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第11章 黄莺8

小邵氏连忙将儿子扶起。

黄文耀道：“依儿所见，切宜早将阿姐出嫁才是。”

黄老爷果然怒目一横，顺势一个茶碗砸过去，道：“混账，她出不出嫁这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黄文耀被泼了一脸茶水，忙道：“若非事关重大，儿万不敢自专。”

“哦？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苦衷？”黄老爷冷哼一声，怒气未消。

黄文耀道：“公主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儿子只是担心，万一事情顺利，却在临门一脚因为阿姐......”

说到这里，黄文耀发着抖，不敢再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虽然黄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再往上几代也出过朝廷大臣。但若是给皇家知道，他们家有一个堪称“怪物”的小姐，那么以皇家极重身份门面的传统，万万是不会选择跟这样的人家联姻的。

再往坏处想，说不定连黄文耀日后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赶在之前将黄莺出嫁，那就算日后皇家知道了，她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与黄府关系不大。

“爹，爹，儿子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还请您可怜可怜儿子！儿子给您磕头了爹！请您救救我！爹！！！”

黄文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十分伤心动情。

小邵氏也忍不住跪下来扒着黄老爷的腿哭道：“老爷，耀儿的担心不无道理，您想想，女儿家反正迟早是要出嫁的，早嫁晚嫁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了，耀儿，耀儿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想想咱们一门的荣辱兴衰，想想咱们这一年多在城里所受的屈辱，老爷啊，难道我们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一辈子吗？”

“闭嘴！”黄老爷怒道，他踉跄着重重坐在了扶椅上，揉着眉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黄文耀扶着母亲出来，小邵氏将眼泪一抹，道：“你爹会答应的，放心吧。”

黄文耀道：“母亲怎知？”

小邵氏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三日后，午时，人流熙攘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敲锣声，只见有几个小贩，系着红绸缎正在满街溜巷地大喊着：“诸位父老乡亲们注意了，黄家小姐黄莺，将于半个时辰后，在本城最大天字一号楼，举行抛绣球招亲仪式。各位如有意愿，请届时前往光临。注意！注意！黄老爷有言，能得此绣球，成为黄家新婿者，赏白银十万两！另赐府邸一座，当日举行完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消息一出，街市轰然。

半个时辰后，天字一号楼下，人山人海，上到八十岁老汉，下到牙牙学语的小儿，全都闹哄哄聚集在此，简直是纷乱不休，吵嚷不休。此场景竟是莫名的熟悉，

楼上，黄莺身着华服，即便是一个时辰前才做好的衣服，这会儿却也已经有些穿不下了。

丫鬟们一刻不停地在她身边忙来忙去，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个木偶般任人摆弄。

不多时，黄文耀进来道：“爹，时辰差不多了。”

黄老爷摆摆手，便有几个丫鬟加上几个壮仆，一起扶起黄莺，一步一步地朝看台走去。

在黄莺露面那一刻，底下人潮更加汹涌。

各种难听刺耳的话也扑面而来。

“哇！死肥婆，要不要这么吓人啊！”

“难怪黄老爷肯出十万两啊，不过像这种怪物，别说十万，千万两老子都不干！”

“天喽，还好当初没被她看上，不然现在家里的猪都能下岗啦，哈哈哈哈哈”

“黄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嫁给我啊！想的话就赶快把绣球抛过来！”

“祁三，你是不是赌钱又输了，这次赔了多少啊这么饥不择食！”

“喂，快点抛啊，别耽误大家时间！让我们看看谁会是那个倒霉鬼哈哈哈哈哈！”

底下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激动澎湃，兴奋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仿佛此时那十万两白银已不是他们的心之所向，而能够看一次黄府的笑话却是多少年求也求不来的美事，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大宅子，哪还有比这件事更有趣，有价值的多呢！？

他们嘲笑，奚落着黄莺，不止在报复黄莺当初的有眼不识泰山。更是在狠狠打黄老爷的脸，怕不是早忍受够了他这么多年在城里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永远凌驾于人之上的傲慢态度，有不少曾经被他羞辱过的百姓，都借此机会，狠狠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于是，黄莺的绣球抛下一次，人群便有意的一哄而散，再接而复始，再一哄而散。像耍猴一般，兴致高昂，乐此不疲。

坐在里面的黄老爷听到这些声音，面色已涨红到了会爆血管的地步，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站起来阻止，可最后又都坐了回去。

