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仙录 第11章 第十章

又过几日，宋照过了头七，府里算是恢复了些许生气，宋婉清便打点着让秦暄上路了。

她几乎日日要来与秦暄商讨南下的一干细则，我以为她要与我们一同去，问起来，她才笑着答：“秋悦说笑了，府里上下事情多，大娘这些日子伤心，也是管不了的了，我若这时候离身，府里怕是要更乱了。”

不去便好，不去便好。

我松了口气，转身出门去找兰若聊天，给他们两腾地方。

过了文琴那事之后，兰乔心里一直不安，知晓文琴的死讯之后还病了一场。

不过在兰若的悉心照料与开导下，没几日便痊愈了，但她心里有结，这些天也仍是郁郁寡欢，不爱说话。

兰若说，命保住了，比什么都重要。

这日早晨，我还没睁开眼，耳畔就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吵得我脑袋发昏。我猛地一坐起来，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大声回了一句：“别吵了！”

那哭声停了一停，却又嚷嚷起来。啊啊呜哇，却听不清半个字。

我极不情愿地下了床，用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也清醒不少。便掀开帘幔走了出去。

……

眼前的景象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为什么宋家大少爷没了……这宋熙也疯的差不多了？

宋熙抱着秦暄的腿坐在地上不停扭动，发出各种奇奇怪怪又震耳欲聋的声音。

兰若站在一旁干着急，却又不敢上前拉人。

秦暄捏了捏眉心，很是无可奈何：“你先起来。”

宋熙摇头：“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什么答应不答应的……

我看戏一般走过去，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宋小少爷，今年都多大了？还这般耍赖呢？”

宋熙没理我。

兰若道：“少爷你先起来，莫叫秋悦看笑话了。”

宋熙不听，“先生，你就答应了吧，我都从未去过云间。我二哥说了，只要你答应了，他便带我一块儿去。”

“……”

原来是想跟我们去云间。

我严肃道：“你大哥刚刚过世，你怎么就想着往外面跑？”

宋熙闻言一愣，眼角竟红了，语调明显软了不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大哥……他……我也想送他一程。”

提到逝者，屋子里的气氛又肃穆了不少，我看着宋熙说话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

沉默片刻，宋熙又抬头望向秦暄，语气伤悲又诚恳：“先生…我日后定会听爹的话，听您的话，我一定好好读书……您就答应我吧……”

秦暄弯下腰，把宋熙从地上扶了起来。

宋熙垂着头，有些丧气。

“我问你，”秦暄道，“你是一定要去么？”

宋熙点点头。

“那好。”

宋熙没料到秦暄这样就答应了，抬起头来一脸惊异。

秦暄收手，淡淡道：“你要去，功课绝不能落下。丧礼一了便要出发，途中万不可耍性子了。”

还真是敬职敬业……这时候还想着课业的事。

宋熙赶忙点头。

秦暄拍了拍他的肩，又叮嘱了几句话，命兰乔兰若送他回院子里去。

待人走后，我吃了桌上的几样点心勉强填饱肚子，鼓着腮梆子含糊道：“你话好像变多了。”

秦暄用手上的书卷敲了敲我的头，“食不言。”

我撇撇嘴，将口中的东西吞了下去。

秦暄随手倒了杯茶，“别噎着。”

我喝了茶，问秦暄道：“对了，为何宋老爷会托付你一道走这一趟？”

秦暄答：“他们迁来燮川已十三年了。”

我明白了。

既然宋家十三年前就从云间迁了出来，对云间的情势自然不甚清楚，我与秦暄“恰好”又是云间人，将此事托付给秦暄也算是合理。

从宋熙的话里，宋然定然也是要去的。

一想到宋然，我便想起了回音楼的江姑娘。

若是要去云间，一两个月怕是也见不着了，前段时间承蒙她不嫌我烦，这才能让我有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如今要走，于情于理也该去打声招呼。

“我与你一同去吧，”江素歆道，“我也许久没去过云间了。”

哈？

我本以为江素歆定然会依依不舍一番，谁想竟是这个反应。

我还没答话，见江素歆又有些迟疑，“哎呀，不行，我不在，这楼中之事可怎么好……”

阿蓠在一旁道：“姐姐且放心去，楼里有我呢。”

江素歆轻轻皱眉，“月末事情多，澜歌馆要新入一批歌女，我得盯着的。”

“呃……”我发觉自己好像插不上话，“我……”

“姐姐也许多年没去过外头了，这次既有人相伴，又何必顾虑这些鸡毛蒜皮。”阿蓠冲我挤挤眼，“你说是吧，秋悦姐姐。”

