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这宋熙虽然性子顽劣,但对你却又敬又怕。果然还是秦仙君有本事,管他什么少爷公子,统统治的服服帖帖。”
我本以为秦暄又不会理睬我,刚打算接着开口打趣儿他,却听他慢悠悠地道:“许多年过去,却仍有一人怎样也不服我。”
我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便有了五六分的好奇,脱口而道:“是谁?”
我晓得秦暄的脾性,这会子我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定然不会说。这一句等于白问。
秦暄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果然没说话。
我就干脆不追问了,扯了两句别的。
“我昨日去回音楼,听了那里姑娘唱曲儿,情真意切,唱得我满眼都是泪。”
“……”
“下回你也去听听。”
“好,若得空,便去。”
我在屋里兜了两圈,又道:“从前总是闲的,没有一时没有空,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说闲者易废,我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既然无事情可做,精神颓废,胡思乱想,长此以往,便易失掉自己。”
“哦……”
其实我最烦秦暄讲大道理,人的道理讲与我一个妖有什么用。
“许多事,你日后都会慢慢悟到。”
我叹了口气:“知道啦秦先生,我前几百年都算白活,什么也没悟着。”
确实如此,我在青兰山上呆了许多年,不曾见过几个人,不知道山外面竟有这样的世界。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变故。
直到那日,天降灾祸。
我蜷在山洞里,身上的白毛已成了殷红的,散着一股焦气和血腥味,我几乎快要断气。
然后我看到他一席青衫,从远处缓缓走来。
明明我是第一次见到仙,但我一眼,便认出他是个仙。
他救了我。
按理说入冬已渐冷了,却不想燮川气候反常的热了几天,只是风吹过来还是有些凉。
我搓了搓手臂,想想还是浑身是毛时舒服。
秦暄熄了屋内熏香,道:“这几日天气甚好。”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八成就是嫌我在他眼前晃得烦。
不说别的,就是我天天逗宋熙让他没法好好授课这一点,我也的确讨嫌。
可他又不是真来这教书的……
我关了窗,道:“天气再好我也不敢出去乱跑,万一给你惹了麻烦又要怪我。”
“……”
我又压低声,凑到他面前:“再说了,要是我不在,你绑了宋二小姐就跑路,我可怎么办。”
秦暄眼皮也不抬一下:“胡言乱语。”
宋熙突然干咳了两声。
我弯唇一笑,扬声道:“哟,再过几日便立冬了,三少爷可要多加点衣裳才是,别的冻坏了咳嗽让夫人听见又要心疼。”
宋熙咳地更凶了。
“这还还不打紧,只是夫人一心疼,三爷身边的人怕是就没好日子过了。”
门外那小书童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
宋熙吼道:“烦人!”
我倒了杯茶搁在他手旁,刚要开口,瞟见秦暄一个冷冰冰地眼神。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顺手带上了门。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好了吧。
我坐到院里的石凳上晒太阳。
若是一百年前,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没什么,只是这一百年与秦暄潇洒惯了,一刻闲下无事可做,可真是百般不适。
不过在这之前说是有事可做,不如说是与秦暄一起游山玩水。实际上算下来,我也的确是一直都没什么事的。
我对修炼这事的确是不怎么上心的,飞升并不是我的执念。因此打坐修炼这种事对我也实在是太枯燥了。
嗯……这可怎么好。
我换了身衣裳,绑了个清爽的发髻,顺手从袖中拿出钱袋,又掏出秦暄给我画好的宋府与燮川城的地图。
城里的东西我还不曾吃过,先去吃一遍吧。
或许当神仙最大的好处就是,用不着为钱发愁。
我欢欢喜喜接过小贩手中热乎乎的大饼,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里头还夹着腌菜肉末,又甜又辣。
我手中大包小包的吃食,从长街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来。
寻了个茶铺,打算坐下来休息会。
小二十分热情,见我一人坐上凳子,忙笑嘻嘻地搓着手问:“这位女侠,喝什么?”
女侠……
“随便来些吧。”
“好嘞。”
小二往桌上那些纸包瞟了瞟,似是欲言又止,搓了搓手,掉头去拿茶,没迈两步,又转回来,道:“这位女侠,您……没找错地方?我这儿没酒卖。”
“……”
“我不喝酒。”
“我看您买了这么多吃食,那茶点就不用上了?”
