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去哪呢?”朱锦出来晒渔网,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人推着轮椅往她这走。等人走近后,她发现推轮椅的人有点眼熟但不是鳞哥儿,便顺嘴一问。
“今天果哥儿回门,白兄顺路来拜访我,我带他去海边看看。”月惊洛端坐在轮椅上,嘴角微勾,眉目含笑,神情真挚地道,“鳞哥儿让我好好招待白兄,朱婶对渔村熟悉,可要陪我们一起去海边看看?”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去就好。”听到果哥儿,朱锦猛地想起这位推轮椅的人,就是县令公子。
人县令公子没主动喊她,朱锦哪敢不识趣地跟过去,这点眼力劲她还是有的。
神仙郎现在都有心情带人去海边吹风了,看来是想开了。
朱锦想到死在海边的林秀才,摇摇头继续晒渔网。
海风迎面扑来,带来自由的味道。
随风起伏的海浪,偶尔奔向沙滩,打湿干燥的沙土,冲刷出半个埋在地里的贝壳。
与海神祭的盛况相比,今日的海滩显得尤其冷清。
除了两个外来人,海滩附近就只剩几个渔网,还沉在海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鱼儿。
“这里没有别人。”白易走到轮椅前面,面朝大海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身俯视月惊洛,意味不明地笑道,“月兄的秘密,可以说了吗。”
“自然。”月惊洛拿出怀里的油纸,递了一张给白易,“拿好。”
白易一愣,接过油纸,静等月惊洛的后续,却听到他说:“看好了,千纸鹤的折法。”
看白易愣着不动,月惊洛又说:“跟着折啊,还是说,你认为自己看一遍就能记住?”
“你说到了海边才能说的私密要事,就是这个,”白易深吸一口气,举起油纸道,“纸鹤的折法?”
“不然呢?”月惊洛微笑道,“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私密要事可说吗?”
“月兄,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非要骗我来海边再说。”白易无奈道,“就算我打扰你午休,那也罪不至此吧?”
白易只是好奇,他非要到海边才肯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虽说白易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可喊他来海边只是为了说折纸这事,他便觉得此举有点小题大做了。
“白兄说笑了,我还不至于为了耍你一下,就辛苦自己跟着跑一趟,有这功夫,我躺在家晒太阳岂不更好。”月惊洛故作忧愁道,“莫非你没听人说过,我的家人是在海中逝世的吗?”
“我来海边,只是想当面告知他们此事。”
“没想到白兄心里竟如此看我,看来是月某面目可憎,不值得人信任了。”
“月兄息怒,我绝无此意!”白易把油纸还给月惊洛,但被拒绝了。
想到自己思虑不周,没考虑到月兄处境艰难,恐怕无钱采买,白易真心实意地再次劝道:“月兄真不必将纸鹤折法告诉我,你多折点纸鹤给我也是一样的。”
“纵使辛苦些,可也不用愧对先祖了。”
月惊洛家里遇到海难的事,白易倒是听果哥儿提过。他也知道家中若有重大变故需要知会先祖一声,但祭祀先祖总要买点纸钱带点果肉,所以白易看到两手空空来海边的月惊洛,压根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白兄需要千只纸鹤,可是想给长辈庆生?”月惊洛问。
“没错。”白易想到他说过折纸很累,赶紧补充道,“不过时间还早,月兄可以慢慢折,不用赶时间。”
“这不是劳累的问题。”月惊洛摇头叹息,“白兄给人送礼,就只想着花钱了事,从没想过除了花钱之外的心意吗?”
这是指责他只给钱不干活,就知道让别人出力,自己却偷懒省事吗?
白易往日确实是花钱买礼物,可找礼物的时候也是用了心的,这会儿他好心帮人却被指责,语气很是不快地道:“月兄的意思是,买礼物的人全是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真心吗?”
“非也非也,只是想提醒白兄,和外人相比,孙儿亲自折纸鹤祝贺,才更能让长辈高兴。”月惊洛道,“我知白兄不买纸鹤折法实为好意,可我既然承诺了卖白兄纸鹤折法,也定不会违背诺言,误了白兄一片孝心。”
白易原本是打算自己折纸鹤,但他又不好意思让人坏了祖宗规矩,一时间有点犹豫。
月惊洛看出白易的迟疑,又道:“家中折纸技巧颇多,纸鹤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罢了。”
“与其活活饿死让折纸技巧失传,不如凭此手艺存活,让更多的人知道折纸这一技艺。”月惊洛笑道,“如此,也算是光耀门楣,不辜负祖先的心意了。”
“如此甚好!”说到这个份上,白易要是再不肯点头,反倒显得婆妈了。
千只纸鹤寓意虽好,可一盒一盒的呈上去,旁人看着也不够震撼。
白易想到今年还要和堂弟比谁的寿礼更好,又担忧纸鹤只有数量多的话,新奇度还是不够。
“一箱子黄金还能晃人眼,可送一大箱子纸鹤上去,别人也未必看得清。”白易问,“月兄对折纸了解甚多,不知可不可以,用大纸包住千只纸鹤,再将大纸折成纸鹤?”
