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苏氏大楼。
会议室里的人不多,可在座的各个都是公司里举重若轻的大人物。若是放在外界,不知会引多少人前来巴结。
有些位子是空着的,它们的主人竟然在同一天告病,选择不去参加这场很可能决定苏氏日后发展方向的会议。
于是余下的参会者便愈发忐忑不安。
像是为了配合这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今天的阴云都比往日沉闷了几分。室外闷热的空气经空调一吹,又变得潮湿且粘腻,给会议室的众人又添了几分燥热。
苏执韫双手交握,姿态放松地坐在主位,安静地听各大股东争论。
很奇异的,哪怕苏执韫此时一言不发,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比苏执韫经验更丰富的长辈前辈,可在那样的目光里,所有的争论声都逐渐变小。
直到最后,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刚才叫得最欢的杨总不禁暗自擦了下冷汗。
年轻的掌权者见终于有自己插嘴的机会,说:“结束了吗?”
苏执韫的声音向来很好听,那四个字如冰玉相击,又似琴弦撩动,再配上说话的那人眉目疏朗,面如冠玉,真真是悦耳极了,动人极了。
可惜,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欣赏这一美意,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更关心自己能在这次史无前例的变革中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拿”点什么。
于是苏执韫的话在他们耳中就像是国王发动战争的号角,又或者是刽子手无声的射击,清晰明白地告诉众人——结束了。
他们的辉煌结束了。
杨总仍有不甘,他为苏氏服务了将近四十年,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到手的利益,暗自咬了咬牙:“董事长,我不同意。”
不同意?
苏执韫目光移向杨总,良好的记忆力让他瞬间就记起了对方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苏执韫倒是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同意,不过仍是问道:“理由呢?”
杨总立刻说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字字都是为了集团的发展,句句不离整个苏氏的利益。
可惜苏执韫一眼就看出他的私心。
而苏执韫不喜欢说谎的人。
“杨总,”苏执韫打断道,“您说的这些都不算问题,在我们更换供应商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杨总瞬间卡壳,冷汗和寒意一齐涌上。
供应商是他跟苏执韫叫板的底气。
命脉被拿捏,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这次股东大会的结果令苏执韫十分满意。
或许在开会之前,在那些元老级股东称病不来的时候,一切的结局便已然注定。
苏执韫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和和气气地送走了各位股东,在众人或是敬畏或是恭维的语气中回到董事长办公室。
门被敲响了三声。
“进。”
林文帆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几份文件。
苏执韫对林特助的工作能力还是放心的,略看了几眼合同,签下自己的名字道:“以后类似的合同你来签就可以了。还有事吗?”没事他就下班回家了。
也不知道家里那只猫怎么样了。
林文帆顿了顿道:“有的。”
“什么事?”
林文帆先是提起一件事:“海螺科技的罗总、大鸢科技的杨总、杜欣科技的杜总以及谭氏谭总邀请您一起吃饭,时间未定。”
苏执韫听得头都大了。
今日将更换供应商的消息放出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以为没有什么太大影响,没想到却遗漏了这一点。
会议刚过半个小时,这群人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像一群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迅速地游过来,渴盼着苏氏这条巨轮能给他们漏点小鱼小虾。
都推了的话显然会给外界一个错误的讯号,说不定还会影响公司的股价……苏执韫思索一番:“都推了吧。”
股价小幅度的波动更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好的,苏总。”
苏执韫看到对方还停留在原地,疑惑道:“还有别的事吗?”
