几步,又笑着道,“一板从小就跟余十在海里抓鱼,对采珠区可熟啦!”
朱诚冷着脸道:“明天你把他带过来看看。”
八婶乐得露出一口黄牙,一个劲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