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乳猪,富贵酒楼最美味实在的招牌菜。
月惊洛尖利的牙齿撕下一大块猪腿,三两下将它嚼烂,吞吃入腹。
楼下忽地跑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对着佩戴珍珠发簪的少妇道:“夫人,小少爷又哭了,老夫人让你赶紧回去!!”
“又哭!这菜才刚上呢!”二十岁左右的少妇放下筷子,坐在原地不动。
“孩子舍不得娘是好事,你就别气了。”头发乌黑的中年妇人劝道。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躲他才出来的,全家那么多人,非要我抱着才不哭,累都累死了!”少妇道,“这下倒好,菜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要回去,白出来了。”
“那你吃一口,”中年妇人帮她夹了一个狮子头,“吃完就回去吧。”
“不吃了!”少妇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小娃娃看着轻,一天天抱着手可酸了。”中年妇人道,“我这外孙比他娘还难伺候,非得亲娘抱着才不闹,也不知道长大能不能记着她的好。”
“小姐从小就乖,抱着哄哄就睡了。”站在黑发妇人身侧,两鬓花白的妇人道,“儿子随娘,他长大后一定像小姐关心夫人一样孝顺小姐。”
黑发妇人听了高兴,她看着一桌菜,吃了两口又停了,道:“算了,我也过去看看吧,告诉刘夫人,我改天再约她去逛街。”
他站着都嫌累,更别说抱着小孩摇来摇去了。
月惊洛拿手帕擦擦嘴,对那位少妇深表同情。
吃饱喝足,时间过得也差不多了,店小二来通知他们楼掌柜外出回来了。
“今个儿怎么有空来这儿找我,生意不忙了 ?”楼二娘刚谈完生意回来,这会儿正喝着冷水解渴,抬眼轻瞥了眼鳞哥儿。
鳞哥儿笑道:“小本生意,哪比得上楼姐的酒楼,我这几日试探出团子还挺受欢迎的,不知你这还收不收菜谱?”
这几日团子卖得不错,如意连买了半个月的团子当店铺招待客人的点心,更是给鳞哥儿引来了不少新客人。
不过吃食能看不能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赚了一笔新鲜劲的钱后,之后摊子还是要走便宜好吃的路子。
特色团子没工夫精雕细琢的批量生产,只好换种方式去赚钱,拿它的方子当菜谱卖钱了。
“自然是收的。”楼掌柜笑了笑,话锋一转,“但你也知道,我这可是买断的,给了我以后,你可就不能再摆摊卖了。”
“你送来的团子我也尝过,味道不错,可也不是没有相似的,你若没有更稀奇的玩意,我怕是开不出什么高价了。”虽然鳞哥儿没第一时间拿团子菜谱来卖,但还记得给她送一份团子尝味,也算有心了。
看在关虎的份上,楼二娘一直对鳞哥儿多有照顾,可该谈的买卖也不会让利过多,否则其他人不满不说,楼二娘也不可能一直拿自己的钱倒贴他。
鳞哥儿心里清楚,只说:“价格好商量,其实今天是我夫君想和楼姐你谈一笔交易,你听听看可还满意。”
“神仙郎啊,”楼掌柜摇了摇小团扇,扫了眼自刚才起就没说话的月惊洛,似笑非笑地道,“那我可得好好听听,看他有什么高见了。”
“不敢不敢,只是有些小心得而已。”
“普通酒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可楼掌柜的酒楼,大概是更倾向于‘尝味’的地方,”月惊洛胸有成竹地道“不知我说得可对?”
楼二娘眼神一亮,却道:“这位公子可真会说笑,酒楼不让吃饭谁会来啊,尝个味可不能饱腹,哪有让付钱的客人饿着肚子出去的道理。”
月惊洛只当没听见,接着道:“名叫富贵,当然是希望大富大贵的客人过来观光,顺带品尝一下佳肴的美味。”
“普通人吃不起,只能看个富贵的皮。”
“有钱人乐于享受,才能品到这‘富贵’的滋味。”月惊洛望向嘴角上扬的楼掌柜,温言笑语道,“楼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月惊洛端坐在轮椅上,忽略两侧的轮子,他看起来和其他坐在椅子上的正常人一般无二,甚至更挺拔出尘。
这人瞧着比上回见面时精神许多,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还咂摸出些许滋味来了。
楼掌柜心里暗自点头,乐道:“理是这个理,可在这个县城,你能有什么高明的点子?”
“听说楼姐这几日在和白府的管家接触,想来是为了白老夫人的寿宴。”月惊洛展唇一笑,“这高招,就在这白老夫人的寿宴上!”
找楼掌柜卖面团捏法是原先便商量好的事,余浮鳞来之前还担心卖不出多少钱,没想到捏法和摆盘法子一起,最后居然卖出了五十两银子。
鳞哥儿以前卖爆炒花蛤的菜谱,不过也才得了五两银子而已。
“阿洛可真厉害,动动脑子就能赚到这么多钱。”鳞哥儿推着月惊洛走出房门。
“要不是熟人不好说话,这事你来就好,消息还是你给的呢。”月惊洛伸了伸筋骨,塌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呵欠。
月惊洛和楼二娘不熟,哪能光凭一个酒楼名字就猜中她心中所想,还不是聊天的时候鳞哥儿和他说得。
能从楼二娘过去是大户人家的厨娘,以及她时常收集菜谱,在无意中透露过去州府开店等事中猜到楼掌柜的想法,这也不是普通人会注意到的。
鳞哥儿不愧是渔村夸赞的能人,心思细腻,又体贴人心。
鳞哥儿拿好店小二给他装的二斤羊奶,带着月惊洛回村。
不是每次去县里都能碰上顺路的牛车搭的,所以鳞哥儿来的时候雇了村人用牛车送他,回去的时候则租了县里专门送人的驴车。
同村人顺路去县里卖点东西,搭个车只要五文,如果人少还特意雇来送人,也是六文钱一人。而陌生人运货载人的驴车,最少十文钱起步。
“我这么点书抱着不占地方,怎么还要加钱?!”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愤愤不平道。
“板子上清楚写着超过两斤加五文,你不识字啊?”车夫嗤笑道,“还读书人呢,非得我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听才懂吗?”