林文帆又递过去另外一份文件,说起了他这几天一直为之苦恼的另一件事:“苏总,谈秋的身份很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苏执韫接过那份文件。
打开文件,第一页就是谈秋的学生证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眉眼清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和表情便被拍下。许是苏执韫先入为主,他觉得谈秋这副样子简直太像一只猫。
一只慌乱的、被镜头不小心捕捉的猫。
“……谈秋从七岁至十六岁一直被社会福利院抚养,自十六岁起开始在外打工,据他周围的人所说,谈秋虽是孤儿,却乐观积极,朋友众多。而且他近期没有遭受任何重大打击,因此他精神失常的可能性极低……”
林助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苏执韫听着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注意力完全被文件中一副水彩画的扫描图所吸引。
是一处雾气浓郁的丛林,画面的主体被几棵雨林树占据。粗略看去只觉得有一种刻意的呆板,再看才能发现埋藏在古树根部的腐烂枝条,暗红色的菌丝缠绕其上,缓慢而又不容忽视地侵占着赏画人的视线。
部分结构、透视关系存在无关痛痒的小错误,然而正是由于这幅画仍旧留有这些失误,才让苏执韫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大家的画作。
只是一位年轻的画家在肆意挥洒他哪令人惊叹的天赋。
林文帆看了一眼,补充道:“这副画是谈秋半年前所画。也就是这副画,在当地的文艺展上展出,并被省美院的教授注意到,让谈秋得以被省美院破格录取。”
苏执韫把那份薄薄的资料翻了几翻,没有再发现类似的画作,他将那一页细细折起,无不遗憾地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林助理:……
林文帆只得重复一遍:“……综上所述,谈秋精神失常的可能性极低。”
苏执韫说:“没想到林助理还对心理疾病有研究。”
林文帆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低下头:“当然这些是我的主观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直接表明他的身份有问题。”
苏执韫知道特助在怀疑什么。
他不打算为此做出解释,指着那副画说:“这幅画现在在哪儿?”
“……在省美院,苏总。”
苏执韫若有所思。
水彩画被省美术学院借去展览,并不能让兴致勃勃的苏总那么快拿到手。
而画的创作者却已经在苏总的家里作威作福。
谈秋在苏家呆了几天,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无论是管家贴心准备的随处可见的小点心,还是苏执韫下令给全部地板铺上的长羊绒地毯,都让他无比幸福。
简直是猫猫天堂!
谈秋从走廊的这头爬到那头,再绕着每一处房门细细嗅闻。如果不是佣人加以制止,这只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猫很可能会选择爬上高高的储物台,傲然巡视领地然后再重重地跌在地上。
苏执韫一进家门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谈秋躲在沙发后面,目光警惕地看着苏执韫新聘请的精神科医生,像是正在准备给医生来一场伏击。
猫猫祟祟.JPG
苏执韫叹气,“这又是在干什么。”
听到了苏执韫的声音,谈秋立刻放弃眼前的医生,冲刚回家的主人爬了过来,动作间颇有几分欢欣雀跃。
随后,在苏执韫的目光中,径自双膝着地跪了下来,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喵——”
苏执韫:……
苏执韫相信此时的谈秋没有其余的意思,可他却无法忍受一个人如此跪在自己面前,他步伐未停,果断向侧前方走了几步,错开了谈秋跪着的方向,没让谈秋真的冲自己跪下。
苏执韫伸手摸了摸谈秋,任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掌心乱蹭,“今天进展的怎么样了?”
金医生说:“精神病的治疗是一个长期过程。”
言下之意就是说今天仍然毫无进展。
苏执韫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过,”金医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位苏家家主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仍是说道:“如果没有效果的话,可以尝试药物治疗。”
苏执韫:“药物治疗?”
金医生拿不准苏执韫的意思,递过去一些有舒缓神经作用的非处方药:“非处方药作用有限,如果病情无法控制,我建议患者适量服用抗精神病药物。”
苏执韫接过医生递给他的白色药瓶。
苏执韫垂眸看向腿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谈秋。
没人能知道猫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可以从谈秋那双纯稚懵懂的杏眼中分辨出什么更高层次的情绪。
苏执韫无端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那副画作。
浪漫、糜烂、但充斥着疯狂且茂盛的生命力。
这样的生命力不该如此轻易的消散。
“处方药有哪些?”他听见自己问道。
金医生当然有资格为患者开药,他很快拿来了一些片剂。
精神类药物对人体有极大副作用,一名正常人在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后也会变得不正常。
苏执韫倒出一粒药,呼唤谈秋:“过来。”
谈秋兴高采烈地凑过来。
苏执韫将那粒药递到谈秋面前。
谈秋从来不会质疑苏执韫手上递过来的东西,就像是认了主的猫咪,无论是蜜糖还是□□,只要是主人递过来的,他都会无比信任地吃下去——
咬了个空。
苏执韫收回药瓶,在谈秋委屈的目光中慢慢道:“等他有了自主意识,再来选择吃不吃药吧。”
一个乱七八糟小剧场:
猫猫左爪踩着右爪,成功把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霸总叹气,过去把猫猫翻了过来。
猫猫继续兴致勃勃练习走路,励志要做猫步走得最漂亮的猫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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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夺权,画作,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