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间 第64章 高卢

“高卢此人唯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性命，此法子虽然粗鲁倒算是可行。只是逼着高卢签下放粮书和你我回燕京有何干系？如今要想回到燕京城，便要让昭王如愿，当着众人的面挟持周邑郡守，恐怕还不足以让昭王认你对景王不利，定你有罪，押解你平安回到燕京城。”沉竹歪着头看向霍间重，“你可是还有别的打算未同我说？”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霍间重笑着继续说道，“夫人在商队中遇到的‘有缘人‘可是帮了不少忙。”

“阿律？”

听到沉竹脱口而出的名字，霍间重的眉头紧蹙了起来，但沉竹不管他脸上神色的不对劲接着问道：“你同阿律协商好了在后日一起行动？只是这样你身上背负的可是‘联通外敌’的罪名，你有把握能从燕京城的牢狱中安然无恙的走出？”

“我并未与你口中的阿律见面，兴许是你我回城那日阵势惹眼，让先前留在城中的那些羌人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找上门去诉说遭遇，拿了他的玉佩聚集了一众羌人找上了陈年，我今日前去是同那些人协商。至于回到燕京之后的事，等你我真正回到燕京之后再说也不迟。”

“可让我随囚车回燕京路途未免太过跋涉了些。”沉竹向霍间重打趣道。

“怎会？夫人对外可是身怀六甲，我之罪尚无判决，你腹中孩儿便是无辜，加上陈年和顾涟涟的劝说，你自可坐着马车返回燕京城，不会受到半点劳累。”

“如此这般我便可放心了。只是……”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竹却还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要我陪你去赴宴？”

宴席之上双方争斗必定凶险，沉竹不愿再陷入刀剑凌乱之中。

“你在场，他们会放下戒心，还有高府的菜肴味道可比上燕京城中那些有名气的酒楼，周邑地处偏僻，夫人来此多日，定还未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看到沉竹的不愿，霍间重向沉竹承诺道，“我向你保证，此次宴席不会有类似今日的情况再出现。”

到底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到燕京城之中，沉竹短暂犹豫过后还是干脆地应了下来。

“对了，那些人为何将你叫作沉竹？这可是你的真名？”霍间重低着头，拉起沉竹的手摩挲着。

“我不记得我的真名为何，自我进赋凌司以来我便被唤作沉竹，这个名字陪伴我日久，也可算作我真正的名姓。”

霍间重本想借题发挥，醋上一回得她安慰，可听后却说不出吃味的话来，只余几分心疼，她只短暂在商队中回到了自己，也难怪她对商队中的人总有些特殊的情感在，而自己哪怕得知了这一切也没办法唤她“沉竹”。

“怎么不说话？”沉竹语气有些焦急地问道，“可是伤口有些疼？”

“我无事。” 霍间重抬起头回答道，“只是想你日后多唤我几声‘轻轻’。”

若不是霍间重提起，沉竹快要将这个名字忘在了脑后。

她笑着回答好，随后看霍间重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感和破碎来，一时情不自禁，凑近吻了上去。

双唇轻飘飘地碰了他的上眼睑，随后离开，上下相碰说出：“轻轻莫要难过。”

在去高府赴宴的前一晚，梁朵突然登门造访。

这段时间她忙着处理梁依的后事，沉竹偶尔去帮忙，见她面色哀伤便也不曾上前搭话安慰，给她留出些空间来，却不想今日梁朵竟主动上门来。

梁朵并非双手空空半夜来找沉竹谈心，她手中拿着一封陈旧的信，脸上有还未擦干净的泪痕。

初春的周邑冷风不断，沉竹听人来报，急着去门前先将人请进了屋内。

“阿朵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她边说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梁朵的身边。

梁朵哽咽地回答道：“我这些日子收拾阿姐的遗物，在角落处找到了这封信，你可帮我读读这信上内容可是说着我父亲当年的死并非偶然，而是昭王派人故意造成？”

沉竹展开梁朵递来的信，信上内容说的简单且明晰：当年昭王因东羌事宜派人寻到梁朵的父亲，请他来燕京共议行商的事宜，第一日会面，昭王便被梁依的美色所吸引，待其父将东羌行商的基本事宜说清之后，便派人在酒中下毒，对着无助的梁依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烂俗戏码，待新鲜劲过去，他将派梁依这个从小生长的兆国东部，对羌人极为熟悉的女子接管了商队的事宜。

沉竹将信上内容看完，什么也没说，只是抬眼看向梁朵。

“你说阿姐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说？”梁朵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你阿姐定是不想你承受这些无端的痛苦，你莫要因此心生执念，定要畅意度过余生才是。”

