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暖,连田野里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瓦蓝的天幕之下,几只风筝隔空相望,它们忽上忽下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坠落。
唯有一只鳞形的风筝凌空飞舞,似能冲破云霄。
“你要试试吗?”余浮鳞问。
鳞哥儿在田地锄草时,看到余衣和林朵在放风筝,便带月惊洛过来一起玩。
将风筝放飞后,余浮鳞侧头望了眼月惊洛,带着风筝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线轴递给他。
月惊洛坐在轮椅上,微笑着接过风筝线,并未多言。
他神情平静地看着天上的鳞形风筝,手时不时地调□□筝线,以防它忽然掉落下来。
余浮鳞突然开口:“想不想跑起来,我推着你。”
月惊洛愣了愣,勾唇笑道:“有劳了。”
余浮鳞拿出两条衣带,分别将月惊洛的胸膛和双腿,绑在轮椅相应的位置。绳结打得很紧,但衣带和躯体之间留有缝隙,既不会勒紧肌肉,又可以保证束缚着人不脱离轮椅。
余浮鳞拉紧轮椅,垂眼问他:“准备好了吗?”
月惊洛看了眼鳞哥儿俊朗的面容,回头直视前方,笑道:“开始吧。”
话落后不久,衣带猛地绷紧,将月惊洛想要飞离的胸膛拉回固定,周遭的风速变快,静止的远山逐渐流动了起来。
顺风而行,月惊洛感到了久违的自由。
“风筝要掉了。”
听到余浮鳞的提醒,月惊洛抬头望天,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鳞形风筝。
可惜,鳞形风筝不仅一路往下坠,甚至还把一旁高低错落的两个方形风筝,也给一起击落了。
月惊洛看着余衣和林朵往风筝掉落的方向跑,轻咳了声:“我歇着就好,还是看你们放风筝比较有趣。”
余浮鳞笑了笑,将轮椅后的衣带解开。
“鳞哥儿可真疼人,还带他放风筝呢!”余幺幺在附近田里翻土,看到鳞哥儿推着轮椅跑,忍不住凑到彩娘那道,“听说他家这段日子花了不少,有这力气不如多干点活、挣点钱,带着瘫痪玩风筝,他也不嫌累得慌!”
“娘说的是。”彩娘偷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弟弟,悄声和余幺幺道,“不过,这神仙郎笑起来可真好看。”
余幺幺点头:“是好看,看到他笑,感觉这天都更蓝了!”
彩娘看到弟弟神情失落,拽了拽余幺幺的衣服,道:“果哥儿今天回门,娘你还是早点回去换身衣服吧,一身土见人可不好。”
光顾着看人放风筝,彩娘差点忘了,她来找余幺幺,就是要跟她说这事的。
“翻土不急,我们也料理的差不多了,这就回去吧。”余幺幺想到这事也不念叨别人了,喊上儿子带着女儿就回家去了。
鳞哥儿和月惊洛在原地等余衣捡风筝回来,没想到最后送鳞形风筝回来的人,却是林朵的哥哥林游。
“风筝刚好掉我家地里了,李婶找衣衣有事,我就帮她送过来。”林游把风筝给鳞哥儿,解释道。
林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窄袖长袍,说话声音轻细,个子和鳞哥儿差不多高,面色苍白眉目温和,倒是有点文人的样子。
月惊洛暗自打量林游,听到林游和自己问好,也客气地回应,并未多说什么,不料林游却和他说:“我找小鳞有事相谈,月兄可否行个方便。”
谈个话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想抢钱,那也打不过鳞哥儿啊。
月惊洛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大方地表示:“没事,你们记得回来找我就行。”别把我一个人留这喂蚊子。
林游淡笑道:“不会走得很远,就在月兄看得见的地方。”
余浮鳞跟着林游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月惊洛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距离后,才停下脚步。
“没记错的话,过几日你就要启程去州府,参加院试了吧。”余浮鳞看林游踌躇着不说话,便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游低着头,小声道:“之前我娘病了,买药多花了点钱,盘缠不够,想,想找你借点钱。”
余浮鳞父亲在世时,曾和林游父亲一起在村塾教书,两人关系不错。
林游哥哥成亲的时候,余浮鳞跟着莲娘去参加过他的婚宴,余家还给了林家不少礼钱。
按理来说,余浮鳞成亲的时候,就算林游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没空来,林游的大嫂也应该过来参礼的。
若是林游的大嫂也没空,以林家的礼数,也会在事后补上礼钱。
可林游大嫂不仅没来,之后也只是送了点野菜,半点没提礼钱的事,余浮鳞便猜他家大概是钱不够用了。
林家孤儿寡母的还要养小孩,因为要供林游读书,家里更是没什么积蓄。余浮鳞原本便没想着收他们的礼钱,只是没想到林家自己不好意思,给不起便干脆连喜酒都不来吃了。
之前听闻林奶奶病了,余浮鳞就想到林游的路费可能会不够用。
如今林游为了个风筝来找他,余浮鳞便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料想他是另有所求。
“还差多少?”余浮鳞问。
“五两银子。”
余浮鳞拿了十两银子给林游,道:“州府物价贵,别省着吃,要是带病参加院试的话,就白跑一趟了。”
上一次林游就是吃得太差,在考场拉肚子,来不及答完题,才没考上秀才的。
林游抓紧钱袋,红着眼道:“谢谢。”
暖阳当空,月惊洛吃完他的鲅鱼饺子,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敞开的柴门外走来两个衣着贵气的公子,其中一人金冠白衣面容俊朗,正是县令公子白易。
白易敲了敲开着的柴门,见院里躺着的人没反应,他走进去俯视闭眼躺着的月惊洛。
月惊洛面色如玉般白润,在日光的沐浴下,更添一丝玲珑剔透。
珠哥儿被那俊美的睡颜给惊呆了,喃喃自语:“白得像发光一样,难道他真的是神仙郎?”
