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远捂着自己的脑袋,“陛下,咱能不再下这个破棋了吗?”
卫谨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这点不好意思不能压制他拉着韩清远的心,“朕心烦,你忍着点。”
“不是陛下又怎么了啊?宁大小姐不是都服软了吗?择日迎立入宫,还哪不满意?”韩清远落下一子。
“啧。”卫谨随手落子,“朕只是觉得,这样是不是太骄纵了她?”从卫诚和她和离之后他们一共才见了两面,他就要迎她入宫,这日后他哪还有什么地位,宁念念不得拿捏他到死。
韩清远心里腹诽,您本来也够没出息的了,也不差这一点。当然说他是不敢说的,说了要挨揍的。
“这是陛下一片心意,宁大小姐一定会感受到的,况且宁大小姐守礼之人,定不会僭越。”
“那朕要立她做皇后她岂不是也会拒绝。”卫谨皱眉道。
这一下给韩清远手里的棋子差点吓掉了,他最多猜个贵妃,谁成想卫谨上来就要干个皇后。
“陛下不可,此等有损声望之事,只怕宁大小姐也不会同意。”
“这件事朕必办,子期你就不用劝了。但子期你提醒朕了,朕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朕一会去一趟。”卫谨刚要起身,转念又坐了下来。
“子期,我昨日刚去见过她,会不会有些太勤了?”
韩清远叹气,但韩清远还得说好话,“陛下英姿神伟,宁大小姐必是愿意接驾的。”
“子期说的是啊,那朕这就去了。”卫谨扔了棋,马上带着贴身太监景远就走了,独留韩清远一个人在原地看着残局。
行吧,他左右手互搏也未尝不是雅事。
卫谨未带多的随从和步辇,一路疾行来的芳音阁。
他走到大门口,停了下来。宁念念此时在干什么呢?见到他是开心还是惊讶,亦或是排斥?
不重要了,他是皇帝,便是强求,他也会留她在身边。
“吱嘎”一声,卫谨推开大门,却闻到了很不好的气息,他在战场日久,对这种气息分外敏感,血腥气,很重的血腥气。
他疯了一样的往屋子里跑,风在他身旁奔跑、呼嚎。直到跑到门前,他忽然停下来,或许是他自己吓自己呢,念念正在睡觉,别吓到她。
他轻轻推开里屋的房门,宁念念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他站在门口,不敢过去。血腥气的源头,是他不敢相信的方向。
他慢慢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颤抖着手轻轻地抱起桌上的宁念念。宁念念唇边的鲜血猩红,刺痛了他的眼。他怔愣地伸出手去擦,鲜血在抬手间不断被涂抹,他的衣袖上沾满了血迹。
他忙换一只手去擦,血再次沾染锦缎的衣袖,血随着动作渗透进袖口的每一次缝隙。卫谨努力地轻轻擦拭,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血越来越多,多得他没见过。
“念念,我们不玩了好不好,我错了,你起来打我两下,算我求求你。”
“念念,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闹脾气的,我都猜到了你有苦衷,我不该那么对你。”
“念念,你说话啊,我害怕。”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念念,念念,念念,念念……”
低低地一声一声如寒蝉鸣泣,诉尽悲凉。从此世间有一只候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栖息地。
他明明就猜到了,他明明就知道念念不容易,他自诩很爱很爱这个人,可是为什么他把事情搞成了这个样子。
她喜欢阳光,喜欢广阔的原野,可他如今让她在宫中这样偏僻的一个小房子生活,他开始痛恨曾经的自己,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没有人会要他了。
不会再有人了。
卫谨抱着宁念念在屋子里坐着,突然想起什么。他很了解念念,念念就是不要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念念睡着了,他得送那个人下去,让她亲自给念念赔罪。
他轻轻抱着宁念念走出屋子,阳光平等地照耀一切太阳下的生物。今日,天气正好,适合出来赏花。
“景远,宣江莺来见我。”
念念,我带你看花。
江莺收到消息时,还整理了一下仪容。
“小姐,咱们打扮这么精致,陛下不会生气吗?”匹居问道。
“怕什么?这样不正表明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吗?”证据完全销毁,芳音阁又地处偏远,一路上她们特意避着人,连看见的人都没有。这种老天爷赏机会的时候可不多。
没有证据,卫谨叫她过去也无非就是撒撒脾气,申饬几句,她也只需要表明态度,停止为江皇太妃侍疾回家去就是了。
还能怎么样?江氏大族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动的。
江莺踏入芳音阁的一瞬,太监们就把她和侍女团团围住。
江莺强撑着开口:“公公们,这是何意?”
太监们恭敬地让出道路,卫谨拎着剑走过来。
“遗言。”
江莺看着卫谨过来,立马跪下行礼,“臣女实是不知如何冲撞了陛下,要得陛下如此对待。”
剑出穿过江莺的左肩,卫谨才慢条斯理地说:“讲理的人已经睡着了,朕从不喜欢与人扯这些。”
肩头的伤口让江莺痛呼出声,她强行维持自己的身形,“陛下如此滥杀无辜,难道不怕被后人称为昏君吗?”
卫谨反倒笑了一下,“你吗?”他手中的剑再入一分,“你不配。”
“啊!”江莺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卫谨抽出剑再次插入江莺的腹部。江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念念离开,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江莺,宫里唯一有理由动手的也是江莺。江莺,绝不会无辜。
这一剑,就送她去死吧。
江莺身旁的侍女突然冲开太监的束缚,挡在江莺面前,这一剑落在她的背上,深可见骨。
“匹居!”江莺睁大双眼,匹居缓缓倒在她身前。匹居的眼睛一直微笑着看她,她颤抖着笑着说,“小姐,奴婢、先走一步。”
“匹居!”匹居的气息逐渐微弱,江莺撕心裂肺地喊也停止不了匹居的离去。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匹居,在那些未曾成名,没有杀出重围、不被父母重视的日那些子里,早已成为了无异于她亲人的存在。
“奴婢,见过小姐。”那时的匹居还有些怯懦,胆子不太大。曾经那样的人,也会这么勇敢了。
匹居……
江莺抬起头,怒目而视,愤怒在她的心里奔涌不息,“陛下就不怕被万民唾弃吗?”
卫谨甩了甩剑上的血,“朕说过了讲理的人已经睡着了,你还是自己下去跟她说吧。”
剑出封喉,江莺应声而倒。
她倒下去,和匹居倒在一起。血和疼痛充斥全身,意识却莫名更加清醒。最开始只是嫉妒,嫉妒宁念念为什么有父母宠爱,嫉妒她为什么能那么容易获得大家的爱,后来便不是了,家族荣誉,权利地位,每一件都很重要。
家族,江氏,她真的很想成为江氏最骄傲的女儿啊!
秭归秭归,杜鹃的蛋永远产在他鸟的窝巢里,永远伺机鸠占鹊巢,可若是被发现就只有一条路,鸡飞蛋打,身死道消。
卫谨没看地上的江莺,他扔掉剑跌跌撞撞地跑回宁念念身边。他错了太多,才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是他赌气让江莺以侍疾的身份入了宫,也是他觉得意难平把皇后许给了江莺,是他养大了江莺的妄念,他难逃罪责。
其实到得今日,无论江莺是不是真正的凶手,无论他有没有给念念报仇,这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念念因为他的错,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也永远不会有人再叫他阿谨了。
他蹒跚着步子,走到一旁抱起宁念念。
“走啦,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