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65章 第二十章 惺惺相惜

三

第二天一早，淑贞吃完早饭，梳妆打扮完事，便和秀娘一起去了西山园，秀娘送到地方就回来了，只留下淑贞一人欣赏。

菊花，淑贞见的多了，可这样漫山遍野盛开的菊花淑贞还是头一次见到，也是头一次置身这么浓郁的芳香之中。淑贞边走边欣赏，不觉沉醉其中，她见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盘旋飞舞，不忍离去，忽然想起古人诗，不觉吟道：“黄花漠漠弄清晖，无数蜜蜂花上飞。”话音刚落，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多么熟悉的诗作，多么熟悉的声音，淑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幻觉吗？声音是从她身后传过来的，她是回头看一眼呢？还是不看呢？看，怕啥也没有，只是自己的幻觉，不回头，又怎么甘心呢？万一不是幻觉呢？淑贞还在犹豫着，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妹妹还好吗？”仅仅五个字，淑贞听得那样真切，她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幻觉，久违的声音，听着是那样的熟悉和陌生，淑贞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人已经走到她近前。

淑贞不得不抬头和他直视。两人相视无语，只是望着对方，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许是任何语言都无法传达出彼此的心情。淑贞没想到今天能和永新见面，可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惊愕，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此时她也意识到了，如果第一次见面是偶然的话，那么这次见面恐怕有人为的因素，魏夫人的一番心意她心领了。

偌大的西山，漫山的菊花，只有淑贞和永新，淑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在永新的怀里，永新也紧紧抱着她。

淑贞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和永新见面时的情形，可她从来没想到两人会在这样的场合情境下见面。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咸滋滋，泪水里的苦味有谁能懂？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永新方伸出手，轻轻抬起淑贞的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又吻。淑贞也松开手，摸着永新的脸颊，摸着他疏松的胡须，亲吻着他的脸颊，耳畔，半晌，永新问道：“妹妹还好吗？”

淑贞的泪水再一次溢了出来：“只要哥哥好就好。”

“没有妹妹哥哥怎么可能好呢？”

“你在怪我？”

“我没有怪妹妹，只是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寄给我那封决绝的书信？”

淑贞不住地摇头哭泣，“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

永新一脸惊愕。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便找个大石头，扶淑贞坐下。淑贞便将世鑫设计离间两人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永新也没有料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卑鄙无耻之徒，恨的永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淑贞又接着讲述自己在伤心之余便嫁给了穆世鑫，以及自己在穆府的一番经历。永新边听边抱着淑贞，他知道淑贞的心里太苦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经历了这么多常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淑贞讲完后，倒在永新怀里，静静地一言不发。半晌，永新忽然说道：“妹妹，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淑贞痛苦地摇着头：“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现在单身一人，我也是单身一人，只要我们愿意，怎么可能回不去呢？”

“我现在怎么配得上你呢？”

“妹妹，你不要这么说，我一直都没有结婚，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你。如今我们在这里相聚，这就是天意，是老天爷想成全我们。”

“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

“妹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当年的那个敢爱敢恨的淑贞。”永新打断了淑贞的话。

“即使哥哥愿意，伯父伯母也不会同意的？”

“爹娘会同意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和妹妹远走高飞好了。总之，我不想和妹妹再分开。我要和妹妹在一起。妹妹，为了我们的未来，和我一起努力，好不好？”

淑贞点点头：“哥哥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能退缩了。”

永新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淑贞。”

淑贞笑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就从名字开始吧。爹娘给我起名时称为‘淑贞’，希望我能善良贞洁，如今我觉得活出真实的自己才最重要，我就改成‘淑真’好了。虽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爱情，我义无反顾。”

永新笑道：“谢天谢地，我终于又找到了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淑真。”

淑真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想蜀地偏僻荒凉，崇山峻岭不知道羁绊住多少离人的脚步，寒了多少闺中少妇的深情？我人虽然不在你身边，可心却一直伴君而行。我每天都在不断重复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你今天走了多少里地？到了什么地方？路上可能会遇见什么？你的饮食无恙乎？身体无恙乎？想来你早已到达青神，只是不知道你近况如何？我每天都翘首以盼你的来信，望眼欲穿，哪怕你的来信只有‘平安’两字，我也能安心释怀了！只是眼下却没有你的一点信息，不由得让我心生恐惧，我总是在安慰自己，永新哥哥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可为什么我还是心惊肉跳呢？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与惆怅萦绕胸间挥之不去！”

说到这里，淑真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哥哥，你不是在蜀地吗？什么时候回到京城了呢？”

永新说道：“我也刚调回来不久，现在在兵部任职，可能爹有其他用意吧。”

淑真又问道：“哥哥一向不喜欢凑热闹，那天怎么去魏夫人府上赴宴了呢？”

“现在整个京城有谁不知道魏夫人府上住着一位才华横溢的才女朱淑真，我当时就猜到了可能是妹妹，所以想一探究竟。”

淑真笑道：“原来是郎有心，妾无知啊！”

“你知道吗妹妹？自从那天见到你之后，这些日子，我脑海里一直都是你的身影，挥之不去，曾经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里浮现。也就是从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不会娶任何女人的，你就是我生命里的唯一。”

淑真感慨道：“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一首诗呢！感伤我们距离虽近，却无法相聚的痛苦无奈，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奇迹。”

“是什么诗？妹妹快来说说，我也好久没看妹妹写诗了。”

“这首诗太过感伤，跟现在的气氛很不和谐，还是不要说了。”

“不，我想听。”

“那好吧。”

淑真说完，轻声朗诵道：“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永新说道：“以后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永不分离。”

两人又叙叙地说了很多别后的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都有了饿意，永新说道：“妹妹，我们去酒楼吃点饭吧。”

淑真点头答应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做好打算。

吃完饭，永新把淑真送了回去。

回到曾府，淑真似换了个人一样，神清气爽，别提有多高兴了。春香见状便明白了，魏夫人事先已经和春香说了，春香才没跟去，春香笑道：“小姐，菊花开得怎么样？”

淑真笑而不答。

春香笑道：“看来花美不如人美啊！”淑真见她话中有话，眼神里也露出久违的高兴神情，便明白了。

淑真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吱声，在那收拾东西，春香笑道：“小姐收拾东西，莫非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淑真笑道：“我们寄居在曾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能总寄居在别人家。”

“小姐有去处了？”

“也许吧。”

春香睡得早，淑贞毫无困意，思量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更加激动，内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做什么都觉得精力充沛，东西都收拾好了，几案椅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淑真环视房间，实在找不到什么活可干了，便坐在几案前发呆。实在无聊，提起笔来写道：“枕郎左臂，随郎转侧。摩捋郎鬚，看郎颜色。”但愿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