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04章 清白

沈星澜拖着满身的不适，像游魂一样不知不觉的晃到了沈府门外，府中比往日繁忙了不少，仲夏正在门口和陶川交代着什么。

顾衡被封晋王，又要与淮王之女完婚，怎么会不忙呢？沈星澜暗笑自己糊涂。

仲夏似有所感，蓦地向这边看来，她瞬间闪身离去。

“看什么呢？”陶川问。

仲夏纳闷的抓了两下鬓角，又看向手里的账本：“没什么，看错了。”

傍晚，沈星澜一个人晃回皇宫时，被守在宫门口的卫风领着去了飞霜殿。

“沈姑娘，陛下等您好一会儿了，您可算回来了。”卫风边走边说，时刻不忘了给他家主子敲边鼓。

沈星澜整个人很是疲惫，根本没听出来弦外之音：“走吧。”

一袭玄色滚金边的龙袍，胸口绣着的飞龙在天，头戴九珠盘龙冠的新帝伏案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自成堆的书卷中抬起头来，见来人，倏尔一笑。

顾晏整个人与往日的一身黑衣微有不同，但周身透着的一股帝王之气却不容忽视。

他身上的龙袍不复杂，一看就是尚衣局日夜赶工才赶得出来的，顾晏登位本就仓促，能拾倒出这么一身像样的，估计也是用寿德帝没穿的闲置龙袍改的。

但相似的龙袍，不同的人穿却是大相径庭的，年轻英俊的帝王，眉目如画的冲哪个姑娘笑，不是要了对方的心，收了对方的魂，可对方偏偏是沈星澜。

顾晏搁笔走向沈星澜，脸上写满了担忧：“怎么这么晚才回……”

不待他话说完，沈星澜便直直的倒了下去。“星澜、星澜、你怎么了……快，卫风，去传太医。”

顾晏焦急的声音在沈星澜的耳中越来越小，她整个人坠入黑暗。

飞霜殿内，太医院排得上号的太医都在这了，众人围着龙榻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医正邓嘉探着沈星澜的脉，眉头蹙了又蹙，半晌才收回手。

副医正正准备上前，邓嘉给他使了个眼色，给沈星澜撂下帘子，将人隔开。

他脸色难看的硬着头皮上前，忐忑的道：“陛下，沈大人体内寒凉，气血不足……承恩后，没、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连日奔波操劳数日，这才昏厥。”

邓嘉很有分寸，声间压得极低。

顾晏倏地从椅子上蹿起，一把揪住邓嘉的衣襟，冷声道：“你说什么？”他给卫风递了个眼色，卫风会意的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屋内只剩顾晏、邓嘉和昏迷着的顾星澜三人。

邓嘉哆哆嗦嗦的说：“沈、沈大人体寒虚弱，承恩后，不曾好好休息，才导致的劳累过度，气血两亏……”他越说声音越小，心里没底，毕竟事关新帝私生活，这种事没处理好，惹新帝一个不高兴，就把他咔嚓了。

顾晏神色一变，放开了邓嘉，转头复杂的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星澜，半晌才说：“沈大人身子可有碍？”

“这……”邓嘉踟蹰了下，才说：“沈大人体质复杂，恐不容易受孕。”

顾晏坐到榻边，隔着纱幔，看着沈星澜憔悴无半点血色的小脸，悠悠的说：“这个我知道，还有吗？”

邓嘉心下一颤，这得是有多喜欢这位主子啊！他更加小心的答道：“沈大人有血亏之兆，还得用心调理，不然，恐有碍寿数啊！”

“宫里有的药材，尽管用，宫里没有的，你开出来，朕派人去找，便是寻遍天下，也给你寻来。”

“是。”邓嘉走前欲言又止，还是抖着胆子说：“陛下，沈大人的衣服，尽量穿得宽松些，长期如此，有碍血脉流通，不利于休养。”

顾晏唤了人来，新皇初立，后宫空置，就这么位疑似的主子，所有人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侍候，一大群的宫婢进进出出，给沈星澜从里到外洗了个遍，换好女子衣裙后，依次退下。

片刻后，卫福满端着碗进来：“陛下。”

“给我吧。”顾晏接过药碗，如一年前那样，一口口仔细的喂给沈星澜喝，时不时的拿巾帕小心的擦拭，一碗药喂完后，他唤来卫风。

“去叮嘱下那群太医，什么话该说，让他们心里有数。”事关星澜清白，他不能有失。

“是。”

星澜的事，他就算没亲眼看见，也能猜个□□，那个人除了顾衡，不作他想，但这既然是星澜的意思，他便帮她办到底。

寿德帝原本的寝宫是乾清宫，但顾晏嫌弃，便命人将飞霜殿收拾了出来，殿里的布置还没来得及细细装饰，空旷的飞霜殿里，只有“哗哗”翻折子的声音。

顾晏将所有的折子搬来，一边陪着沈星澜，一边批阅，处理到后半夜，左手边的奏折终于见了底，另一边处理好的分类放好。

这些对于曾经的晋王世子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略费时间罢了。

他起身扭了两下脖子，走到床榻前，沈星澜喝过药后，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但眼底还是青色的，身上也一如往常的凉。

