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姜海这么一闹,苏晚辞心情反倒舒畅了许多,回到房间后洗了把脸,对着铜镜看脸上的伤。
昨夜被扣在地上,鼻尖和下巴受了几处擦伤,倒是不怎么严重,断然不会留疤。
他心里正在琢磨事情,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徐徐转过头去,对上萧文钦饱含歉意的目光。
萧文钦抬了抬手里的小瓷瓶,“我替你擦药。”
“不用了,不是很严重。”苏晚辞又想起苏姜海那几句不着调的话,瓮声瓮气道,“留几道疤才有男子气概。”
萧文钦在他身旁落座,轻轻叹了口气,从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去了剑鞘,绕在指尖把玩。
苏晚辞吓了一跳,“作甚?”
“哥哥不是喜欢男子气概,我再给你添几道。”
苏晚辞气得要命,眼圈红红瞪着他,突然合上眼,气急败坏道:“割吧,割烂了拉倒。”
萧文钦由他撒气,罩着他的后脑勺,啄吻他湿润的眼帘。
苏晚辞眼睫颤动,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我没本事,心气又高。”
“不是这样的,是我本意不想你去皇城。”萧文钦平心静气道,“那皇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裕亲王待你再好,也不过是个平头王爷,你跟在他身旁,见了这个要跪,见了那个要拜,逢人就要弯腰,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萧家在白鸽城里就是土皇帝......”
苏晚辞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慌道:“你不要命了!小声点!”他往外看了一眼,赵权就在这宅子里,不能叫他听去了。
萧文钦握住他的手,闷声道:“你不愿意借我的势,所以受苏家人眼色,凡你说一句,我即刻就把苏鹤山送上路,徐知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苏晚辞便又不说话。
萧文钦偷觑他,又道:“你要立事业,白鸽城里也可大展拳脚,何必非要去皇城,你是怕苏家人嘲笑你,所以要抛弃我,自己去皇城闯荡,闯出些名堂后衣锦还乡!”
苏晚辞倏然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涨得绯红。
他性格扭捏,总要叫萧文钦猜他心事,如今倒好,里里外外被扒了个干净,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萧文钦双手自他腋下穿过,圈住他的后背,亲昵道:“别与我怄气了,夫人。”
苏晚辞蓦地精神一凛,像是豁然开朗一般,说道:“文钦,我之前糊涂了,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了?”
苏晚辞睁大了眼睛,真诚地问道:“不能是你嫁给我吗?”
萧文钦:“......”
苏晚辞把他的匕首插回剑鞘里,递给他,幽幽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萧文钦颇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他轻咳两声,拿起小瓷瓶,“先擦药吧。”
“不用了,为夫还是硬朗一点偏好。”
萧文钦彻底败下阵来。
*
裕亲王妃在近郊别苑小住一事,不日便传扬开去,萧文钦往别苑里拨了人手,把纾砚叫来伺候苏晚辞,萧老爷子得知后也要来拜见,被萧文钦拦了两次才作罢,但礼数上不能差,依旧遣人送了人情土物来,不是极其贵重的礼物,江郁白便收下了。
萧文钦在别苑里逗留了一整日,把苏晚辞给哄好了,夜里才回萧宅,如今这事态,他住在别苑不合适,旁的不说,在江郁白面前还得演一演斯文老实。
萧文钦深夜回去,管家亲自在门前候着,请他去老爷子屋里说话,宅子里灯火通明,流水的奴才从廊子上下来,整齐划一,手里端着托盘,派头十足。
待进了屋,才见家里长辈人员齐全,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尤其朱道柳,脸色极其不好看,像沾了锅底灰,还没开口,火气就从眉眼间流出来。
萧文钦勾着唇笑,大马金刀往椅子上坐,袖子一扬,问道:“怎么都不去睡?与其闲着,倒不如打几圈马吊。”
夏秋霜咧着嘴笑,被萧绰瞪了一眼,敛起笑,转而翻了个白眼。
老爷子脸上素来看不出去喜怒,如今也是温温地吃着茶,垂眉耷眼,等着耐不住的那个先开口。
果不其然,朱道柳先是开了口,巴掌连续拍在桌子上,啪啪几声,把夜里的困顿都拍飞了。
“那苏晚辞是怎么回事?前几日退婚,今日又分家?如今全城人都在看笑话,苏姜海今早被人抬着出门,就是这样的人家,你还上赶着要与他们结亲!”