“想要找到那么大的纸,恐怕不易。”月惊洛见白易面露失望,建议道,“若白兄想要纸鹤闪亮登场,不如将纸鹤用针线穿成‘福如东海’四字,然后在四周用珍珠串联固定在方框内,做成匾额当作寿礼。”
“白兄以为这个方法如何?”
“此计甚妙!”白易合掌大喜,掌中的油纸却在他松手瞬间,被风吹起。
月惊洛抬手迅速抓住即将飞远的油纸,笑着将它再次递给白易,道:“白兄,现在还学吗?”
“学!”白易乐道。
彩娘从余幺幺家回来,听朱锦说县令公子和神仙郎去海边散步了。她心有疑惑,问:“就他们两个,鳞哥儿不在?”
“俩大老爷们谈天,他个哥儿跟去干嘛?”朱锦不以为意道,“人现在想开了,鳞哥儿还整天守在旁边多讨嫌啊!”
“本来我还不信,谁刚成亲会想着寻死啊!还以为鳞哥儿让我们盯着他,是怕他被别的小妖精给勾走了呢!”朱锦笑道,“现在好了,神仙郎想开了,鳞哥儿可以省心了。”
海神祭过后,鳞哥儿教村人五禽戏的时候,和村人说月惊洛全家都沉船没了,一看到大海就容易想不开的事。
余浮鳞还特意拜托住得离海近的朱锦,让她见到有人带月惊洛去海边,就赶快告诉他。
朱锦当时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根本不信,没多久她听到花蛤说月惊洛滚海里的事,想起林秀才就是去海边借酒消愁没了的,这才信了鳞哥儿的话。
村里人也是经过林秀才的事,才轻易地接受了鳞哥儿的说辞,很是热心地帮忙防着月惊洛去海边。
虽说林秀次是被海浪给拍死的,但要不是他悲痛过度,也不会喝醉了酒去海边,最后连个逃跑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有了这个提醒,村里人听花蛤说人滚进海里了,才会联想到月惊洛没准是喝醉了才跳海的。
要是月惊洛让村里人带他去海边,村里人怕出事,是肯定不乐意带他去的。
不过如今是县令公子带月惊洛去,鳞哥儿还知道这事,朱锦看他笑容满面的样子,便以为那人可算是想开了。
鳞哥儿是个办事妥帖的人,要是不用他们帮忙看着了,肯定会和大家打声招呼的。
彩娘没听到余浮鳞的通知,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妥,她问:“娘,鳞哥儿亲自跟你说,神仙郎已经想开了?”
“还用他说,我自己看出来的!”朱锦道,“他都有心思巴结县令公子,带他看海了,还能想着去死?”
朱锦嗤笑道:“他也不怕触了霉头,连累到鳞哥儿一家!”
要死的人才不会考虑那么多呢。
彩娘去县里的时候听人说过,有的人白天看着好好的,转头晚上就自杀了。
那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整夜对着儿子的牌位嚎哭,吓得过路人以为他家夜里闹鬼了,白日里都绕道走。
“要不我去海边看看?”彩娘问。
“能有什么事,你就是想太多了。”朱锦不耐烦地转头,忽地乐道,“看吧,人都回来了,还出事呢!”
彩娘跟着朱锦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白易推着月惊洛往回走。
白易看到彩娘一直盯着他看,惊讶道:“彩儿姐,是阿果让你来找我吗?”
“不是,他还睡着呢,我是刚回家。”彩娘尴尬地笑了笑。
朱锦紧跟着补充道:“对对对,我家就在后面,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谢谢朱婶,不过我和月兄还有事,喝茶就算了。”白易说完,就带着月惊洛离开了。
“鳞哥儿家的那位也不是凡人啊,这才多久,就和县令公子称兄道弟了。”朱锦望着两人的背影感慨道。
都说是神仙郎了,还能是普通人吗。
彩娘看着人没事,松了口气。
白珠一个人在厨房揉了半天面,实在是忍不住无聊出去找他哥,结果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傻了片刻回神,正好看到白易他们回来,顿时抱怨道:“哥,你们跑哪去了,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余浮鳞呢,你们不是在厨房学做糕点吗?”月惊洛问。
“阿鳞哥说有事和隔壁李婶说,到现在还没回来。”珠哥儿回完话,又拉着白易到一边悄悄问,“你们有什么秘密还要跑到外面说,这么大的院子还不够你们聊的?”
“都说是秘密了,那还能告诉你吗?”白易逗他,“该不会是你差点把厨房给烧了,余浮鳞才借口有事逃跑的吧?”
“我烧厨房?”珠哥儿将手中的面粉涂到白易脸上,冷笑道,“我搓了一下午的面粉,你说我烧厨房?!”
“好啊,我这火刚被你点起来,烧不了厨房就把你烤了吃吧!”珠哥儿追着白易跑,试图把他整个脸都涂白。
白易躲着珠哥儿的脏手,边跑边求饶:“我错了,哥帮你洗手!”
珠哥儿不想放过他哥,但他一转眼看到余浮鳞回来了。他立即丢下白易,跑过去问:“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我揉的面都快干了。”
余浮鳞看了眼月惊洛,道:“桃花不够,我去山上采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