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暮央不清楚那时的庄央为什么会在那个夜晚主动寻上Veronica。
或许是见不得骄傲的灵魂被冷落,也或许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后面的对话,庄暮央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夜的庄央在澄清自己绝非“拒人千里之外”,Veronica在解释自己也不是“眼高于顶”“话不投机半句多”。
谈笑之间,庄央和Veronica从□□到微信再到微博,加了个遍。从意大利弗洛伦萨的街头萨克斯,聊到江苏苏州的摇橹船,无话不谈。
嘈杂的人群里,汪明远因为升了官,被下面的人灌得生了些醉意。水晶珠帘折射出的暖黄光线掩隐在年轻男女的脸上,描摹着属于魔都这座城市的朝气。
那一晚,东方明珠的夜色融进黄浦江的波澜中,星河璀璨。
最后的最后,庄央莫名生出一丝冲动,她邀请了Veronica一起在外滩边上跨年,看灯光秀,还有烟花表演。
“of course I do!!”
那一次的跨年是背着汪明远做的决定,13年跨年外滩聚的人特别多,汪明远定然不会同意她在跨年夜去到人群聚集处。
除此之外,庄央的行程排得非常满,12月31日她还有电视台的跨年晚会要参加,不过幸运的是下午能够录播完。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
庄央一早就给团队里的人放了假,她的下一场通告是一月二号进组,大家正巧欢欢喜喜准备躺一天。
来到外滩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早上Veronica听意大利的同事提起烟花秀在外滩源举办,特意提前告知了庄央。
好在庄央提前一周误打误撞订了和平饭店的印度套房,窗外正对外滩源边上的黄浦江和东方明珠。万一游客真的很多,她们还能在酒店里观看。
夜幕低垂,人潮如织。庄央赶到和平饭店门口的时候,中山东一路上早已堵的水泄不通。
车水马龙之间,Veronica站在饭店门口对着她遥遥招手。
一周不见,Veronica烫了零碎的波浪,穿了一身褐色的宽松长大衣,整个人褪去了工作时的凌厉,显得慵懒随性,那双蓝色的眼眸看向庄央的时候,仿佛盛满星光。
“央!here!”
庄央此刻戴着一顶黑色兔毛渔夫帽,将身上的围巾拢起,只剩下一双眼睛暴露在视野中。身上依旧是晚会录播时的装束,一袭深红色冬季半身长裙,一件Dior经典收腰小西装,只不过外搭了一件黑色大衣,将属于2015年的红掩住。
饶是如此,Veronica依旧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庄央。
因为她的衣服是自己一手搭配。
庄央听见呼声,埋着头挤进人堆,花了不少力气走过来:“今天人好多。”
Veronica担心她在门口被人认出,提议先进酒店再谈其它,庄央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应允。
“没关系,我们可以晚点再看看人多不多。”Veronica开口安慰。
她以为庄央当久了明星,渴望能够在街上自由地散步。
但她不知,庄央只想和普通人一样,在特殊的时间点,感受最真诚的祝福。
办完住房手续,庄央和Veronica被管家领着进了印度套房。
临走前,管家看到Veronica是外国友人,贴心介绍如果要看烟花秀可以去十一楼天台观看。只不过又看了一眼庄央,提醒道跨年夜人会比较多,如果需要行程保密的话还需要注意遮挡。
只不过Veronica并不灰心,想着既然办完入住了,出去逛一圈也无伤大雅,哪怕被人挤一路。
事实证明,Veronica的“哪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一晚,外滩的人格外多,从和平饭店出门一直到外滩天文台,几百米的路上人头涌动。
庄央惊讶于拥挤的人潮,右手牢牢牵住Veronica,避免被人群冲散。
她想,Veronica连中文都不会说,在跨年的紧要关头,没有多少人愿意帮她找路。
就这样,两个身姿绰约的女人,黑色的发丝裹挟着金色的卷发,像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一次碰面,在东方明珠之下,在人声鼎沸之间。
不过十一点,迫于人实在太多。庄央和Veronica最后还是回到了和平饭店。
上了天台,冬日的风裹挟着外滩的人声鼎沸,在东方明珠之下,将那些嘈杂一点点淡化。世界喧嚣,但十年后的庄暮央回忆起来,似乎只剩下记忆里那一抹褐色的身影。
新年钟声响起,天台上五湖四海的人群纷纷倒数着最后的2014,庄央和Veronica也不由自主加入他们。
烟火盛绽,香槟碰撞。
庄暮央只记得那一夜的自己很轻松,一闪而过的花火不是摄影棚里的闪光灯,簇拥而来的人群也不是只为了她。
零点之后,回房间的电梯里,Veronica悄悄挪到她身边,用听不出语音语调的中文一字一句同她开玩笑:
“我知道你的中文名叫庄央。但前几天我从lili那里学了一个词,叫「装模样」。”
“我觉得你应该叫装模样!”
