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敝履 第7章 第 7 章

告别的时候，海瑟尔抱着桃心犬，有点舍不得放。

“你想养它吗？”薄祈熠温声问道。

约瑟夫这时也出了自己的书房，前来送别他的儿子。

“喜欢的话就带回家去养，”临走前，他说，“这栋宅邸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

海瑟尔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纠结起来，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小心翼翼的将桃心犬放回了地上，“不了，爸爸。”

奶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扒着他的腿，在他的鞋上小声叫着。

海瑟尔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没再留恋，而是牵住了丈夫的手，认真对他道：“还是放在爸爸这里吧，园子里有专业的驯养师、兽医，也有宽阔的场地可以让它玩耍。我们两个都还要工作，如果我们把它带回了家，也没办法经常陪伴它，它能得到的只是机器人管家……还是让它留在这里，我想它的时候可以过来看看它。”

薄祈熠捏了捏他的手心，点头说好。

约瑟夫就更不必提，如果说他曾经还有那么一丝严厉的话，时光早就把那丝严厉溶解消磨殆尽了，面对着现在的海瑟尔，他是个无可挑剔的慈父。

两人都对海瑟尔的决定没有什么异议。

只有小奶狗呜呜的叫了几声，完全不知道自己新来的玩伴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回程的路上，海瑟尔还想着那只小狗。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丈夫已经沉默了很久。

虽然薄祈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少会出现这样压抑的沉默。

海瑟尔从飞行器的座椅上站起身，凑到薄祈熠的椅子边，轻轻坐上一侧的金属扶手，手则搭在了薄祈熠的肩上：“在想什么？”

薄祈熠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和……欧利文元帅，关系很好？”

海瑟尔没觉得薄祈熠刚刚会被这件事所困扰，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好脾气的笑了笑：“谈不上吧，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我还很小，都没怎么记事，后来长大了，也只是偶尔见过面。不过我爸爸跟元帅是好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很好——你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元帅的粉丝吧。”

欧利文元帅是旧星历联邦的一张名片，他高大、帅气，从事着所有男孩子都认为酷到了极点的工作，驾驶着全联邦最炫酷的机甲，粉丝多得数不胜数。

虽然现在很多人提起元帅第一时间是想到他那错综复杂的死亡事件和之后的潘托奥斯惨案，但按照薄祈熠的年纪，他小的时候正好是欧利文元帅的巅峰时期，如果他是在那个时候成为元帅众多粉丝中的一员，是非常正常的。

“是，”薄祈熠承认道，“之前我也只是在书里和星网上看到元帅，突然发现你们家里有同他的合照……有些好奇。”

“我明白的，这感觉就像追星追到自己室友的哥哥一样嘛，”海瑟尔说，“嗯……不过我记忆里的元帅就是邻家叔叔的感觉，他私下里是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你如果见了就知道了，对小孩子非常耐心。他在我生日的时候还送过我礼物，也会陪我们这群小孩玩捉迷藏，不像其他那种认为孩子的游戏就十分无聊的大人……我们很少会直面他威严和战功赫赫的一面。”

海瑟尔的声音里充满怀念，还有点伤感。

“……其实很多朋友都喜欢他，他牺牲的消息从边星传来之后，好多人直接就在班上哭了。我心里难受，去卫生间的时候正好碰到梁湉，发现她的眼睛也是红的。后来班里的同学集体翘课去了欧家的家族公墓，给他献花。”

是的，欧家。

欧利文元帅姓欧。

这倒是很多人，甚至包括很多联邦自己的公民，都会搞错的事情，人们总是觉得他就该姓欧利文，然后有个好听的名字，事实上，元帅的姓氏是欧，名字就是利文。联邦在旧星历里的八卦大户《星闻》为此甚至专门写过一篇头条报道，名字就叫《震惊！元帅居然不姓欧利文，真相是……》

欧家传到欧利文元帅这一辈时已经接近没落，都快要退出世家圈子了，但欧利文的祖父曾经做过联邦实权派总理，在当时的政坛里遍地门生，虽然家产稀薄，但人脉还在，这些关系让欧利文在军校毕业后直接被安排去了第三军团，他自此一路高升，最终成为战功赫赫的联邦元帅。

“小的时候没有那种‘这个人是联邦元帅’的概念，”海瑟尔说，“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哪里玩，我不想走路，觉得好累，非要让大人抱我。”

