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用饭,霍间重刚进门便匆匆将沉竹叫进房中商议何日带兵启程。
“怎如此着急?”沉竹不满地说道。
“不是你说,要快些。”霍间重说着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那总归是要有个用饭的时间。”
“那便出去,霍任芙此刻应当还在院中等着。”霍间重向后退了一步,做出放人走的态势来。
“罢了,你既已火急火燎地将我叫来,便说说你今日去饶城查验兵马,都有些什么收获。”
听到沉竹这样说,霍间重从旁拉来一个木制的圆凳,摆到她的身后。
“饶城的督军平日里十分勤恳,饶城的这些守军大都善战,看得出来平日里训练十分有素。”
“照你所言,用不着特意准备,饶城的这些兵马便能立刻排上用场。”沉竹顺势坐下,看着靠在一旁狭窄木柱上盘着手的霍间重说道,“用兵一事我不甚擅长,依你看何时出兵方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三日后。”霍间重边说边离开了那根细得似在漂浮的木柱,走到了沉竹身侧,换了一个有些跛脚的木制矮柜继续靠着,“覃**队的驻地距离饶城一百里地左右,派来的兵马算不上多,只四五百人左右,不过还有些别国的驻地也在那附近,因而饶城中的兵马并不能全权带去,若要起到你想要的作用只需四五十人便好。”
“你计划好便是,但要切记留下些属于兆国的记号,让那些覃国人知晓自己的不安宁到底是哪些人所为,对了。”沉竹抬头再次看向移动到自己身边的霍间重,“还要加固饶城城门的看管,那些覃国人说不准会在那之后派人进城来滋事。”
“定下了日子,那依你估算,景王和王妃该何时从饶城离去?且该去往何处?”霍间重察觉到她的视线,回看了过去。
今日风大,院中那些低矮的草木难以遮挡,沉竹晨起束好的发,已被吹的凌乱。
霍间重伸手将沉竹发间最歪的那一支银簪轻轻拔出,想将它重新插正,但发丝失去了银簪的桎梏便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再难归位。
“从饶城到燕京,其间必然会有赋凌司的人从中转递消息,其速度必然比普通的兵马快上不少,最晚,要在你带兵前去后的第二日景王与王妃就该启程。至于去往何处……”沉竹说着察觉到头上的不对劲,抬手制止了霍间重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将那支拆下的银簪从他的手中拿过放在了一旁的妆奁之上,“天色已晚,用过饭后便要梳洗,你既将这银簪拆下,便无需再簪上。”
“这银簪可是我那年送予你的生辰礼?”
沉竹听后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说道:“景王与王妃去往北边可好?过上几日昭王派遣去往北边搜寻的人手也当带回了消息,景王在北边属地颇多,要找个能信得过的短暂停留,莫不要再出现当初钱正的那般为了钱财倒戈的状况才是。”
“你的担忧我已知晓,会在明日去寻景王与王妃商量出结果来。”说罢,霍间重走到了沉竹面前,微微躬身,对着沉竹的双眸继续说道,“倒是你,离开燕京这么久,赋凌司可还有给你来过信?”
听到此话,沉竹不解地看向霍间重,他神情真挚,瞧不出别的情感来,他既已派人跟着自己,又何须今日再向自己问出此事?
这到底是关心,还是试探。
“不曾。”沉竹无心将这对话继续下去,“芙儿在外应当等了很久了。”
说罢,沉竹不等霍间重作出反应,便起身离去。
霍间重却拉住她的手重新问道:“那你呢?等到景王离去那日,你可要跟他们一道去往北边?”
