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贺京酌拎着打包好的晚饭走进休息区,目光下意识去找人。
巨大的人造景观流水淙淙,假山下一池锦鲤舞动水中,林烬予一身黑色运动服,背对着他坐在深沉悠扬的琴声中,懒懒耷拉着眼皮,在玩手机。
柔软的布料勾勒着他修长笔直的腿型,微敞的外套领口下,他锁骨深陷,清瘦的骨骼尤为明显,性感又撩人。
贺京酌走到他身侧,看了眼他手机屏幕上显示通关的欢乐爱消除道:“走吧。”
耳钉在灯光的折射下反着薄冷的光,林烬予头也不抬地说:“我还没吃饭。”
贺京酌拎起手中的外送保温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松散:“我打包了几道你平常爱吃的菜。”
林烬予关上手机屏幕,不疾不徐地将手机装回兜里,余光无意瞥见他手中巨大的食盒时,表情微微一滞,问:“你打算养猪?”
贺京酌瞥了一眼他凸显的锁骨:“胖点好。”
林烬予抬起头来看他:“好什么,好生养?”
笑意挂上眼角,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贺京酌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掌心扣在他的手腕拉着人往外走:“饿不饿?”
林烬予由他拖拽,声音冷漠:“九点了,是个人也该饿了。”
贺京酌不置可否,就听身后充满戏谑的声音传来。
林烬予:“你撑么?”
贺京酌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嗯?”
林烬予一手揣着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声音淡淡:“一桌几十道菜,不知道的得以为你吃得是满汉全席。”
贺京酌听得一愣,回过神后,慢半拍地从他这句话里品出了点阴阳的味道,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来灶鼎吃饭不和我说?”
林烬予不语,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说什么?
怎么说?
我要和林雁回林竹西一起来灶鼎吃饭?
那这顿饭还能吃上么?
你的银行卡当时就甩到林雁回脸上了。
夜风徐徐,月光洒着清辉,静静地铺展在地面上,想起刚才那茬的贺京酌笑意散了大半,心气不顺道:“为什么林雁回他姐也在,他带你见家长啊?”
林烬予找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云淡风轻道:“要么我给他打个电话你问问?”
贺京酌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顺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转移话题道:“中午的新菜品好吃么?”
林烬予:“好吃。”
笑意重新挂回眼角,贺京酌没再说话。
进入停车场时,动了动嘴唇,说:“我是来劝退的,不是来吃饭的。”
话没直说,兜了好几个弯子,但林烬予还是听懂了,答非所问道:“怎么,我出来吃顿饭也得给贺少解释一下原因么?”
贺京酌牙疼地啧了一声,思忖片刻,问他:“多少钱?”
林烬予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嗯?”
贺京酌咬牙切齿道:“买断你俩的关系,多少钱?”
话音落地,停车场内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接着是响亮但破音的男声:“什么玩意?买断我俩的关系?我俩的关系是你想断就能断...”
不等林雁回把话说完,命运的后领就被林竹西一把拽住,随着“啪”的关门声,他被丢进了车厢内。
林竹西饶有兴味地看了眼林烬予,灼灼目光似乎在说——玩玩?
醋味大到路过的蚂蚁都嫌酸了,这玩法也够精彩的。
她开门上车,一脚油门把车轰了出去,将两个浑身上下嘴最硬的男人甩到了停车场内。
“她什么意思?”贺京酌看着轰鸣而去的跑车,问林烬予,“该不会她也看上你了吧?”
林烬予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这一刻,他的母语彻底化为无语,盯着贺京酌那张充斥着桃花债的脸看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不过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天的确是公平的。
完美的家世,优越的颜值,可惜没有脑子。
街市如昼,车流不息,道路两旁霓虹闪烁,点亮了苍茫夜色。
穿过繁华的市中心,超跑缓缓开进了狗都嫌跑不开的老破小,贺京酌停下车,从后座拎过食盒摸了摸,而后塞到林烬予的手里:“菜还热着,回去先吃饭。”
林烬予看他没有下车的意思,也没多话,径直拎着食盒下了车,往家里回去。
与此同时,楼下,贺京酌接到了贺清池的电话。
女声严肃冷厉:“你认真的?”
