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 第6章 主线

按001的“导航”回到家里，竹子早早地做完作业——大部分都空着，因此完成得很快——然后看着太阳彻底西下，这里的黑夜比任何地方都更沉重。路灯像是黏在黑色卡纸上的圆片，像是摆设，对这深海一般的黑暗根本没有丝毫作用。瞧久了还有种头晕之感，缬眼生起无数斑斓的点块。

“宿主，”001提醒道，“您再看下去，精神值就危险了。”

竹子拉上了窗帘，转身走向主卧——「001，夜晚是不能外出的吧？」

“……”001道，“您可以试试。”

竹子叹了口气，T不知道邹莲的鬼魂会怎样找T，但按着莫时佳的死法，应该是在学校就被害了的。那T安全到家了，还会有事吗？

“妈，”T轻轻叩响了主卧门。

白静的妈妈朗声道：“什么事？”

竹子按下把手、推门而入——白母正在浴室里涂着护肤品，而白父正侧躺着玩手机，注意T进来看了T一眼。

“妈，”竹子走向白母，“我今天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白母惊讶地直接带着未抹开的眼霜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竹子咽了口唾沫：“就是，我今天想睡这里。”

“嚯，你要把我跟你爸去挤你那单人床？”

这时，听见两人对话的白父插嘴道：“去去去，回去睡觉！不要想七想八的，明天还要读书嘞！”

竹子仍不死心：“真的不行吗，我打个地铺就好。”

白母放下手上瓶瓶罐罐，走向T：“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但我就是想和你们一起睡。”

白母摸摸T的脑袋：“怎么越长大越会撒娇了——好了，你快回房间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竹子没法了，只好依依不舍地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甫一进屋，竹子就有些紧张。房间里虽然开着灯，但灯光并不明亮，那昏暗的浅黄色光线反而给室内带来一种荒凉、腐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容易衍生成恐怖。

我有五枚印记，就算这次和穆晓婷一起扣掉两枚，暂时也不会有事的。

竹子这时也只能破罐破摔，T“啪”的一声利落地关上灯，爬上床躺下。

意料之外的，睡意浓重，T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众灵见到T的出现都很吃惊。但没等T们交谈，竹子只看清了三人在围坐的情状，就突然消失了。

“……哇。”

正准备播报精神数值的001：……

现实里，一个皮肤被泡肿发的女人出现在T眼前——准确说，是脸对脸、肌肤紧贴着肌肤的那种出现。T的身上黏满泥沙，皮肤**、冰凉凉但又光光滑滑——排除沙粒略微硌人的话——似康吉鳗。头皮完全泡涨了，黑丛丛的头发脱落了很多，剩下的缠着浮萍荆棘，由着地心引力搭在竹子颈间。

不知为什么，T出现之后竹子反而不那么紧张了。T轻轻地叹了一声，猛地发力将人推开。

女尸消失的同一时间，竹子所处之地变化。T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来到校园里。

建筑、操场以及绿化都是竹子熟悉的，但当它们呈现的元素一转变——比如失去了叽喳的学生们，失去了让一切无所遁形的天光，那“熟悉”反而会带来别样的恐怖。

四周只有T一个人，这空荡的建筑里，只有T形影相吊地伫立。

竹子出现在教学楼底层，想起白日里四洞的话后，T马上抬腿往外走去——

可是，竹子快要走出走廊时，突然想到，那个姑娘，分明是溺死的模样。

T不敢动了，身后窸窸窣窣声响不断，偶有风擦过T侧颈，带来一阵痒意。

犹豫中什么都没有出现，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了。

竹子谨慎地转动脑袋，生怕T突然出现在自己未知的角落。

紧接着，教学楼东面的香樟树背后发出异常的“簌簌”的声响，缓慢而持续不断，一点点地朝T靠近。

竹子看见一个黑影，周身黑烟缭绕，像蛇一样矮着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朝T而来！

竹子来不及多想，撒开腿往楼外跑去。

教学楼外，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影正守株待兔，看见竹子，T发出嘶哑的桀笑。

黑影速度极快，竹子拼了命也无法甩开T；001已经在疯狂播报“体力-5，-5……”的讯息了。

怎么办？T的心脏咚咚直跳，不用说，被T们追上是什么结果。

黑影还在穷追不舍，竹子几乎能感觉到T爬过地面时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一米左右！

T看着前方，额头落下汗来——再往前是小操场，右边是通往校门的路。T真的要出去吗？出去是解决的办法吗？

突然地，竹子想到什么，T不顾一切地朝后瞥了眼——只有一个黑影，追T的只有一个！

这两个鬼果然是邹莲和莫时佳，那么……T看向了小操场后面的湖。

因为这一眼，莫时佳的鬼魂离T更近了，黑影再次发出得意的尖啸；却见竹子突然打了鸡血般地加速，朝着小操场狂奔。

“体力-10，当前体力60。”