“就是,才五文而已,我一个顶两,要花二十文!!”一个身高体壮的男胖子,坐在驴车上忍不住多嘴道。
“我书不重!”年轻书生皱眉道,“没到两斤!”
鳞哥儿看车上位子剩的不多,推着月惊洛快步走过去,给了车夫二十五文。
书生不想打断别人的生意,暂时忍住没追问。
“轮椅和人算一个。”车夫还了五文钱给鳞哥儿。
轮椅加羊奶,超过五斤了,鳞哥儿坚持给,说:“这五文算在他的书上。”
“行。”车夫收了钱,对书生道,“看在你是读书人的份上,我还没算你超过十斤的价呢,不想走就给钱,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书不认识路也不想走远路,别人已经帮忙付了超重费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给了钱拎书上车。
男胖子看书生上了车,笑道:“都说书里有黄金屋,你都有钱买黄金屋了,怎么连五文钱都不舍得给?”
“这不是钱的事,说了两斤以下不给钱,他怎么能多收钱呢!!”书生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他丢下看热闹的男人,转头对鳞哥儿道,“多谢你的帮忙,你要是不给他钱,我还要和他再理论一番,现在,罢了罢了。”
“胡说什么呢!”车夫不满地回头,“我像是骗人钱的混账玩意吗?!”
“不是不是,你快看前面!!”男胖子连忙挥手道,“小心掉沟里了!!”
同车的人听了边笑边催:“就是,翻车了要赔钱啊!”
“没门!”车夫气笑了,双眼注视前方,头也不回地道。
月惊洛懒洋洋地听着大家吵闹,眯着眼睛都快睡着了,没想到鳞哥儿说:“你帮我拿下水囊。”
怀里没放东西,他掀开眼皮看过去,只见那书生右手搂着腿上的书,左手接过水囊,不解地看着鳞哥儿。
“你觉得是水囊重,还是你带的一捆书重?”
“区区水囊,哪能和我的书比,怕是连它一半的重量都没有。”书生回答了,可依旧疑惑。
鳞哥儿拿回水囊,道:“这里面装得是两斤羊奶。”
林书沉默片刻,拿出两文钱递给鳞哥儿,见鳞哥儿不问缘由地收下后,他心里一松,问:我叫林书,家在灵树县,正要去林家村,不知两位是哪里人?”
车夫载人都有一定的标准,驴车此行的终点是林家村和余家村岔路口,故而去两村及两村路过地点的客人,都是这个车夫的搭载对象。
驴车出城没多久,途中又多了两位搭车的人。
鳞哥儿为了给来人腾位置,往里走了走,小腿紧贴着月惊洛的膝盖,道:“我们是余家村的人。”
月惊洛感觉到鳞哥儿的靠近,他睁开一条缝隙,看到空位有限,抬手环住鳞哥儿的腰,顺势拽着他坐到自己腿上。
半睡半醒间,他低声道:“路还远着呢,坐下休息会。”
鳞哥儿抱着装着羊奶的水囊,耳后根一烫,忘了本想问的话。
大庭广众之下,林书看到两人如此亲密,尴尬地移开视线,没再接着多谈。
新来两个姑娘看到驴车有了空位,欢喜地挤坐在一块。
其中一个文静点的姑娘,捶着腿小声道:“还好遇上牛车,不然走路回去得累死。”
“还不是你想省钱,白走了那么多路,还不如一开始就花钱。”年纪较大的姑娘顿了一下,又道,“这胭脂铺子可真赚钱,一小盒口脂就要二两银子,要不是大姐聘礼收得高,我们哪来的钱买。”
“娘说新娘子要打扮的漂亮点才好,那个姐姐说口脂还可以涂脸呢,不亏!”
“说得不错,回去让大姐给你涂涂······”
驴车晃晃悠悠地载着陌不相识的路人在官道上行走,走走停停地,途中有不少人下车。
行到岔路口,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那个书生。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相逢就是有缘,就此别过,还望珍重。”道完别,林书拎着书和包袱离开了。
“这书生傻里傻气地,没想到还有点大侠风范。”车夫喝了口水道。
鳞哥儿路上一直僵坐在月惊洛腿上没动,直到车上的人都离开后他才起身。
不料酸麻的双腿站立不稳,鳞哥儿又跌落回去,把假寐的月惊洛给砸醒了。
“到了。”月惊洛看了眼空旷的山野,拍了拍鳞哥儿的腿侧,“挤麻了,能站起来吗?”
位子早就空出来了,哪来的人挤麻?!
车夫扯着衣领散热,看到还懒着不走的两人,笑了声没说话。
鳞哥儿听到笑声,急忙站起来往下走。
连人带椅端下车板的时候,鳞哥儿腿一麻差点摔倒,好在最后稳住了。
“不急。”我自己下来也成。月惊洛收住了后面的话。
车夫见两人下车后,便不在原地多逗留,驾车回去了。
月惊洛望着驴车远去的背影,吐出一口气道:“要是能买辆马车就好了。”
鳞哥儿天天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的做吃食,还没人一小盒胭脂赚钱,摆摊真是辛苦,开店会不会好点?
“还痛吗?”月惊洛看着在附近来回走路适应的鳞哥儿问。
鳞哥儿闻言耳根一红,轻声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