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结束之后,海瑟尔重新回到研究所上班,薄祈熠也回到了他位于帕拉丁区第五大道的办公室里。
历史研究所距离第五大道中间隔着三个街区,这里的机构不算太多,属于核心区的边缘地带,所里人也不多,因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海瑟尔早上从公共飞行器上走下来,小小的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迎面遇到了同样刚刚乘坐飞行器到达研究所门口的纪临安。
同事两人礼貌的问好,然后一起向大厅走,纪临安看海瑟尔有点困倦,还主动询问他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昨天的睡眠质量可能不太好,”海瑟尔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晚上做了个噩梦,还把我丈夫也吵醒了。”
在日落区的时候海瑟尔并没有这个困扰,他在曼森家族的领地内时连午休都睡得安详惬意,但昨天回到家里之后,他就觉得很疲惫。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
晚上的时候他原本是规规矩矩的同薄祈熠睡在一起的,脑袋埋在丈夫的怀里,男人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让他格外沉迷,他就这样沉沉睡去。
但入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海瑟尔突然感觉到有股寒气笼罩在了他背后。那似乎非常危险的东西,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喘,又像是巨大的、深沉的黑暗在向他伸出它邪恶的触角,想要把他也拖入其中。
在梦里,海瑟尔试图去贴紧着自己的丈夫,但梦中的薄祈熠在他靠过去时突然不见了,他扑了个空,只能颇为无助的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仿佛被子外的世界都是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
他小声地喊起爸爸,也喊丈夫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
最终叫醒海瑟尔的是薄祈熠。
男人是被他吵起来的,他疲倦的卷着被子,半靠在床头上坐起来,将海瑟尔搂在怀里,手指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着海瑟尔的脑袋从额头摩挲到他颈后。
“别怕,小王子。”
“没事了。”
“都是噩梦。”
海瑟尔半梦半醒地张开一边的眼睛,昏暗的灯光下,他发现薄祈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我做噩梦了?”他问。
“是啊,”薄祈熠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给他喂了一点智能管家刚刚端进来的热水,“醒了就好,喝点水。”
海瑟尔就着他的手喝水,刚醒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这会儿喝了几口水之后,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人也逐渐平静。
“我好累啊,”他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疲惫。”
“那就别去想了,我抱着你,再睡一觉。”薄祈熠的嗓子有点沙哑,这让他在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了几分,“如果明天起不来,我就帮你请假。”
“……不行的,项目还没结束呢,廖老师那里估计还有新活儿,”海瑟尔头有点疼,他把杯子朝薄祈熠推了推,让丈夫也润一润他干哑的喉咙,“你也喝点水。”
接下来的事情海瑟尔就记不清了,朦朦胧胧间,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噩梦没有再惊扰他,他一觉睡到天亮。睁眼的时候,为了上班而定下的闹钟声音在卧室里响起,人造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它明亮的光芒与温暖的热量透过不断变幻着遮光性的智能玻璃洒在海瑟尔身上,似乎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纪临安听他说自己做噩梦,很是同情。
“我表姐就是睡眠质量不太好,”他说,“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也去了医院,买过很多助眠的产品,但她就是睡不好,总是说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潘托奥斯星当时的惨状。”
“你表姐是潘托奥斯人?”海瑟尔吃惊道。
他同纪临安认识好几年了,自己还是研究语言学的,但没听出过对方有潘托奥斯那一带的口音。
“不是,”纪临安苦笑,“我表姐的太太是潘托奥斯人,出事的时候她的老婆孩子都在星球上。”
海瑟尔克制着自己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来,轻轻道:“节哀。”
潘托奥斯事件是联邦人心上的一块疤。
他们的死对头里曾经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知道如何熄灭联邦人的嚣张气焰,就问他为什么那么强大的联邦军队和他们所谓的战神都没有救下潘托奥斯。”