而站在一边的黄文耀更是心急如焚，他甚至提议道：“爹，不然我们将价码再提升一些？”

黄老爷狠狠瞪他一眼，道：“闭嘴！”

与此同时，一名黄府里的小丫鬟正拉着一个痴痴傻傻的乞儿在大道上急奔。

这名丫鬟便是一直陪在黄莺身边的小翠，而身边那个乞丐自然就是李竟遥了。

如果让小翠想到现今唯一能救她家小姐于水火的人，除了李竟遥，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虽然他已经是个傻子了。

可怜的是，黄莺却并不知道李竟遥已经傻了，她已经一年多不出门，不通外界消息了。怕是只当自己“病”了后，李竟遥后悔了，另娶了他人。

小翠拉着李竟遥到的时候人群仍在嬉闹不止，而远远望去，黄莺独自站在看台上，脸上亮晶晶一片，随着松弛的皮肤晕染开来。

“小姐！小姐！快往这抛！李公子在这里！小姐！快！快往这抛呀！”

小翠拼命地拉着李竟遥往前挤，推开人群，对李竟遥道：“李公子，你看见那个红色的彩球了吗，对，对，去抢它，抢到了你就可以和小姐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绣球又猛地抛下，而一向痴傻的李竟遥突然十分迅捷地朝它扑去。但是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而且大家都还没玩够，怎么可能让他捷足先登。于是，便纷纷有不同的手顶着那个绣球抛来抛去。李竟遥这会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发着一股狠劲，嗓子里呜呜的叫着，蛮力与这群人抗争着。即便他一次次被打倒，被拳脚相加，看着绣球明明已经快抢到又突然离自己远去，但他还是能够一次次站起来，拼命向绣球的方向追逐着。

终于，锣敲声砰砰砰响起，意味着倒计时快结束了。

这时，绣球落到一个看起来十分流里流气的青年手上，他正是方才喊话的祁三，欠下了赌场巨额赌债，就等着拿这笔钱去偿还好再去赌。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手腕骤然一阵剧痛，祁三大叫一声，下意识就将绣球又抛了出去。

这一下，绣球径直朝车马横行的大道上飞去，恰好又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而唯有李竟遥能不顾危险，直直地就朝车下冲了过去。

马儿受惊，仰起前蹄惊天嘶鸣，车夫好不容易才拉住了受惊的马儿，冲到车下对李竟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咚咚咚——

敲锤落下，招亲结束。

马车驰走，扬起一地尘埃，李竟遥灰头土脸躺在道边，胸前抱着绣球自顾呵呵傻笑，他嘴里仍是那句翻来覆去早已嚼烂的话：“黄莺，等我，娶你。”

*

夜晚，灯火通明的宅邸。

正厅内，简易的红绸彩缎装饰着房屋，大红蜡烛飘飘曳曳，虽然整理布置简陋，但喜气洋洋的气氛却无不充斥在屋内每个人的心中。

小翠扬着嗓子叫喊道：“一拜天地。”

新人正是黄莺与李竟遥。

这真是十分让人不忍直视的一对组合，一傻一丑，新郎不俊，新娘不美，两人甚至连身合身的礼服都没有。没有来参加的宾客，更没有盛大的排场仪式，唯二能够祝福他们的，便是堂前这个早已老眼昏花看不清人的老妪与一个少不更事还充斥着几分傻气的黄毛丫头。

但那又如何呢。

起码他们彼此已是称心如意，心满意足了。

“二拜高堂！”

小翠再次喊道。

老人笑盈盈望着孙子与孙媳妇，连连点头。

“夫妻对拜！”

扑朔迷离的灯光下，李竟遥那阴翳的瞳孔仿佛裂开了一条缝。

他轻轻唤道：“黄莺。”

而对面的黄莺早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晕开一片细嫩的肌肤。

与此同时。

一位身着锦衣，气质高贵的年轻男子已在大门外伫立良久。

森森寒夜，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忽然，男子身形踉跄了一下，抚着头好一阵恍惚，又轻轻甩了甩，这才稍解。从远远驰来一辆豪华的马车于他身侧停下。

车夫下来道：“陆大人。郡主已经等您许久了。”

正是陆寒生。

陆寒生颔首，上了马车。

车夫一挥鞭，车轮骨碌碌转动，消失在漫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