萧文钦呷了口茶,眼珠子在朱道柳脸上剐了一圈,说道:“咱们萧家结亲向来也不讲什么门当户对。”
此言一出,夏秋霜和朱道柳脸色同时一黑。
萧文钦搁下茶盏,唇角一勾,又道:“再者说,晚辞好歹算是皇亲国戚,我只是一介商贾,真要论起来,我萧文钦未必配得上他。”
萧绰皱眉道:“文钦,这话不对,咱们祖上也是出过贵妃的。”
“陈年滥调的事情说来做什么。”萧老爷子摆摆手,“如今咱们萧家,靠着的是萧鸣将军,他们苏家家宅不宁,是当家的没本事,不能怪在孩子头上。”他喝茶润了润口,又道,“只是这名声也要紧,咱们萧家不能掺和进这些是非之中,文钦啊,你如今年岁还小,婚事暂且搁置两年。”
“祖父!”萧文钦死死皱起了眉,“我已经答应了晚辞要去提亲,如今却改口,我成什么人了?”
“他若是连这两年都等不了。”萧老爷子意味不明道,“那看来,你们也没什么缘分。”
夏秋霜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帕子,嬉皮笑脸道:“咱们文钦长大了,想媳妇儿了,实在不行,先纳妾。”
话音落,四双眼睛齐刷刷睨了过来。
夏秋霜敛起笑:“当我没说。”
朱道柳沉着脸道:“你叔母说的也不无道理。”
萧老爷子打断几人谈话:“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文钦,我今日接到萧将军来信,过几日,萧慎代他回来祭祖,在咱们府里过年,你招待他。”
萧慎是萧鸣儿子,论辈分,要叫萧文钦一声堂叔。
萧文钦不甚在意,心思还在苏晚辞身上。
萧老爷子又道:“还有月余就要过年,你去探探裕亲王妃的口风,是否在白鸽城里过年,若是如此,还是请人来家里住为好,别苑终究简陋,不宜待客。”
夏秋霜和适宜道:“不管怎么说,儿媳先去收拾起来,年底总归是有贵客来。”
老爷子点点头,见萧文钦心情不悦,笑道:“裕亲王妃若是住过来,晚辞便也顺理成章在咱们家过年,你们也好多见见。”
萧文钦哑然失笑:“祖父这么说,我如何都得把裕亲王妃请过来了。”
老爷子笑呵呵道:“王妃若是愿意来咱们府里做客,那是咱们萧家的荣幸。”
*
江郁白离家时十六岁,如今也不过二十五,板起脸尚能装几分威仪,私底下耳根子也软,分家那日火气上头,大有一副要将苏晚辞培育成天子近臣的架势。
转天回过神来,懊悔得脸都青了。
他自己是条咸鱼,每日还得做功课,一点路子都没有,这次发脾气溜出来,还连累赵权擅离皇城,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回去之后,还不知要遭什么责罚。
苏晚辞正在唏哩呼噜喝一碗鸡丝粥,吃得那叫一个香。
江郁白惊疑不定道:“晚辞,你昨日不是心情不好吗?”
苏晚辞把头抬起来,乌黑的眸子里染上笑意,赧然道:“我一会儿一个主意,舅舅你别管我,我要是闹脾气,文钦会哄我的。”
“你倒是老实......”