白易不似珠哥儿初见此人,微微晃神一下便回过神来。他咳了咳,声音稍大地道:“月兄,我们又见面了。”
今日果哥儿回门,白易为了给他留点和家人说悄悄话的时间,特意带白珠出去散步。
这散步的目的地,白易也是早有打算的,终点就是余浮鳞的家。
倒也不是白易多想见月惊洛,他主要是陪他弟弟,去看看果哥儿口中的神仙郎,到底有多俊俏。
为了见这个神仙郎,珠哥儿非要跟着他们到村里来玩。坐马车的路上,果哥儿还很热心地帮白珠指路,方便白珠等会儿好找人。
月惊洛剑眉微拧,不快地睁眼道:“见就见了,我也不收你参观费,喊那么大声干嘛,扰人清梦。”
美好的午休就这么被破坏了,月惊洛坐起来喝了口盐水,又吃了块桃花糕,没有半点招待客人的意思。
白易脸皮厚,在他对面的竹椅坐下,笑嘻嘻地道:“我走到门口时,可是听到你哼曲了。”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连给你送钱也不要?”
钱还是要的。
月惊洛挺直腰板,来了精神:“神了,我刚想找人卖纸鹤,你就来了,缘分啊!”
“你要卖纸鹤?”白易一愣,又笑道,“也行,不过我是来找你买美白秘方的。”
“什么美白秘方?”这回轮到月惊洛懵了。
都说了他是天生丽质,哪来的美白秘方。
“我弟,”白易指了指一旁跟着坐下的珠哥儿,摊手无奈道,“他非说你要是白得不像人,肯定是用了什么美白秘方,想来向你讨教一二呢。”
“我不是,我没有!”白珠连忙否认,恨不得把他哥的嘴给堵上。
白易诧异道:“你刚不还说,他——啊!”
臭哥哥,没点眼力劲!
珠哥儿狠狠踢了白易一脚,偷偷瞪了他哥一眼,转头又对月惊洛明媚地笑道:“你别听他乱说,我只是羡慕你肤白,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护肤的秘方而已。”
“我都不敢晒太阳,你这么白还不怕晒,应该有什么护肤秘方吧。”白珠满眼期待地盯着月惊洛,恨不得他一口气,能给他说出十七八个护肤秘方来。
白珠承认有人就是天生肤白,但他就不信了,还有人不怕被晒黑!
他敢惬意地躺在太阳下,一定是有什么护肤美白的秘方!!
看看那光滑细嫩的脸蛋,这秘方估计不止美白,还能养颜呢!
月惊洛看着白珠沉默了一会儿,真诚地道:“其实你也挺白的。”
可是没你白,也没你嫩啊。
白珠嘟嘟嘴,正想说话,被走近的余浮鳞给打断了。
“你确实挺白的,比我白。”余浮鳞视线从白珠眉心的红点滑过,随后拎着茶壶给月惊洛倒水,“这样白得刚刚好,再白就像生病的人了。”
月惊洛赞同道:“阿鳞说得没错。”
白珠还想说点什么,又被余浮鳞塞的一杯水给打断了。
余浮鳞望着白珠笑道:“有事慢慢说,先喝口水,不急。”
听余浮鳞这么说,白珠刚好觉得有点渴。他礼貌地说“谢谢”,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痛苦地闭着嘴咽下去。
“这水,怎么是咸的啊?!”白珠“砰”地一声把水杯放到桌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抱歉,我忘了这是给夫君,专门调制的盐水了。”余浮鳞端起糕点盘子,递到白珠的眼前,“吃点桃花糕缓缓吧,这是甜的。”
白珠迟疑地拿起一块粉色的糕点,小心地咬了一口。
香甜细腻的味道瞬间染遍了他的口腔,白珠眼神一亮,又咬了一大口。直到吃完一整个糕点,他才说:“这桃花糕可真好吃!!”
“能教教我怎么做的吗?”白珠眼神明亮地看着余浮鳞,“我可以给钱!”
“好说好说,桃花糕做法十两,纸鹤折法十两,一共二十两。”月惊洛摊开掌心,抬眼示意白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不给?”
白易奇怪道:“你之前不是说祖传做法,不传外人吗?”
“你没看到我的处境吗?”月惊洛叹息地点了点自己的双腿,“身有残疾,逼不得已,只好如此,生活所迫啊!”
白易十分同情月惊洛的处境,爽快地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他的掌心,通情达理地道:“折纸方法就不必了,你帮我折好一千只纸鹤就行。”
“下个月我祖母生辰,她喜欢纸鹤,你帮我折得仔细些。”
“这不行,说了卖折纸方法就卖折纸方法,一千只纸鹤你知道折起来有多累吗?!”月惊洛把银子给余浮鳞,一脸认真地道,“钱你收好,现在就去教白公子做桃花糕吧。”
“我有私密要事,想和白易兄再谈谈。”
白珠问:“是折纸吗?我也要听!”
“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们还是不听的好。”余浮鳞拉着白珠道,“走,我教你怎么做糕点才好吃。”
还没等他开口,余浮鳞就帮他把白珠给拉走了,月惊洛对此十分满意。
两个哥儿走后,白易看着月惊洛挑眉一笑,语气低沉地道:“月兄和我,有何私密之事可说?”
“这个嘛······”
“你要先将我带到沙滩那,”月惊洛神秘一笑,“我才能告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