“不必了不必了,我口渴得紧,你快些吧。”
“好嘞!”
我真奇了怪了,我一没佩剑二没蒙面,做这么执着的以为我是个侠客呢。
我是把手上这些东西找个庙分给乞丐还是带回去给秦暄吃呢……凉了怕也影响口感,看这天,宋熙定还没有回自己院里。
且我并不是那么想带给他吃。
我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颚,有意无意听那街边卖艺的放声吆喝。突然身前一暗,被人遮住了光。
一抬头,却见宋婉清满脸笑意地站在我面前:“姑娘怎么在这?”
我站起身来,一时忘了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只好呆板答道:“先生在给三少爷上课,兰乔兰若都不在,我便出来买些吃的。”
宋婉清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兰乔兰若都不在,先生若一时要使唤人,该找谁去?”
“……”
“是我考虑不周。”
宋婉清道:“无妨,想来先生也不会有什么事,况且他待你极好,定也不会怪你。你是先生的人,除却他,也不会有人罚你。”
“……”
我见了宋婉清难免有些尴尬,但她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从容。
“我与先生……并非兰乔兰若说的那种关系。我只是他的婢女,只不过跟了他多年,他把我当妹妹看待罢了。”
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毕竟秦暄是为她来的,省得让她误会。
宋婉清笑笑,没说话。
“女侠您的茶!”小二真是一点没看出来我对这个称呼的不满,笑嘻嘻地端了茶壶来。
“……”
我看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嘴儿,不知该不该倒一碗出来喝。
我正以为宋婉清要站在这看我喝茶时,她却眼神一闪,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匆忙道:“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姑娘早些回去,省得先生担心。”
“……”
这种老妈子的语气。你跟秦暄很熟吗?
宋婉清走了,还顺便替我结了账。
我心里莫名有些郁结。
待宋婉清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我“啪”地一拍桌。
小二有些惊慌。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转身就走。
越想越气。
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宋二小姐事儿管的真多,看着也不过十**岁,怎的训起人来像个四五十的大娘?
再说我又不是宋家的人!
宋家这一个两个的,脸皮怎恁厚,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么?
前一刻抓着你的手怒目圆睁要吃人,下一刻便嬉皮笑脸同你开玩笑。
明明惯会看人脸色的,怎么到了我这,就一个劲儿地逮了我不爱听的说?
你不是叫我回去吗?我还偏不呢。
事儿娘。
我逛完西街逛北街,逛完北街随便找了个戏楼听了听曲儿,嘬了两口茶,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一面可惜着方才一推小吃放在茶摊上忘了拿,一面回了宋府。
秦暄自然是在屋里誊抄书籍。
说来奇怪,秦暄自进府以来,且不说对宋婉清如何,便是见也没见上一面了。
那日我问他怎么打算,他看似确实没有想好。
只是已过去大半个月了,仍是一副无所事的样子,我都不免有些心急。
这宋府的日子无聊绵长,现已入了冬,再过两月便要过年了。我也耐不下性子,真的厚着脸皮背了琴去了回音楼找江姑娘切磋琴技。
我这才发现原来江素歆原来丝竹管弦无一不通。举止言谈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甚至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真真一大才女。
自那日在茶摊上遇见宋婉清后,我就再没出门瞎晃悠。倒不是因为怕她,只是我真的不想再被她阴阳怪气地训一遍了。
秦暄不让我再逗宋熙,日子又少了五分闲趣,我几乎是掐着手指过日子。
宋府的下人们来往都是定时定地的,我除了兰乔兰若再没跟谁说过话,走在路上碰见了也不会有人与我打招呼,更别说聊两句了。住进来将近一个月,我竟然半个新鲜人也没认识。真是失败。
秦暄却说:“你要认识这么多的人做什么。”
我理直气壮:“你又不陪我,我不得找个人解闷儿?”
秦暄道:“这几日你只呆在院里不要出去,宋府要出事。”
“谁信你的话?你都还没干什么呢,能出什么事儿?又框我。”
秦暄只道:“我所言非虚,你听我的便是。”
我胡乱答应了,却也没多想,忙着逗弄宋熙送给我的一只蝈蝈儿。
嘿,出门玩忘记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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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