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敝履 第6章 第 6 章

他们在日落区玩了一整天。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海瑟尔玩了一整天。

他简直要被养在园子里那只热情过头的桃心犬迷疯了，那是只非常漂亮的幼犬，黑白相间的花色，皮毛被专人打理得油光水滑，纯白的额头中央有一颗浅粉的小桃心，每当它想要亲近人，用小脑袋去蹭人手心的时候，都仿佛是在把自己额头上的小桃心递到人的手中。

他喜欢得爱不释手，干脆把小狗从园子里直接带回到了约瑟夫的宅邸。

薄祈熠拿着杯子喝水，边喝边看着小狗对海瑟尔撒娇。

这真是个狡猾的小家伙，它仿佛知道自己的最大优势是什么似的，见到顺眼的人就用头轻轻拱一拱，额头上天真可爱的小桃心就是丘比特的金箭，用来射中那些潜在主人的心。

他这么想的，也就对海瑟尔这么说了。

但海瑟尔这次却难得不认同丈夫的结论，他摸着手下触感一流的毛皮，看着小小的奶狗在自己怀里打滚，还露出小肚皮，就觉得它简直可爱极了，根本同“情感诈骗”这种词汇联系不到一起。

“它只是性格好，愿意亲近人，是不是，小桃子？”海瑟尔轻轻地给怀里的幼犬顺着毛。

他看起来很喜欢这只狗的样子，还给他起了名字。

似乎是在响应海瑟尔，小奶狗在他的怀里幸福地发出了几段呼噜噜的惬意声响。

大概是觉得冷落了薄祈熠，也为了证明小狗的无害与可爱，海瑟尔把它抱到了薄祈熠面前，想让薄祈熠也摸摸这个小家伙。

但是一旦背对着海瑟尔，桃心犬看向薄祈熠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甚至轻轻地呲了一下牙，露出尖尖的犬齿，想要警告眼前这个人类不要碰他。

奶狗的威胁对薄祈熠没有任何作用，他以一种淡漠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在海瑟尔的催促下伸出手，摸了一把桃心犬的后背。

小狗的身体在他的手附上来的一瞬间微微颤抖。

海瑟尔好笑地把狗重新抱回来，带着点嗔怪道：“你吓到它了。”

说着又安慰小狗：“不怕，这是阿熠哥哥，是亚特兰蒂斯最英俊、最温柔的男人。”

面对着这一幕，薄祈熠突然想笑。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海瑟尔就是有这种本事，他没有刻意揣度别人的想法，但他说的话总能直击人心，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未经修饰的可爱，然后你就会觉得

——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他。

见他笑了，海瑟尔也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接着他就被凑过来的男人捏住下巴拉了过去，整个人懵懵地抬起头，唇齿微张，被薄祈熠渡入一口桃子味的气泡水。

“唔——”

薄祈熠身形高大，凑过来时已经微弯了腰，但海瑟尔还是被迫整个人往上提了一提。原本在他怀中的小奶狗被挤压得失去了撒欢的空间，只能暂时跳下海瑟尔的怀抱，在地上打转。

“汪！汪！”

它小声叫唤着。

海瑟尔原本已经被香甜的桃子味气泡水和薄祈熠颈侧淡淡的须后水味道给弄得晕晕乎乎了，但另一只“桃子”的叫声让他清醒了过来，余光瞥了一眼脚边的小狗，他瞬间害羞起来，整张脸变得通红，耳尖染上艳色。

他推了推薄祈熠，想要退出男人的桎梏：“那个……”

但薄祈熠没让他把话说完，又将人拉了回去。

“我关门了的。”男人哑着嗓子道。

然后他们又一次贴在了一起，这次的吻里少了甜美的气泡水，多了几分带着宠爱意味的安抚。

感受到两人贴近时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海瑟尔也顾不上脚边打着转的小狗了。在丈夫与狗二选一的游戏里，还是嘴里藏着桃子清甜气息的丈夫赢了只有一颗小桃心的奶狗。

他踮起脚，给了薄祈熠热情的回应。

小狗见海瑟尔又转了回去，仿佛也知道了自己被这对爱情鸟抛弃的现实，它开始在房子里打转，绕着墙壁似乎是想要丈量这整间屋子，又似乎是想要找一个足够隐秘和安全的角落待着。

转着转着，在接近起居室壁炉的地方，它发现了一座下层是书架，上层置放着花瓶的圆台。

桃心犬很聪明，但物种之间的壁垒在它的身上依然无法打破，它可看不懂那些印着文字的纸张，因此毫无顾忌地后退两步，两只小爪子蓄势待发，准备跳上台面。

“咚——！”