阿蓠嗓音酥软，摸样又周正，做事也有些能耐，年纪轻轻却早成了回音楼的二把手，楼里喜欢她的挺多，烦她的也不少。

就冲她满楼的喊姐姐姐姐，我也受不了。我只要一听见那酥酥软软的声千回百转地喊两个叠字，浑身掉的鸡皮疙瘩就能把自己淹了。

狐明明最善用娇柔美色吸引人，我却向来不屑，也看不惯。

说起来……阿蓠……

我眯了眯眼，催动了一个小法术，手里捏一个诀。再睁开眼时，阿蓠身后豁然现出三只狐尾。

果然。

我挑眉一笑，并未响应阿蓠。

阿蓠见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弯柳眉一皱：“秋悦姐姐……你笑什么？”

我盯着阿蓠的脸，听她一问，随手摸了摸后颈，笑意更深。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阿蓠被我盯得明显有些发燥，错开了与我的目光，又侧头对江素歆道：“好姐姐～这些小事楼里姐妹都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你去玩玩也好，日日这样劳累，也不舍得给自己放两日假。”

看来这小狐狸混迹人世已久，说话做事倒是比我还老练些。

其实我过去也常遇着同类，但碍于秦暄的身份，我不好过去打招呼。

还有一点，虽然说来有些奇怪，但我却是实在不想与她们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不过这个小狐狸，倒是真的有点意思。

有这副好相貌，竟不去青楼里献媚，在这个女子卖艺不卖身的地方，我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吸收男子精气增强修为的。

回音楼与其他秦楼舞馆最不同的地方，便是江素歆绝不让楼里的女子自轻自贱、卖身求荣。若不是真动了心，绝不可有什么暧昧接触。

回音楼里的女子身家都算干净，日后再嫁人也不会有人多嘴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个，江素歆才定下了这规矩。

回音楼终究不是青楼。

那么阿蓠呆在这里，就太不合情理了。

我一时来了兴趣，盯阿蓠盯得越发紧，眼神便是黏在她身上了。

她虽极力克制，但习惯上动作与言语里的那股子魅劲儿仍是呼之欲出。

“好姐姐～你便听我一句吧～”

江素歆听她叨叨了半天，却也还是没点头，只说再考虑考虑。阿蓠见自己徒劳了这样久，我也不帮着说话，有些讪讪，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这阿蓠……”我有意提醒江素歆，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阿蓠的心思我如何看不出来，”江素歆道，“楼里许多姐妹不服她，她忙着在楼中立威，自然希望我出去，也好不束缚她动作。”

哟，这怎么颇有话本里皇家篡权夺位故事的味道。

我一时控制不住脸上表情。

“其实我想了想，也未尝不可。”江素歆接着道，“我管了这么多年，也确实乏了，若有人能接手也好……只是……”

“秋悦你笑什么？”

我脑子里还在上演奸臣篡位的大戏，突然被叫，忙收敛了表情。

“呃……没什么。”

虽然我也说不出来这种不忠不义令人寒心的戏码有什么好笑的。

但就是想笑。

江素歆片刻无言，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正了正色，严肃道：“咳。我也不大懂，你若有不方便的地方，好好考虑考虑就是。”

江素歆笑道：“也是，我怎的跟你说这些。”一面又抱起琴架上的琵琶来坐下，道：“方才说到哪了？”

我与江素歆正在谱曲，逢着阿蓠进来找我说话，我俩便歇了歇，我顺嘴就将去云间的事给说了。

又闹了后面这么一出，现下阿蓠走了，也该回到正题。

我哼了一小段乐，江素歆顺着我的调子信手拨弹起来。

“等等……”我打断道，“这里扫拂有些突兀了吧。”

江素歆却摇头，“这里算是‘突袭’，这曲子要上台面的，风格太温婉反而不好。前阙柔一些，是为突出后阙这里刚烈。”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这般很有特色，也能抓住人的耳朵。”

“依我看，不如前阙再融些伏笔进去更好。”

门被推开，宋然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若有心人听得，必然会留心，倒不至于显得横冲直撞了。”

江素歆深以为然。

我笑笑，也不多说客套话了，直道：“二爷什么时候学会干听墙角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了？”

“哪里，这你可错怪了我。”宋然道，“方才我来时见到阿蓠从房里出来，满脸不痛快，问她如何了，她也不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怕你们不方便，这才在门口未曾进来，可惜耳力太好……”

“打住，可别夸自己了。”江素歆掩嘴一笑：“依你看，我该不该放手让阿蓠试着管一管？”

宋然摇摇头：“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与秋悦姑娘一样，这种事情不大懂的。”

“我这次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我起身欲出门去回避。

“并非大事，秋悦姑娘不必避开了。”宋然道：“几日后我要南下去一趟云间，素歆你不如与我一道？”

下一章就溜了溜了，婉清姐姐会下线好长一段时间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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