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诚躺在草垫子上,鲜血淋漓的嘴让他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狱卒对他不理不睬,连饭都懒得送,毕竟卫诚现在这个样子也吃不了饭,何必忙着一趟。所有人都在等他死,等这个皇位之争的败者死。
可卫诚也不知怎么,生命力还挺顽强,挺了这两三天还不死。只是整天地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哟,景远公公,您来了。”狱卒忙迎上去,给景远行礼。新帝跟前的大太监,他这种人巴结都来不及。
“我来见卫庶人。”景远随口道。
“您请,这边。”狱卒把他带到卫诚身边。
卫诚抬眼看了一眼景远,眼皮子又耷拉下去。阉人而已,多给眼风都是对阉人的抬举。
景远也没太在意他,只是自顾自地拿出一张文书,铺在地面上,示意旁边的人押卫诚过来。
侍卫进入牢房,刚要把卫诚一把薅起来,就被卫诚一拳打歪了去向。先帝最受宠的儿子,他嚣张跋扈,性情乖张,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曾经的卫诚也是纵马围场,箭术一绝的皇子,只是大家都忘了,他自己也不在意。毕竟箭术哪有权术有意思。
卫诚靠在墙角呜呜地笑着,无论今天他们要干什么,被他一个废人折了一下面子,他都觉得开心。
侍卫加强了警惕,一拳挥在卫诚胳膊上,卫诚抬手去挡,但终究因为长时间不进饮食,没有力气,被侍卫反剪双手押到景远身边去。
卫诚一直在挣扎,他不想签什么狗屁文书,卫谨能憋什么好屁,无外乎是想进一步清洗他的外家和他遗留的势力,他才不签。
卫谨的东西他都不承认。
侍卫把卫谨押到文书上,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当他目光落在文书上的时候,卫诚突然不动了。
和离书,卫诚和宁念念的和离书,他和他的妻子的和离书。
“签吧,陛下已经决定封宁小姐做皇后,您今日签了,还能好走一点,何必这样不体面呢。”景远俯视着卫诚,曾经金做靴,玉做带的皇子卫诚把卫谨踩在脚下的时候,可有想过这样的一天。
卫诚怔怔地看着那封文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想从小他就喜欢宁念念,结果宁念念喜欢他眼中的泥腿子卫谨,想他想恨宁念念,听着江莺的计谋,把宁念念逼到绝路,结果他发现自己并不欢喜,他不喜欢跪在地上的宁念念,他更喜欢站在他身边,耀眼夺目的她。
可是宁念念不肯啊,她就是没了卫谨,也不肯爱他,她在侍奉一个丈夫,而不是爱人。他恨呐,于是他抓起瓷碗摔在地上,那时的他发现宁念念看着地上碎裂的瓷器露出的惊恐眼神,才是他能看见的真实。
他越发暴力,她也就越发远离他,直到他们中间隔了一道宽宽的断崖,谁也越不过对面。
他忘记的东西太多了,他忘记自己曾经也天资卓绝,忘记自己也曾喜欢过一个人,永远不会被斥责的代价就是他遗忘了一切的真实。
卫诚不动了,景远立马叫人给他摁上手印。红泥印在纸上,一圈一圈,像一个个套索,索人的命。
景远收好和离书,跟侍卫摆摆手,“走吧,陛下还等着。”陛下这下不用担心了,宁小姐与卫诚以后再无干系。
卫诚像死狗一样被扔在地上,脸贴上满是沙砾的泥土地面,沙子割破皮肤,他也不管不动。
狱卒啐了一口,走了出去,“差点让老子被骂,废物。”
卫诚也没理,他等狱卒走后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地牢昏暗,分不清东南西北,他随便找了一个他觉得是皇城的方向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他的那位父皇,想的到底是什么。
卫谨一个平民出身的嫡长皇子,安稳长大,不知何时有了那么大的势力,又把他养成这个样子,让他与卫谨早年有怨,越积越深,直到卫谨随时准备着来操刀宰他。
明面上遂了母妃的心愿,让卫谨去边军历练,最后让卫谨大军在握,班师回京。世家出身的皇子全灭,卫谨继承大统。
他现在怀疑,在宠爱母妃的那些日子里,李皇后的死,父皇当真不知吗?而母妃的那些想法,又多少来自家族提议,多少来自父皇安插的探子呢?
父皇啊,原来我和卫谨都不过是您手里的刀罢了。
头磕在地上,一下一下,流出血来。
他曾想过,待他做了皇帝,淑慎做了皇后,他杀了卫谨,他就对她好一点,原来一切都是他妄想。
“呼呼呼~”卫诚爬起来,嘴里发出奇怪的笑声。也挺好,淑慎和卫谨在一起,会比跟他好得多。
父皇,世人常说做鬼也不会放过谁,那今日不孝儿臣就要来见您了。
看看我们都做了鬼,是不是您还更胜一筹。
哈哈哈!
“砰!”
罪人卫诚,于地牢撞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