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绣娘子 第10章 第 10 章

入夜时分，几点星子缀在墨绸般的天幕上，璀璨如钻。

舒嫣妩靠窗而坐，手中捧着红绸团扇，挑拣着珍珠，珊瑚珠，石榴石珠，红碧玺，玛瑙珠，细针穿过金缕线，又想起了什么，道，“呀，到底还差了些绿松石，翡翠，虽说现今这几样珠子的红色层次了然，却尚不够分明，到底需掺些鲜绿彩蓝的，才足以亮目。”

话音落下，舒妙语则从榻边起身，又躬身给榻上熟睡的舒怀珏盖好被子，方行至舒嫣妩身侧，轻声道，“我的婚扇，竟这般劳烦阿姐费心思。其实，依我看，阿姐给我绣这婚扇，倒也不必讲究太甚，免得惹人眼热。”

“谁人要眼热，便由着他们眼热去。左不过就是二婶婶罢了。”舒嫣妩满不在乎，又道，“阿妍，虽说咱们也不是什么高门豪户，只不过是乡下人家。但，于女子而言，这婚礼也不可小觑轻怠了。且不说你那新婚礼服，宋家做了主，已然请人绣制好了。如今，也只有这把婚扇，能让我亲手为你绣制了，若不讲究些，莫非还要留下什么遗憾吗？”

“阿姐……”

见舒妙语还要再劝，舒嫣妩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阿妍，你就放心吧。这把婚扇，阿姐必定给你绣好来。时候不早了，阿妍你也好生梳洗一番，早些就寝吧。”

舒妙语见舒嫣妩心意已定，自知多说无益，便轻叹一身，正要踱出里屋，却见屋门被推开，隔壁家的小丫头莲露探入头来，额前还沁出汗珠，急切地说道，“二位舒姐姐，南二弄的小院那边似是出事了。”

舒妙语忙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莲露便道，“我方才路过前门时，听到韦大娘与胡夫人说起的，似乎是小宅院那边遭了贼，丢了些木料。但，后来如何了，我倒也没听清呢。”

舒妙语望了舒嫣妩一眼，道，“不若，我这就过去看看？”

舒嫣妩将手中的东西一放，道，“阿妍，你替我将这里收拾收拾，看好阿珏就是了，我过去瞧瞧。”

“可是，阿姐……”

“不，还是我去，阿珏若是醒来，必定要寻你的。再者，那些木料，你也不熟悉，还是我去好些。”舒嫣妩说着，顺手取了件外衫，搭上肩头，便匆匆往外赶。

莲露忙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舒嫣妩，道，“天色已然这样晚了，姐姐还是小心些，不若喊上我阿兄一道？”

莲露的话音落下，她的兄长菡清已然牵来牛车，道，“你上车，我拉你去。”

“那就多谢菡清哥了。”舒嫣妩说着，便上了牛车。

牛车虽行得不算太快，却行得稳稳当当的。

不多时，牛车行至南二弄的小宅院前，菡清扶着舒嫣妩下了板车。

舒嫣妩匆忙开了小宅院的大门锁，入了院中，忙点了几盏灯火，照得院落里明亮。她抬眸望去，只见墙根处整整齐齐地摆着垒得高高的木料，乍看去，似乎并未缺少。

见状，菡清却有些不好意思，道，“许是莲露那丫头听错了，看样子，这里不曾遭贼呢。害你白跑了这么一趟。”

舒嫣妩却摆手，道，“莲露没有听错，菡清哥，你且过来瞧，这地上有拖痕，虽不明显，来来回回地，一直延到墙根处。这些木料，许是曾被人搬动过。”

听舒嫣妩这般说，菡清探头仔细瞧了瞧，又道，“还真是。莫非是那贼人先偷了去，后来良心发现，又把东西还回来了？”

“怎会如此？”舒嫣妩轻笑了声，抬眸，往墙头望去，遂又指着墙头，朗声道，“菡清哥快看，那里有几片碎瓦，想是贼人逃窜时，不慎踏碎的。”

“我这就去追那贼人。”菡清正要转身跑去，却被舒嫣妩拦下，道，“快不必去了，那贼人怕是已经被拿下了。”

菡清纳闷，只听舒嫣妩又道，“这些木料沉重，若是人手不够，是万万搬不动的。今夜的贼人或许不止一个，但帮着抓贼人的好人们可也不少。他们还能抽得出手来，把我这院子归整得如此齐整，可想是他们抓到了贼人后所为。”

闻言，菡清点了点头。

舒嫣妩含笑，又道，“菡清哥，我们回去吧。”

菡清有些愣神，道，“既有好人们帮着，我们不寻一寻他们，好生给他们道个谢么？”

舒嫣妩摇摇头，并未多言，只拉着菡清出了院子，又将大门锁好了，垂眸便见门前地上有些许湿泥，方道，“菡清哥，方才来时，我们走的急，便选了近路。此番，既得知宅院安宁，也不急着赶回去，不如沿着田埂走走？”

菡清寻思着自己归家去，也无甚紧要之事要处置，便点头道，“也成。”

舒嫣妩上了马车，菡清赶着牛，沿着田埂，悠悠缓缓地走着。夜风习习，拂动舒嫣妩鬓边的碎发，她放眼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紫帷华盖的马车。

“那辆马车真好看。”菡清也注意到那辆紫帷华盖的马车，又道，“想来必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吧。”

“菡清哥，停一停。”舒嫣妩忽然说道。

菡清忙让牛车停下，舒嫣妩便下了车，吩咐过菡清等她片刻，便径直往着那紫帷华盖的马车走了过去。

待行至马车近前时，舒嫣妩尚未开口，便有黑衣带刀的侍者前来拦阻。

“我并无恶意，只是诚意道谢来了。我知道我那小院里刚刚遭了贼，是你们将贼人拿下的吧？”舒嫣妩忙道。

那黑衣带刀侍者仍是寸步不移地拦着她向前，马车里的人却问道，“娘子怎知是我等所为？”

舒嫣妩则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家宅院门前地上留了些许湿泥，我瞧着那些泥大约是来自田里。其实，这位先生，您有意留下湿泥在我家门前，不就是为了让我寻见您么？”

“你怎知我是有意留下湿泥的？”马车里的人又问道。

舒嫣妩便又道，“若当真是无意留下湿泥的，先生又何必等在此处呢？”

“夜里风凉，娘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马车里的人温声道。

舒嫣妩蹙了眉，不解地问道，“先生既等着我寻来，却为何不肯见上一面呢？”

马车里的人没吭声，只见车厢前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手里还递出了一件玄锦披风。

须臾，那黑衣带刀侍者飞快地将他手中的玄锦披风接了过来，又递给舒嫣妩道，“我家七爷的意思是，夜色沉沉，更深露重，娘子且将此披风披上，珍重身体，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