也许对别人来说,贺京酌这种惯常不着调的性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为了拒绝相亲说出自己喜欢男人这种话也再正常不过,可凭她对贺京酌的了解来说,在听到陆筱转述的那些话时却只觉心惊。
他是不着调,但他有分寸,不会什么话都乱说。
尤其是在以联姻为目的这种场合。
就算他再不满意相亲对象,也会因为两家生意场上的往来而有所顾忌。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都再清楚不过,不可能因为一时兴起就说出“我喜欢男人”这种话来至两家关系于不顾。
贺京酌望着五楼亮起的灯光,似笑非笑道:“别说,她告状的速度还挺快。”
电话那边人安静下来。
两两无言,只剩沉默在空气中流淌。
时间缓慢流逝,车厢内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半晌,贺清池打破沉默:“爸让你回家一趟。”
贺京酌“嗯”了一声,着了车。
贺清池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无奈:“话是你说的,不论家里是怎样的态度,想必你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贺京酌没说话,调转车头,将车驶出老破小,一路朝着贺家老宅开。
贺清池:“京酌,这事太大了,我也帮不了你太多。”
贺京酌一笑,浑不在意道:“怎么说我也是亲儿子,再生气也不至于打死我。”
夜幕渐沉,车厢昏昧,电话挂断的盲音响起时,车窗上倒映着的是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师傅,御景湾,”林烬予往后靠在椅背,从外套口袋里找出嗡嗡直响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爸。
他挂断电话,往接连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的三人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现在回去。
林竹西:自求多福。
林雁回:放心,家庭医生已就位,哥已经联系好救护车了。
话是这么说,在林烬予一脚踏进家门挨了林业修一把掌时,林竹西和林雁回想也不想地箭步冲上前,将林烬予护在了身后。
林竹西替林烬予挡下了飞来的果盘。
林雁回替林烬予挨了一把红木椅子。
客厅内乱作一团,气氛凝重,一触即燃,林业修一把推开拦在林烬予身前的两人,手一扬,啪地落到了林烬予的脸上,他怒发冲冠道:“这就是你干出来的事?”
“爸!”林竹西拽住他的胳膊,林雁回再次挡回林烬予身前。
林烬予肩背挺直地站在客厅中央,脸偏在一边,下颌线条冷硬,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林业修被他的态度气到后仰,抄起倒在地上的红木椅子就往他身上砸:“接手家业你嫌丢人,在外面和一个男人不清楚你就不嫌丢人了!?”
木头碎裂的声音响在客厅内,林雁回和林竹西都急了。
“爸!”
“你想打死他吗!”
“打死谁?”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传来,林老爷子走进客厅,拐杖重重地砸到地板上,目光看向林业修,“你要打死谁?”
“爸,”林业修七窍生烟,“您先上楼,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教育...”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林老爷子怒目圆睁,“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育?就凭你是他只育不养的爹吗!”
林业修被骂的一愣,火气顿时卧旗息鼓。
林老爷子指着大门:“滚蛋!”
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起,硝烟弥漫的客厅归于平静,老爷子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姐弟三人,严厉的面色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倔驴一样的脾气倒是毫无二致,也不知道随了谁,挨打不会躲么?”
警报解除,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里,林雁回松了一口气,插科打诨道:“那当然是谁养大的随谁。”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往客厅外面走:“竹西,跟我来书房。”
林竹西拍了拍林烬予的肩膀,跟了上去。
二楼书房,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指着红木茶几上的照片道:“竹西,这事你怎么看?”
林竹西垂眼看去。
照片里,两个男人在明月山庄的停车场内吻的旁若无人,让看得人脸红心跳。
而里面的男人,一个是贺京酌,一个,是自家弟弟林烬予。
林竹西眼皮狠狠一跳,不忍直视地捡起桌上的照片,藏向身后。
老爷子不以为意道:“我倒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好。”
林竹西茫然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将一叠文件放到桌面上,言简意赅道:“贺家出了点问题,海外市场不景气,他们想把市场转回国内,如果没有遭到排挤,那就问题不大,一旦遭到排挤,可就难说了。”
海外转回国内谈何容易,这和到别人的地盘抢饭吃没区别,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蛋糕让给别人,林家也一样。
林竹西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不疾不徐道:“原本在这件事上陆家是能帮忙的,可惜,今天被贺家那小子搅黄了。”
陆筱今晚说那句“你是出来和我相亲的”从脑中闪过,林竹西了然点头。
老爷子:“不过,没了陆家,也还有咱家。”
林竹西:“您的意思是?”
老爷子:“如果是烬予喜欢的人,林家的蛋糕也不是不能分。”
林竹西明白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了。
老爷子:“当然,前提得是烬予自己有分蛋糕的能力。”
言外之意,我给你分蛋糕的权利,但家业你必须得接手了。
林竹西思忖片刻,说:“爷爷,烬予是您带大的,他什么脾性您最清楚。”
老爷子笑笑,站起身往外走:“放心,我不会逼他,他总有求到我面前的一天。”
林烬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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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