“该去用饭了。”沉竹摆脱开霍间重的手,“我会和你待在一处。”
在霍间重将要带兵出发的前一日,沉竹收到了梁朵从丰原遣人送来的信件,这封信写好送出之时,梁朵应当还未收到沉竹在收下木匣之后寄送给其的线索。
梁朵多日在丰原潜藏探查并非一无所获,她凭着过往在商队的经验成功接近了沉竹曾与她提过的那人,并进入了那人的商队,为其做事。
长时间接触下来,那人果真在为昭王做事,且昭王交给那人所做的生意正是梁依先前所负责的生意。
可那人行事看似张扬,但将要紧之事却捂得紧密,梁朵在商队尽心尽力忙活了数月,仍不得知有关那桩生意的半点秘辛。
看到此处,沉竹倒是放下了心来,此人戒备之心慎重她早有预料,所幸薛祁所给的线索正是有关那人的隐秘,她将此物送给梁朵,她定能凭借此物得到昭王的罪证。
信中,梁朵还写到:昭王早在东羌事发前就已将这桩与羌人往来的生意交给了此人,不论她的阿姐如何做,昭王都会将她的阿姐置于死地,只因昭王成事在望,已无意将这桩与羌人的生意继续下去,如今此人正在将这桩生意逐渐取消,其间涉及隐秘的人也在逐步清算。
随信而带的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项链,项链上所镶嵌的宝石与链条间嵌连的工艺都与沉竹在燕京城见过的不同。
信的背后,果然还写着一行小字。
“阿律托我将此物给你,从周邑离去时他未来得及同你告别,此项链便用来当作告别礼物,他还托我告诉你,若他得来机会,定会来兆国找你。”
沉竹将信看完之后,浅笑着将梁朵的信重新折好,放回了信封之中,随后将那条项链整理好随信一起放进了妆奁之中。
沉竹并不把屈卢律的话当真,只是现在想起那段在商队中躲藏的时光,还隐约有些惬意,哪怕那时仍然需要躲藏,需要考虑昭王的手下追捕到了何处,但在商队之中,她不是霍夫人,不是赵氏女,只是沉竹,一个碰巧进到商队之中,略懂药理的医女。
窗外明月高悬,却不时有沉闷的雷声传来,看来明日又是一场暴雨。
霍间重为了明日出兵之事今夜已然宿在了饶城外的军营之中,不知这大雨可会造成什么变故,而他可有应对之法。
天气变幻无常,大雨将路打湿,景王与王妃启程的日子也要提前,沉竹一早打着伞来到了景王与薛祁在饶城中的住处,前去送行。
等到沉竹来到住处门前时,正站在门前指挥着随从将一些物什从住处中搬离,见到沉竹前来,薛祁笑着前去相迎:“霍夫人可是前来送我?昨日夜里听到雷声,料到今夜会有大雨,想着路上泥泞,今日便早早起来收拾行囊,预备着出发。”
“我前来便是想着提醒王妃此事。”沉竹说着走到檐下将伞收起。
“看来我与霍夫人倒是心有灵犀。”薛祁话说到一半却将笑容收起,“今日大雨,不知霍将军的事情可行的顺利。”
“夫君从军多年,不敢说用兵如神,但也应当对这些恶劣的天气有应对之法,王妃放心便是,不知王妃打算何时启程去往北面的石州城?”
“眼下将这些东西搬上马车,再稍休整一番,大抵午后便能启程。”
“夫君遣了身边最得力的人前来护送景王与王妃出城,为首的名为郑子寒,日前便是他带着亲兵追随夫君至此,此前也在廷正监中任过职,是个可信赖之人,景王与王妃路途之上遇到何事皆可寻他解决。”
说着沉竹让跟来的郑子寒上前,同薛祁见礼。
“郑将军的名姓我也曾听闻过,霍将军与霍夫人安排的人我定然是放心的。”薛祁边说着边看向檐外偌大的雨势,“这雨是越下越大了,霍夫人不必在此多做等候,快些回到住处待着便是,午后我们启程之时也不劳霍夫人再来相送。”
“那依王妃所言,臣妇便先归去了,王妃与殿下路上定要小心,臣妇在此盼望着殿下与王妃的来信。”
说罢,沉竹撑起伞,走出了暂避风雨的屋檐。
“夫人,可要派些人将你送回住处?”郑子寒叫住沉竹,向她询问道。
不是已有人跟在自己身后?看来霍间重并未将此事告知郑子寒。
“不必,我一人回去便是。”沉竹摇摇头拒绝道。
郑子寒见状也不多说些什么,只说了些叮嘱的话,便送走了沉竹。
景王与王妃的住处离沉竹的住处并不远,虽下着大雨,但沉竹来时并乘马车,久违地行走在雨中倒有几分自在之感。
在街上做生意的百姓并未因为大雨而停滞,他们支起草棚来遮蔽风雨,继续着营生。
沉竹看着充斥着烟火气的街道两边,听着错落而下的雨声,一点喜悦从她的心头滋生,哪怕此刻霍间重所派之人就在她的身后跟着。
走至住处时,沉竹还未尽兴,想在多行一段距离,便走过家门,撑伞继续向前行走,可身后的雨声却不知何时变了调子。
可是雨势大了?沉竹疑惑着。
但片刻之后,那雨中的脚步声确是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