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81章 回家

柴虎率先冲上来，从怀中掏出个瓷白的药瓶，抖出一丸药给顾衡服了，见顾衡都是皮肉伤，失血造成的虚弱，并无大碍。

他撕了片衣襟给顾衡包扎手臂上和手掌上的伤，其间一言难尽的睨了眼顾星澜，欲言又止的张了两下嘴，终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不惑也蹲在一边斜眼看着顾星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禁军校尉单秋急道：“沈大人，您还好吧？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下半句来。

只听顾衡缓了一会，才出声道：“此事谁也不许往外说，齐王的人已尽数诛于江门渡，明白了吗？”说罢，他冷冷的看了一圈的人。

上船来的人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十来人，还都是亲卫，其他人都安排在远处接应，离得远，也看不清什么，单秋应道：“沈大人放心，都是我手底下的人，定不会出纰漏。”

一行人哗啦啦地转回自己的官船，其间顾衡一直以身子不适为由，拉着顾星澜的手腕，不知是因为抱歉还是什么，她并没有抽开手，任由他就这么握着。

从腕间传来对方指尖微凉的温度，顾星澜出神的想，这双手怎么不是温热的？随后她晃了晃头，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来的莫名其妙。

单秋领着禁军上了另外的船，顾衡的这艘船上，都是他自己府里的人，船舱内，顾星澜不太自然的扶着顾衡靠在软靠上，转头一看，身后哪还有半片人影？

这些手下都这么放心她的吗？满脑子的困惑围绕着她。

回京的河道是逆流而上，湍急的河水哗啦哗啦的冲击着船板，在这寂静的雪夜显得异常的突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房门关着，外面有人把守，顾星澜没有内力，左右也是走不了，她坐到桌边兀自倒了杯茶，看着手边的烛台发呆。

此时天色一点点明亮了起来，窸窸窣窣下了一晚上的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雪后的灿阳透过窗缝洒在顾星澜的手背上，给那纤长的手镀上了一层暖光。

江面的风从缝隙呼呼的吹了过来，她身上一凉，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便听榻上的顾衡咳了两声。

顾星澜将窗棂重亲掩好，便听顾衡悠悠的说：“星澜？”他试探的唤了一句，见顾星澜侧耳在听，便又道：“你之前……是不是失去了一些记忆？”

这是私事，外人并不知晓，顾星澜偏过头来看他，目光中带着疑问。

顾衡笑了笑，只是他失血的脸上一片苍白，并没有往日那般潋滟，反而带了一丝不显的柔弱，他微抬手冲顾星澜招了招，说：“你想听听我这的说法吗？”

“……”顾星澜走到榻边，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沈大人，目光中带着三分的不解，三分的好奇，三分的抵触，还有一分的防备。

顾衡收起满腔的心酸，脸上强挂上笑意：“其实，我骗了你……我、并不是你兄长。”

顾星澜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便听顾衡又道：“在你出事前，我们……我们是此生不渝的关系。”他几度哽咽，才把这句话说完。

顾星澜倏地瞪大眼眸，吓得瞌睡都没有了，原本一夜没睡昏昏胀胀的脑子瞬间清明，这人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与她有感情纠葛？她这么渣的吗？

她竭力的转动着自己的思绪，以期能在为数不多的碎片记忆里能扒拉出一些相关信息，突然，一段同样在密闭空间的碎片从记忆中闪出。

【晃动的马车中，一张柔软的唇蓦地向她撞来，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嘴边，一双迷离好看的凤眼惊诧地看着她。】

顾星澜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她看着眼前顾衡漂亮又微红的眼眸，与片段中那双眼重叠在一处，她心虚的转开视线，拉了把椅子坐下，才道：“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你不妨详细说说？”

顾衡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向上微翘，他的星澜还是一点没变，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在心底最深处，还是有他片刻的影子的。

这让他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无数的信心，不管李宴用了什么手段，他一定会把星澜夺回来。

“一户人家的小少爷背着家人偷溜出府玩，不慎被歹人骗至牙行，遇到了一个勇敢的小少年……”

顾衡从十岁那年的开始说起，说顾星澜是如何代兄长入晋王府，她又如何在晋王府阖府被诛时把他从尸山血海里救出来，带着他逃往姑苏……

“星澜，是我错了……”顾衡红着一双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一叶障目，有眼无珠，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能早些认出你是女子……那晚，我又没有及时的赶到崖边，让你独身坠崖……”

说到这里，顾衡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想起当日的种种，他恨不得杀了他自己，如果他没晚到，那星澜就不会失去记忆，与他生生分别半年之久。

顾星澜愣怔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顾衡的说辞显然比顾宴的更详细，更能取信于人，可顾宴的话也不似全然无迹可寻，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等她全部找回记忆，才能一清二楚。

如果如顾衡所说，这人就是晋王府的二公子，那顾宴就是他亲哥？好半天，顾星澜才消化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机械的转动眼眸看向顾衡。