纪临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不欲再谈表姐的事情,转而向海瑟尔推荐起助眠产品。
“可以试试塞拉果的皮,榨出汁后加水稀释,然后用空气喷雾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持续喷上一两个小时,我老家的人就是这么做的。”
“我会试试的,谢谢你,临安。”海瑟尔说。
他们在各自的办公室门口分别。
没睡好这件事让海瑟尔今天确实提不起劲来。
历史研究所的每周例会召开的时候,面对着一众老师们侃侃而谈的投影,海瑟尔又悄悄垂下了眼眸,眉宇间透出一股倦色。
例会结束的时候,他被虚拟投影里的其中一位老师喊住了。
“海瑟尔,”叫住他的老师在投影仪下的虚拟光影中蹙眉。这是个年轻的教授,穿着简单的白大褂和工装裤,高鼻深目,头发有点打卷,“你等一下。”
“廖老师。”海瑟尔被喊住后有点心虚,他提起精神从门口返回来,往前走了几步,离虚拟投影近了些。
被他喊作廖老师的男人名叫廖和泽,今年虽然才不到四十岁,但已经是他这个学术领域里当之无愧的大佬。他上学时就接连跳级,二十岁毕业于图兰大学历史系,是迄今为止历史系年龄最小的毕业生,三十二岁发表的论文轰动整个域外文明研究界,三十四岁的时候又发表了著名的《关于线性与非线性的研究历程》,这篇论文让他在古文字历史领域声名鹊起,奠定了他目前业界权威的地位。
海瑟尔现在所处的古文字破译与比对小组就是由他领导的。
廖和泽没同海瑟尔讲他刚刚在例会上开小差的事情,而是说:“我给你的邮箱发了点东西,你先看一看。”
“是什么资料?”海瑟尔问,“需要我整理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廖和泽说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今天精神这么不好?要是这样就算了,我怕你邮件还没看完就睡着了,没办法回我,我可是很急的。”
海瑟尔被他这神情弄得有点尴尬,红着耳尖接受批评:“对不起,廖老师,刚刚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
廖和泽就是开玩笑,其实他对海瑟尔在例会上跑神这件事没什么看法,也没想到小孩是个乖宝宝,这么不经吓,说了一句耳朵就红了。
“好了,没什么的,例会我都不爱听,”他反过来安慰海瑟尔,“席尔维斯特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啰嗦这点太让人难受了,今天我们小组的工作任务也不重,你要是不舒服就请假,明天干双份。”
他也是真敢说,席尔维斯特老师是历史研究所的所长,他的顶头上司。
海瑟尔直接忽略掉他对所长的抱怨,道了声谢:“谢谢廖老师,我没生病,就是昨天做了个噩梦,没睡好,下午能正常上班的,没问题。”
见他自己都说没事,廖和泽就没再多说:“那就走吧,记得看邮件,然后快点给我答复。”
“好的,谢谢老师,再见。”海瑟尔同他道别。
虚拟投影的亮光在会议室的空地上熄灭,海瑟尔关好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加了密的办公台。
星网的虚拟屏幕随着办公台的升起也一起展开在海瑟尔面前,他们所的办公台都是统一在环球科技公司定制的,每次打开的时候都会显示研究所的LOGO和欢迎词。
欢迎词都是从词库里随机摇出来的,而词库里的句子则都是历史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们自己录进去的,所以经常能够在里面看到同他们专业相关的东西、还有关于生活的吐槽,甚至有大佬们的“XXX,你的论文有几点我不认同,如下是我的看法:……”“反驳不认同,我的观点是:……”“那篇《活在箱子里的人》写得太天才了”
这是所长席尔维斯特的创意,刚开始只是想增进同事间的交流,后来词库越来越丰富,开始不限于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有时也能通过这个隔空对话。大家都很喜欢这种形式,所以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今天的欢迎词别出心裁,是一句来自几千年之前的母星上的诗。
【黎明来临之际,我会双手血淋淋的回来。*】
海瑟尔往右下角一看,署名人那栏里是一个简单的“廖”字。
全研究所只有一个人的用户ID是这个,那就是廖和泽老师,其他人的ID都五花八门,同廖老师这个又懒又方便的创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海瑟尔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邮箱。
两天没有上线,工作邮件塞满了他的邮箱,一些是上一周时他花钱从星网上买来的古籍复刻资料,还有一些是项目组的小组文件,来自廖老师的那封邮件是最新的一封,因此位于收件箱的第一栏,发送时间正是在今天例会进行中,差不多就是席尔维斯特所长讲话的那个点。
原来廖老师说会议无聊是真的。海瑟尔觉得有点好笑。他还真当着所长的面在私下里给别人发邮件。
他的笑容维持到了邮件打开的时候,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海瑟尔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张工作调令。
廖和泽在邮件里问他,想不想调去潘托奥斯星,同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一起工作。
*正文中所引用的诗句出自欧里庇德斯的《瑞索斯》
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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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