那时的庄央只是被Veronica奇怪的发音逗得发笑。
但五年之后的庄央,成了庄暮央。
J套房里,零星的晨光透过没有掩实的窗帘倾泻进来。
薄云消散,昨夜的雨已经过去,太阳升起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尹鸣带着化妆师进门的时候,是庄暮央开的门。
“庄姐,你起了啊。小文呢?”尹鸣见开门的是庄暮央,还以为是小文玩忽职守。
“我让她去买万寿斋的小笼包了。”
庄暮央没别的什么喜好,每次来上海,独独钟爱万寿斋的小点。
尹鸣点头了然,见庄暮央精神比起昨天好上不少,放心下来,只是拿不准小文什么时候被安排出去的,又会不会影响后面行程。
“庄姐,那等小文回来之后我们再化妆?”
“要几点过去?”庄暮央不管时间,左右她身边养着不少人,不至于事事要自己放在心上。
“十点钟要出发,中午D&V老总会过来,汪总的意思是您需要过去吃个饭。”
庄暮央看了眼手机,七点二十。
去万寿斋来回不过半小时,加上旁的事情,最多八点半能够回来。
“九点准备化妆就行,先化常妆,礼服带着。”庄暮央淡声道,随后转身进了卧室,将客厅留给工作人员。
尹鸣听明白了庄暮央的意思,吩咐造型师八点四十之前去拿一条低调且不出错的穿搭送过来。
“不如试试看Veronica?听说D&V那边也和这位关系很好。”
投其所好,在圈子里再正常不过。
何况Veronica的设计风格和庄暮央本人气质很适配。
尹鸣有些拿不准,她到庄暮央身边时,Veronica已经离开中国两年。关于前同事和自己东家的爱恨纠葛,她自然是一知半解。
她只知道,在这三年里庄暮央从未在公开场合上身过任何一件Veronica的作品。至于私底下,她作为员工不清楚,只不过这次午饭也算不上什么公开场合就是了。
但昨夜应酬上,她又确实见到汪明远和那位意大利新锐设计师交谈甚欢。
“那就多拿几件,除了Veronica之外也要其它,让庄姐一同过目。”尹鸣选了个折中。
左右是为了工作,她想,不如公事公办。
下面的人领了命,又派人进进出出回公司拿衣服。
汪明远的公司星宇老巢就在上海,徐汇区,家族企业。只不过他上台之后为了庄暮央事业发展,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工作室,地方在苏州,实则依旧挂靠在星宇之下。
苏州到上海,高铁不过二十分钟。
外人都道多此一举。
不过庄暮央平时不住上海,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她在上海没有房子,连租的房子也没有。户口依旧在苏州,平时来上海活动,一向只住酒店。
似乎从来没有定居在上海的想法。
但苏州很少会有商务活动。所以品牌方送来的衣服物料,往往无处可去,最后都堆在公司里。
幸而手底下的人都训练有素,等衣服安排进门的时候,小文的小笼包也刚刚送进套房。
买了很多,虽然不够每个人吃个早饭,但总能让大家都尝尝鲜。
客厅里,新来的服装助理和同事一起整理龙骨架,因着年岁一般大,平时相处也不费力。
当然了,说话间,也无所顾忌。
“庄姐是不是脾气性格不太好相处啊?”小助理凑过来,小声问道。
现在不是2004年,又是住在市中心,外卖跑腿都很发达,何至于让小文亲自跑一趟。
“嘘。”旁边年长一岁的同事见状忙出声阻止,“听说小文最近家里有人生病来了上海,医院就在这边上,但她又不好找时间出去,庄姐睁只眼闭只眼,这样公司不算她矿工。”
小助理懵懂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我不会乱说的。”
房间里,小文把小笼包拿进来时,庄暮央正在妆前护肤。
“你妈妈身体怎么样?有难处和我讲。”
小文眼眶有些红:“庄姐,吴医生说手术很好,护士们也说恢复不错,谢谢您庄姐。”
上个月小文妈妈查出了肿瘤,查出来时,有些严重。小文是西北长大的孩子,家乡的医疗条件无法和上海相比,医生一说情况不好,苦出身的老实孩子只剩下哭了。
庄暮央得知后,替她联系了医生,又借给了她十万块钱,只说是预支了她未来一年的薪水。
起初庄暮央也想着让小文干脆休息一个月照顾她妈妈,后来担心小姑娘想多,便干脆回上海工作时给她理由出门。
只不过小文是个死脑筋,一开始没有领会到庄暮央的用意,当真让她跑腿就跑腿。
还是后面庄暮央问起来后,小姑娘才恍然大悟。
“庄姐。”门口,尹鸣敲了敲门问道,“中午穿的衣服外面准备了几套,您看看需要选哪套。”
庄暮央看了眼尹鸣,从前这些事情她基本不过问,不过小文在场,庄暮央并没有拆了她这个leader的台,只淡淡回了一句十分钟后过去。
万寿斋的小笼包并不是上海特色的灌汤包,老面的厚皮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无法接受,不过庄暮央喜欢。
虽然口味和十多年前来吃的有些出入,但她念旧,依然只吃万寿斋。
关于标题,那一场烟花真的是上海跨年的最后一场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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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最后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