一声闷响如同平地惊雷。

“当啷！”

接下来的这声脆响又尖锐利落。

海瑟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再次伸手将丈夫推了推。

薄祈熠也抬起他幽深的绿眸，两人一同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

小奶狗桃子乖乖巧巧地蹲坐在那里，见到两人看过来，还轻轻侧了侧小脑袋：“汪？”

在它身后，倒掉的圆桌，散落一地的书籍和破碎的花瓶已经说明了一切。

海瑟尔有点无奈：“桃子啊。”

不过活泼好动是桃心犬的天性，而且他们刚刚确实忽略了这个初到陌生环境的小家伙，因此他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把圆桌扶起来。

薄祈熠也走过来帮他。

海瑟尔还叫来了管家机器人，让它负责清扫周围的碎片。

“这是我几年前给爸爸拍回来的花瓶。”他看着那些被扫成一堆的碎片，沉痛道，“是旧星历的手工艺品，虽然不怎么值钱，但确实很好看。”

他说着用手指戳了戳桃子的小脑袋：“你啊。”

碎片被扫走之后，薄祈熠和海瑟尔蹲下身来捡地上的书。

进入新星历后，纸质书成了稀罕物。由于现在人们的阅读大量是通过光脑的虚拟屏幕实现的，教学也不再使用传统课本，因此纸质书变得越来越少。

生产的少了之后，书局为了赚回成本，为新书定下的价格也随即越来越高。这就导致新星历后市场上还流通的纸质书也变得少了起来，一些联邦初立时流传下来的纸质书已经成了藏品，被收纳进私人的宅邸中，甚至被交易——当然，一般的纸质书还是很难在古玩市场上拥有一席之地的，更多的时候它们只是一些被岁月与科技抛到脑后的记忆，被更为廉价、便捷，只需要一个按键就能购买，阅读时笔记方便的电子书完全代替。

约瑟夫这里摆放的书籍大都不是他自己的收藏，而是属于海瑟尔的童年回忆。

这些书大都并不昂贵，生产于纸质书还没被完全体淘汰的几十年前，囊括了各种童话、文学与科普名著，一看就是给孩子安排的书目。

海瑟尔翻开一本封面标着《星星王子》的童话书时还颇为感叹。

“我小的时候真的很好哄，即使爸爸忙工作忽略了我，只要晚上睡觉之前给我讲这个故事，我就一定会原谅他。”

“《星星王子》？”薄祈熠看着那本书稚嫩的封面挑眉，带点揶揄的意味。

海瑟尔大方道：“对啊，怎么了，我难道不是约瑟夫·曼森的星星王子吗？”他说这话时语气颇为理所当然，说完还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就不信你小的时候不看幼稚的童话书，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薄先生。”

薄祈熠没回答他的话，他手里从地上捡起来一本《影子政府：疯狂与黑色的哲学》，问：“这本也是你的吗？”

“我也不记得了，”海瑟尔诚实摇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是装一下？不过我确实没印象自己有本这个——看看这阴谋论满满的封面，我看它是为了骂自己吗？”

联邦关于世家的阴谋论一直非常盛行，最有名的当属影子政府论和秘密结社论，都认为世家在背后操纵着亚特兰蒂斯的风云变幻，曼森家族也属于这里面被抨击的一员。

海瑟尔听人说过这些东西，不过他向来觉得那些都是些阴谋论者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把这本书从薄祈熠手里拿回来，正准备放到书架上时，从书页中掉出几张照片。

“诶？”海瑟尔没想到会有这一幕，他凑过去捡起照片，待看清那上面的人后又发出一声惊呼。

薄祈熠疑惑：“什么？”

他走到海瑟尔身后，视线从他的肩膀上方扫向海瑟尔手中捏着的照片。

接着他整个人一愣。

海瑟尔最先平复下来，他没注意到身后薄祈熠的僵硬，有点惊喜又有点怀念地摩挲着照片上的场景，说：“你认识他吧？这是欧利文叔叔。我没想到我和欧利文叔叔还有这么一张合影。”

记不清是情有可原的，照片上的海瑟尔那时候约莫才两三岁大的模样，脸颊上挂着婴儿肥，笑起来的眼睛像月牙一样，看起来晶亮亮的，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男人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穿着白衬衣，身姿英挺，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他低着头，对怀里那个笑眯眯的小孩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男人叫做欧利文。

这个名字在广袤的星域内曾经无人不知，他是联邦的军神，是第三军团的信仰，是敌人的噩梦。

他死在旧星历的最后一年。

捉了个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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