约瑟夫那时候是个铁石心肠的单亲奶爸，他虽然宠海瑟尔，但绝不惯着孩子。见海瑟尔一步路都懒得走，他也就干脆停下来，让所有朋友先离开，自己站在海瑟尔身边，也不走路，就陪他站在原地，给孩子先来一场挫折教育，让小海瑟尔改改他一遇事就撒娇要抱的毛病。

“我爸爸很少对我那么严厉，他应该是希望我能多动几下，然后不要做一个缩在大人怀里的小懒鬼……不过，元帅很心软，他当时看到了，就蹲下身，哄我说让我先走一段，走够五分钟后他就抱我。”

“其实，当时他手里还抱着另外一个哥哥，我就问他，为什么哥哥可以被抱，元帅说，是因为哥哥的腿受伤了……然后我走了五分钟吧——或者没有，我记不太清了，走到我觉得累了的时候，元帅就真的一只手把我抱了起来。”

回忆很美好。

海瑟尔已经记不清当时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了，但他记得被欧利文单手托起时的感觉，他坐在当时联邦最厉害的男人的手上，高高的，周围的一切则都变矮了，从上能够俯瞰陆地上刚刚被他踩过的树叶。

“另一个被他抱着的你也认识，是秦学长。”海瑟尔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到学长我想起来了——瞧我，都什么记性——我前天碰到学长了，他说今年的聚会地点和时间很快就会出来，最近这几天我就能收到请柬了。你想去吗？我可以带家属。”

海瑟尔口中的秦学长，薄祈熠只能想到一个人。

“秦昭？”他用那种尾音有点上扬的口吻问道，不知怎么的听起来有点不太友好。

“对，是学长。”

“什么聚会？”

“就是今年的校友聚会，”海瑟尔笑，“我是班里第一个结婚的，他们对你可好奇了，都嚷着要见你。”

海瑟尔同薄祈熠不久前做了婚姻登记，因为两人身上都有工作，因此暂时还没有举办婚宴。

海瑟尔也不急着昭告天下，他和薄祈熠商量过了，准备暂时先把婚礼的事情放着。

薄祈熠斟酌了一下：“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怎么？你对学长有意见？”海瑟尔听出他话里的语气不对，好笑道，“秦学长可是我们这届公认的图兰大学最受欢迎的男人，有意见可别让他的崇拜者听到，比如约书亚，他一定跳起来和你决斗。”

“我对秦昭没意见，你只要别被他骗了还要给他数钱就行。还有，知道我们要结婚以后，约书亚本来就想跳起来和我决斗。”薄祈熠淡定道。

海瑟尔只是在开玩笑，何况薄祈熠听起来不太爽，他就不再说约书亚，将话题掰回来：“说到秦学长，他跟元帅关系是非常好的，他是元帅最喜欢的小辈，我之前见过好几次他去欧家的墓地看望元帅。”

“是因为秦家和欧家有关系吗？”薄祈熠问。

海瑟尔想了想，否认道：“不是，元帅那个时候都已经声名显赫了，欧家和秦家也谈不上家族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和秦学长投缘，他哪里还用得着天天带着个别家的小辈。”

“他就是人好。”海瑟尔一锤定音。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家了。

亚特兰蒂斯东区的夜晚非常迷人，坐落在此的金融港是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肉眼看不见的数据流在城中飞速穿梭，通天的大厦灯火往往彻夜不绝，再加上巡航无人机的霓虹光彩，和附近配套酒吧街与商城的人来人往，比起一旁寂静无声的帕拉丁区，这里的夜格外热闹。

当然，东区的房价也是全首都星最高的——帕拉丁区因为其特殊的性质没有居民区，因此并不计入这个统计范围内。

海瑟尔的婚房位于一栋新开发的住宅大楼内，大楼是一户一层，可以直梯入户，也有飞行器的停泊平台，可以直接从停泊区进入室内。海瑟尔家在大楼最高处占了整整四层，可想而知，约瑟夫当初买来房子将其送给薄祈熠和海瑟尔居住时，是花了大价钱的。

飞行器进入了停泊层，两人从这里进入家中，智能管家小海一如既往地等在门前，看到他们回来，立刻唱起跑调的欢迎歌。

“欢迎海瑟尔主人~欢迎薄祈熠主人~我是你们可爱的管家小海~今天也有在好好管家~”

海瑟尔就开心的笑出了声，走上去跟小机器人说起话来：“小海，晚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海瑟尔主人~今天的食材单如下……”

小机器人和海瑟尔的背影越来越远，很快隐在了智能玻璃门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