苏晚辞腼腆地笑,继续喝他的粥。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江郁白问。
“不是去皇城里做生意吗?”苏晚辞停了筷子,局促道,“当官还是算了。”
江郁白含蓄地说道:“我替你试过了,皇城里做生意不容易,我当年就被骗了好几次,都是有背景的混子,遇上了只能认栽。”
“你与我说过,初去皇城就挨了骗,幸好遇到了王爷。”
江郁白心说,赵权就是那骗子。
苏晚辞忽然问道:“舅舅,你那日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知道江郁白这王妃名不副实,却不知赵权每月只给他一百两。
江郁白心情郁结,含糊“嗯”了一声。
“那你之前给我的银子都是哪来的。”苏晚辞紧张道,“你在王府里偷东西啦?”
江郁白屈起指节敲他的脑袋,绷着脸道:“我凭本事挣的!”
“你有什么本事,教教我呗。”苏晚辞绕去他身后,殷勤地替他捏肩膀。
江郁白啧了一声道:“千人千面,我的本事你不适用,坐回去喝你的粥。”
赵权从外面进来,听见两人说话,笑问:“晚辞,想学什么本事?”
苏晚辞揉揉鼻子,“想学做生意,挣点银子出门游历。”
“你要多少银子,舅父给你。”赵权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
江郁白太阳穴突突地跳。
苏晚辞道:“我想自己挣银子自己花。”
“你既然想学做生意,何不跟着萧家掌柜学?众所周知,萧家生意做得大,其中门道就够你琢磨的。”赵权手腕一转,把银票塞给江郁白,江郁白不肯要,两人说话间推搡了一番。
苏晚辞懵了半晌,似是在考虑。
赵权又道:“再者说,你与萧家小子情投意合,你与他成婚,岂非两全其美?”
“他刚从苏家出来,你就要他去萧家。”江郁白将银票扔回他怀里,阴沉着脸道,“寄人篱下,终归非长久之计。”
赵权反驳道:“不予以尊重,那叫寄人篱下,他们两情相悦,那叫相互扶持。”
江郁白冷声道:“两情相悦终有时,谁知他们能否长久,晚辞心性单纯,又势单力薄,嫁入萧家就是羊入虎穴。”
赵权皱眉:“他有我这个舅父,谁敢轻视他?”
江郁白道:“你这个舅父也未必派的上用场,他从前在苏家也过得不如何。”
赵权不耐道:“每每都是如此,你有心事不与我说,反而来怪我不懂你心意。”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顿时硝烟弥漫。
苏晚辞悄摸往外走,退出这场唇枪舌剑的战场。
他在院子里踱步,反复思量方才的对话,这几日气得脑袋糊涂,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本意只是要挣些银子,带萧文钦去游山玩水,不是要与谁争锋。
为了几层脸面就要把萧文钦丢下,苏晚辞自责坏了,心里嘀嘀咕咕,将自己骂了一顿。
这些天萧文钦每日都来,苏晚辞便想去正门迎他,刚穿过拱门,就见他爹拖着孱弱的病体,一瘸一拐、身残志坚向他走来,虚弱地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晚辞正在纳闷,苏姜海朝他伸出手,细声细气道:“别说话,扶我进去。”
苏晚辞见他弱不禁风要倒下,只好去扶,“又怎么啦?”
苏姜海示意他别说话,鬼鬼祟祟地指了指江郁白的屋子。
苏晚辞只好扶他过去。
两人走到房前,苏姜海不许他敲门,身体一软,趴到了墙根处,用一根手指悄悄戳破纸窗户,从洞眼里往里瞅。
苏晚辞跟着他戳了个洞,也往里看。
就见方才还争论不休的两人,这会儿亲热抱在一起,赵权把人搂在怀里哄,亲亲脸,摸摸手,净说着甜言蜜语。
苏姜海身体不稳,向后一栽,虚软倒在地上,朝天吐出一口气,“聪明如我,果不其然,又被我料中了!”
苏晚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爹?”
屋里听见动静,迅速出来看。
苏姜海颤巍巍指着赵权,恨其不争道:“你这畜生,勾引王妃,是要杀头的!”
我叫苏姜海,是一款人形恋爱捕捉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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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