顾晏看着她，呢喃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榻上的人毫无所觉，兀自沉睡在自己的世界。

***

天牢外的甬道上，顾衡精神不是很好，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着眼下，整个人恹恹的，强打精神。

顾晏也没好到哪去，他昨晚照星澜整晚，只在榻边趴着小睡了两个时辰，两人对看了一眼，多年后相见的两兄弟，本该喜悦。

可他们之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最后，顾晏先开了口：“走吧，十年了，父王和母妃该等急了。”

“好。”顾衡一开口，嗓音满是嘶哑，他没有唤哥，也没有唤陛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阴暗逼仄的牢房内，顾文疆和顾文稷两人被关押在相邻的两个牢内，两人互掐了一天，此时只能翻着个在白眼互瞪，再也没有口水可以消磨了。

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披头散发的望向来人。

卫风命人打开两扇牢门，将两人拖了出来甩在地上。

“呦，小崽子才上位，就跑爷这逞威风来了，哈哈哈……呸。”顾文稷用着为数不多的口水嘶哑的骂道。

顾文疆也不甘示弱：“哈哈哈，大侄子来了，呦，二侄子也来了，哈哈……咳咳……哈哈……”

卫风和阿笙两人听着这些嘲讽，瞬间冲上来对着两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让你乱说，闭上你的臭嘴。”卫风呵斥道。

顾晏一抬手，侍卫们上前架起两人，顾晏睥睨的看着往日呼风唤雨，如今阶下囚的王爷们，冷声道：“牢里的日子住的还挺舒服的啊？还有力气说话。”

他递了个眼神，卫风与阿笙上前一人掌掴一个，“噼啪”一顿耳光过后，两个脸肿成猪头样，嘴角流血，牙齿脱落。

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呜呜……”的瞪着顾晏和顾衡。

“衡儿，你想把他们怎么办？”顾晏问。

顾衡看着惜日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祸首，却没了报复的快-感，只觉得一阵厌烦，就像他鞋底的泥一样。

“杖毙吧。”他转身向外走去。

顾晏看着顾衡离去的背影半晌，转身走前，对掌刑的人道：“按晋王说的办。”

顾衡与顾晏一前一后的往外走，身后传来顾文稷和顾文疆惨绝人寰的叫声。两人谁都没有回头，那是他们该得的惩罚。

血债从来都是要用命偿的，从没有例外，只是早晚而已。

两人出了天牢，正午的阳光刺眼的扑面照来，顾衡抬手挡了片刻，再放下手时，看见不惑站在不远处。

他喜地上前问：“不惑，可是你主子让你来找我？”

对方歉意的摇了摇头，说：“我来找陛下。”说完，他走到后出来的顾晏身边说了句什么，顾晏原本冰冷的脸色漫上一抹喜色。

看见顾衡时，才收了起来。顾晏走向他说：“衡儿，此间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大婚在即，京中有些人也蠢蠢欲动，你多留意些。”

顾衡点了点头，两人分开前，他背对着顾晏说：“星澜她，可还好？”

顾晏虽不明白沈星澜为何执意如此做，甚至不惜把到手的皇位让出来，让他捡这便宜。可他愿意相信她，成全她，乃至成全她所有心意。

“她很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顾晏说完，似又想起什么，他转身看向顾衡，问：“你与她……”

“我与她一贯恪守，从不曾有什么，请陛下放心。”这声陛下，定了两人再也回不去的兄弟情，他与顾晏，只是君臣。

如果这是星澜的选择，那他就不能给她添麻烦，让她以后难做，虽然他的心好痛，但也必须维护好星澜。

顾晏一怔，目光复杂的看向顾衡，好半天才说：“你……去吧。”

两人一东一西，一人走向飞霜殿，一人走出皇宫，回晋王府。

顾晏回到飞霜殿时，沈星澜正在用早膳，她不自在的扯着裙角坐到餐桌边，就见顾晏带着卫风和不惑进来。

“陛下。”沈星澜起身见礼道。

顾晏见人总算醒了，精神也不错，很是开心：“星澜在用午膳，正好我也饿了。”他兀自坐下不见处的给舀了碗汤，放到沈星澜面前，然后才是他自己的。

“你才醒，身子弱，先喝碗羹汤暖暖胃。”

侍候在旁的太监宫女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个在心里暗想：“这怕不是未来皇后吧？天啊，这陛下待这位沈大人、不对，是沈姑娘也太好了吧？”

沈星澜却叹了口气，说：“陛下，您该自称朕，还有，您是皇上，怎么能亲自给臣舀羹汤，这不合规矩。”

顾晏不在意的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顾晏，是晏哥哥，不是皇上，晏哥哥给星澜舀羹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