仔细观察下，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顾衡和顾宴的这双眼极其的相似，难怪她受伤后醒来会觉得顾宴的眼眸很是熟悉，近而才渐渐放松了戒备，在西郊旷山时，她又觉得顾衡的武功是那么的熟悉？原来……

顾星澜反复的攥了几下手指，刚要说些什么，门便被敲响了。

“咚咚咚……”不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主子，该用膳了。”

顾星澜咽回了想说的话，看着一个初初长成的少年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魁梧的汉子。

顾衡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算了，一点点来，只要星澜在他身边，他不相信自己唤不回星澜的记忆，如果不能，那他便重新走进星澜心里。

“星澜，这是不惑，你捡回来的，可还记得？”顾衡轻声道。

不惑一向冰冷的脸上倏地带上几分笑容：“主子，我是不惑，这名字还是您给取的呢！”

柴虎也凑上来赶忙道：“公子，我是柴虎啊？您还记得吗？”几人都眼巴巴的瞧着顾星澜，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才道：“我……不记得了。”

这才干完一架，就相亲相爱一家人了，她一时还转不过来。

不惑忙道：“不记得也不要紧，主子回来就好，以后总会记得的。”他机灵的打开食盒，边往出端饭菜边道：“主子折腾了一晚上，一准饿了吧，这些全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

他把一盘酱香鸭推到顾星澜手边，又道：“这是一品居的，出京前，大人特意让不惑去买的，您尝尝？”

别说，顾星澜还真有些饿了，闻着那浓郁的酱香味，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余光一瞥，看到顾衡带笑的脸，顾星澜颇为尴尬的拿了一只鸭腿便递到顾衡眼前。

“你也饿了一夜了，你……也吃点吧。”关心人的方式还是这么别别扭扭的，顾衡笑道：“我受了伤，不能进太油腻的，你吃。”

他转而对不惑道：“帮我盛碗粥吧。”

顾星澜本就为伤了顾衡后悔，哪里等不惑动手，她直接拿过羹勺盛了碗粥递给顾衡。

“我、我……”

顾衡接了过来，可他右手臂和手掌都伤了，一动就撕拉的疼，顾星澜不在时，顾二公子拖着一身的伤到处找人的时候可从来不娇气，可这会儿，他眉头微蹙的“嘶”了一声。

不惑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想去戳穿。

柴虎立马耿直的道：“主子，您手上有伤，我来。”他壮硕的身子挤开不惑就要上前。

顾星澜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她不太情愿的硬着头皮说：“还是……我来吧。”

柴虎嘿嘿的笑了两声，道：“那感情好……以前主子生病，也是公子照顾的，别人总是不如公子照顾的好，那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

他说完拉着不惑便走，不惑极不情愿的瞪了柴虎两眼，刚把主子找回来，他话还没说够呢，拉他干什么？但不惑没柴虎力气大，也只能干瞪眼。

顾衡进完了粥，又道：“你以前都是以男子身份示人，别人都不知道你是……女娘。”他顿了顿，又说：“其他人都不必顾及，只是有一样，寿德帝面前，你救驾有功，被封为御林军都卫，这身份便不好……”

顾星澜懂了，欺君之罪，弥天大谎，自是不能轻易揭露的，她笑道：“扮男子么，我在行。”看着顾衡愧疚的目光，她鬼使神差的又加了句：“我倒是觉得男装更自在些。”

顾衡想起西郊矿洞中，顾星澜一身玄衣女装，又危险又神秘，心中不由得一阵遗憾，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早日把老皇帝弄死，这样星澜的身份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行走于阳光下。

从江门渡到上京城渡口，行了足足两日才到，这期间，顾衡不停的安排善后事宜，毕竟当初出京时说的是绞杀齐王党羽，如果不把首尾做利索了，难免有心之人找麻烦。

顾星澜虽记不起什么，可她一路观察下来，顾衡这边的人对她确实毕恭毕敬，她与无惑、柴虎相处，也有着莫名的熟悉，不似与卫风那般。

心下虽有了计较，可顾宴一事，她还是不知道如何与顾衡开口说，这中间的事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顾星澜风尘仆仆的回到沈府时，一道倩影飞快的扑了过来。

“主子，你可算回府了……”仲夏抱着顾星澜哽咽道：“仲夏想死你了，呜……”

府中的一群糙老爷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心下腹诽：“啊？仲夏姑娘与小公子竟是这种关系啊？”

顾衡咳了两声，仲夏这才发觉不对，抽抽咽咽的从顾星澜身上起来，几人进府后，侍卫中说什么的都有，竟然还有说顾衡棒打鸳鸯的，这顾二公子便不得而知了。

他和顾星澜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转身便进宫了。

马车里，顾星澜试探的问：“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将李宴他们牵扯进来？”

顾衡一听这名字，心中咯噔一下，这半年来的分别，终是改变了一些事吗？他尽量控制着表情，语气平缓的道：“星澜维护他？”

他隐于官袍下的手却攥得青筋膨出，刚包好的伤口瞬间崩裂，血一层层侵红的白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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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