竹子终于慢了下来，T的胸腹剧烈疼痛着，喉头涌上腥味。

只差一点了……

“体力-5。”

黑影的气息已经扫到T的后背，竹子向着灌木丛拼尽全力、纵身一扑。

“扑通”一声，竹子没入水中。

“体力-10，当前体力45。”

黑影愤怒地发出尖锐的鸣叫，不甘地在湖边徘徊。竹子听着T的动静，在远离T的地方换了气。

在冰凉的湖水里，竹子静静地等待天明。

这次属实惊险，若不是这具身体体能不错，恐怕T都不能逃脱。

[亡魂*（恢复记忆前隐藏），精神值75，体力65。副本第三日。主线任务已开启。]

白日是随着冰冷的系统音开始的。系统音落下后，竹子发现自己正在教室里，就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今天的演绎者是“少女”。竹子一边转头见T安然坐在位置上，一边翻开了语文书。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竹子决定再复习一下。

与T相反，“少女”正左顾右盼，磨皮擦痒，一天不见T竟显得不耐起来。

早读课，老师照常抽人提问：“……叶书。”

“少女”站了起来。

三个常规问题过后，像昨天一样，老师问起了书中没有的：“‘既出，得其船’的‘既’是什么意思？”

竹子缩了缩脖子——但意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少女”非常利落地说出了答案：“已经。”

竹子抬起头，看见NPC的神色一变，又问：“‘渔人甚异之’的‘之’什么意思？”

“少女”眨了下眼：“代词，指景色。”

竹子属实惊讶了。接下来不论老师如何为难，“少女”都能对答如流。十几问过后，T先不耐烦了：“老师，要上课了吧？”

矮胖矮胖的女人闻言一个激灵，再看，神色间已没了那种不协感。

接下来照常上课，好容易熬到课间，竹子正欲上楼找四洞，就听见“少女”大喊：“你给我站住！”

竹子停下脚步，回过头：“？”

“少女”皱起眉：“你不想知道主线任务是什么？”

竹子闻言再度向前走去：“我可以问四前辈。”

“少女”撇撇嘴，快走几步赶上T：“欸，我说，你怎么想的……”

竹子一脸疑惑地看T。

“我们才是一队啊，虽然……”T顿了顿，道，“虽然我是不厚道吧，但我们能一起完成任务、拿到印记，你不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吗？对了，你昨天是怎么活下来……”

竹子停下步子：“所以呢？你是发现我还有几分本事，决定从现在开始高看我一眼？”

“少女”耸了耸肩：“你说起来，好像这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若是要找同伴，至少不能比我弱吧？”

“如果你很强，就不会非要找个替死鬼了。”

“少女”脸色白了白，T突然发起怒来，一把钳住竹子手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如果你解除契约，我可以考虑。”竹子道。

“少女”沉默。

竹子便知道了结果，T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用力扯开T的手，继续前进。

“少女”再次追上来：“你做什么……”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竹子想了想措辞，“坏，纯粹的坏。”

“少女”哼一声：“谬赞了。”

竹子道：“不用再多说。这个副本我认了，但出去之后，我会想办法解除契约。”

“少女”愣了愣，然后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T发出轻蔑的笑，边笑边说：“你真蠢，这契约要是能解除，我还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竹子没有再跟T废话。“报告。”T叩响周雄办公室的门，四洞正在位子上，与T相对而坐的李老师也在。

四洞见到T们连忙和李老师笑着打了个招呼，走出办公室：“……走走走，去外面说。”

“前辈，主线任务是什么？”竹子问。

四洞叹了口气：“主线是昨天十五回去之后触发的，任务是‘找到害死叶书姥姥的凶手’。”

“那个老太太死了？”竹子略微讶异。

四洞点头：“距十五说，老人死在客厅里，死前应该是搭着板凳想拿高处的什么东西。法医看过之后，说是受了惊、没站稳摔倒了。这七老八十的人都不经摔，这么一折腾家里又没人直接就过去了。”

“既然任务是寻找凶手，看来老太太不是意外死亡？”

四洞“嗯”了一声：“今天得想办法早点出去，与十五汇合，到T家里看看。”

竹子问：“十五前辈昨天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四洞摇头：“没有，一切迹象都表明了这是意外。”

这时旁听的“少女”迅速地给竹子递了个眼色，竹子没有理T：“那我们尽快请假去看看。”

“少女”不满地插话：“你们倒是容易，可这人设要我‘做个好学生’，可不能无事请假旷课。”

“那就我俩去呗，”四洞刺T。

“少女”果然中招，阴狠地瞪T：“滚！我才是主角。”

四洞摆了摆手：“反正你想不到办法，今天就待学校好好上课吧！”

“少女”闻言也紧张起来，忧心忡忡地“想办法”去了，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