“可你说，我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放下这样的痛苦，放下过往的苦难，放过那个恶贯满盈的昭王。

沉竹懂她心中愤恨与煎熬，她看着眼泪汪汪的梁朵沉默着，她想劝她莫要去想，如今昭王势大，行事再缜密也极有可能是飞蛾扑火，为了这样的人再搭上性命实在是不值得，可转念一想她有何曾不陷入过这样的执念？

在她犹豫之间，那句她早就料想到的话出现在她耳畔。

“阿竹，你可否带我去燕京？”

她短暂沉默后开口：“阿朵，你行商多年，自然知晓什么对于商人最为重要，你若是还未决定好，不如再思量一二。”

梁朵的眼神空虚，她的确不曾想好，她曾与昭王手下的人接触过，也算是对昭王的手段有所了解，她明白沉竹所说全为忠告。

“多谢你愿同我说这些，你说的对，此事我的确还要再多做思量，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沉竹起身送梁朵到门口，屋外寒风依旧，梁朵来时没有骑马乘车，也婉拒了沉竹派车送她回去的好意，这路途对她而言依旧漫长。

高府设下的宴席比沉竹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甚至可与她在燕京城去过的一些官员所设的宴席相比，足见高卢此人在周邑驻守的这几年过得实在是不错，且身后背景强硬，做派十足招摇。

身边的侍女正向沉竹手边镶着金子的酒盏倒着香味醇厚的酒水，厅内的空地上一群男女正舞着剑助兴。

前来赴宴的除了沉竹一行人，还有些周邑当地的大小官员，沉竹一眼望去武将居多，便知这场宴席必定不得安宁。

不过身边的霍间重倒是很能沉得住气，他拿起酒盏品了一口，同沉竹品评道：“这酒倒是不错的，比我军中的好上不少。”

沉竹无心去猜他是真心赞赏还是在阴阳嘲讽，她笑了笑，不做回应。

对面坐着的陈年显然要比霍间重紧绷上不少，他的目光凝聚在一处，始终不见转移，似是因什么事而烦扰失神。

看出陈年异常的不止沉竹，还有坐在首位的高卢，他觉出不对，假作关切地向陈年试探道：“小陈大人因何事如此心不在焉？”

“我家夫人近些日子心闷又染了些风寒，今日不能前来，还请高大人担待。”

陈年话说得真切，连沉竹都辨不出真假来，想着过会儿去问陈年顾涟涟是否真的病了，若是病了，病的是轻是重，可需要她去帮些什么？

她希望今日能得出这样的空子来让她向陈年问出这些问题。

一曲舞闭，桌案之上珍馐美味也算是上得齐全，霍间重在此时拿起酒盏向高卢说着祝酒词：“多谢高大人这些时日的款待，我先饮为敬。”

高卢笑呵呵地看着霍间重，也拿起了酒盏开始饮酒，可到底是霍间重饮地更快些，他手中的酒盏并没有重新落回桌面上，而是被用力掷到了地上，摔成碎片。

随后，一支箭穿门而过，正落在了离高卢不远的柱子之上。

“来人呐，有刺客！”高卢高声呼喊着，下一秒席间的那些武将掏出各自的刀剑来，对向了方才在说话间闪至高卢身后，用刀抵着高卢脖颈的霍间重。

就在此时一群羌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弓弩和刀剑涌了进来，沉竹看得清，那个走在最前腰间挂着眼熟的玉佩，耳上戴着银铛的大汉手中还拿着一张纸，若是她没猜错，正是放粮书。

“霍国尉，你这是要做甚？”高卢脖子后仰这，举着双手颤颤巍巍地说道，“难不成你伙同外敌，要害我性命，背叛圣上不成？”

“高大人莫要紧张，我自不可能背叛圣上，今日所行只为和高大人协商。”

“何事需得如此来协商，霍间重我警告你，我虽为地方官吏，却也上得燕京，你今日若是敢再过分些，必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高大人话不必说得如此着急，看看面前的这些羌人，便知晓我今日要同高大人商议何事了，至于我的下场，目前还无需高大人担心。”

说着，霍间重手中的刀轻轻一划，将高卢的脖子划出个细小的伤口来。

高卢察觉到一丝刺痛，立马紧张了起来，连忙对身后的霍间重说道：“霍大人有何要求不如先讲出来听听，高某实在不知大人领着羌人到我府上所求为何呀！”

霍间重听后让为首的那个将放粮书摆到了高卢面前。

“这张纸上所写，便是羌人所求，劳烦高大人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