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64章 第二十章 惺惺相惜

二

宴会上淑贞才貌俱佳，很快成了宴会的焦点。淑贞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受人重视，这与她母亲所教导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完全相反，众人都不停地称赞淑贞。魏夫人又命丫鬟跳舞助兴，淑贞与众人一同欣赏优美的舞姿，推杯换盏，情绪高涨，魏夫人见状，忙说道：“妹妹诗文俱佳，何不即席赋诗，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众人连连称好。魏夫人命人去准备纸墨笔砚。淑贞一时高兴，说道：“既蒙姐姐抬爱，妹妹便以飞雪满群山为韵写一组诗。淑贞才疏学浅，让各位见笑了。”众人充满好奇，都想看看这位超凡脱俗的才女诗文如何？

淑贞乘着酒性，沉吟片刻，待笔砚准备好，不假思索，提笔便写了起来：

飞字韵：管弦催上锦裀时，体段轻盈只欲飞。若使明皇当日见，阿蛮无计况杨妃。

雪字韵：香茵稳襯半钩月，来往凌波云影灭，弦催紧拍捉将遍，两袖翻然做迴雪。

满字韵：柳腰不被春拘管，凤转鸾迴霞袖缓。舞徹伊州力不禁，筵前扑簌花飞满。

群字韵：占断京华第一春，清歌妙舞实超群，只愁到晓人星散，化作巫山一段云。

山字韵：烛花影里粉姿间，一点愁侵两点山，不怕带他飞燕妒，无言相逐省弓弯。

淑贞写完一首，众人看一首，边看边不住称赞，众人被淑贞的才情所折服。一时之间，淑贞名声大躁。人人都知道，魏夫人的府上，住着一位才华横溢貌美如仙的女诗人。也有一些人慕名而来，前来拜访淑贞。淑贞有生以来头一次众星捧月般被人称赞，心里自是喜悦。穆夫人见淑贞心情渐渐好转，也为她高兴，于是又安排了第三次宴会。

这次宴会前来的京城名流更多，魏夫人当众给淑贞介绍，然后将宾客让到客厅。忽然一个英俊潇洒又熟悉的面孔，向淑贞走来。淑贞望着他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此人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淑贞。众人都感到好奇，有人问道：“章公子，你和朱小姐认识吗？”

这位章公子并没有言语，心里却想，我们岂止是认识？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有婚约。

魏夫人见淑贞和章公子两人相视无言，也觉得奇怪，便问淑贞：“妹妹认识这位章公子？”

淑贞心里的潜台词和永新是一样的，本来吵闹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房间里一下子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淑贞和永新，似乎同时清醒过来。

永新说道：“朱小姐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淑贞也说道：“章公子长得也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长得都像对方的一位朋友，便也没有多想，只有心细如发的魏夫人并不这样想，但在这种场合，她也不好多问，便说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能在这里遇见，倒是难得。酒宴已经摆好，请各位入席用餐。”

众宾客入席之后，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只有淑贞和永新很不自在，两人目光经常不约而同地相遇。众人说了些什么，淑贞似乎都没有听见。有的人主动跟淑贞搭讪，淑贞也心不在焉，和往常判若两人，众人都感到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终于宴会散了，永新是最后一个走的。待永新走后，淑贞一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沉默不语。魏夫人让丫鬟小厮收拾东西。她陪淑贞回房间，摒弃旁边的人，问道：“妹妹，你是不是认识章公子？你们两个的行为很反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贞视魏夫人为知己，又怎能瞒着她呢！便说道：“曾经那个和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萧郎就是永新，碍于永新的父亲章惇是当朝宰相，所以才没说真名。”魏夫人一听，恍然大悟，也是感慨不已，真是造化弄人。

“章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听说他现在还未娶妻？”

淑贞苦笑道：“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一切都结束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魏夫人说道：“有时候命运也需要自己去努力的。”

淑贞摇摇头：“今非昔比，他是宰相之子，而我是平民之女。我们之间的身份，已经是天壤之别，又怎么可能再续前缘呢？”

“妹妹素来清高，今日为何说如此卑微之语呢？”

“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把很多事情看明白，豁然发现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

“如果妹妹有心情，姐姐愿意从中帮忙。”

“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这件事，姐姐帮不上忙。姐姐对我照顾有加，就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魏夫人叹了口气：“既是这样，那妹妹早点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姐姐慢走。”

淑贞将魏夫人送出房间后，一个人倒在床上，回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永新的面貌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只是人显得有些疲倦。她虽然能捕捉到他眼睛里的那片深情，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弃妇而已，曾经的誓言，现在想来多么可笑。窗外，夜色明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星月依旧光辉夺目，人世间却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淑贞一夜辗转反侧，思绪良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沉沉睡去。

一连几日，淑贞整个人都倦倦的。魏夫人明白淑贞的心情，便吩咐丫鬟，给淑贞送一些美味的小吃。魏夫人见几案上的绛红宣纸字迹尚未干，便问道：“妹妹在写诗吗？不知道姐姐能否欣赏一下？”

淑贞笑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姐姐不嫌妹妹文笔拙劣就好。这也是曾经写过的旧作，闲着无事，又抄写一遍，打发时间罢了。”淑贞边说边将诗词递给魏夫人，魏夫人接过来读道：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读罢，魏夫人感叹道：“妹妹果然是好才情，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谢道韫。”

淑贞苦笑道：“翰墨文章之能，虽非妇人女子之事，然性之所好，情之所钟，不觉自鸣尔，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也。”

魏夫人点点头，脸上又流露出一丝忧色：“妹妹诗写得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凄苦了，这样伤怀的诗作还是少写为好。”

淑贞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心里有太多苦楚，若不写出来，压抑在心里会更难受，她也曾经自责过，淑贞苦笑道：“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詠月更吟风。磨穿铁砚成何事，绣折金针却有功。闷无消遣只看诗，又见诗中话别离。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魏夫人感慨道：“好一个始知伶俐不如痴，饱含了多少的无可奈何啊！其实，妹妹大可不必悲伤，有些事情是好事多磨，妹妹要相信缘分。”

淑贞点点头。

“妹妹不想单独见见章公子？好好跟他聊聊，姐姐可以给你去安排。”

“姐姐的心意妹妹很感激，见了也是徒然伤情，又何必呢？”

“也许事情未必像你想象的那样呢？”

“即使他能够接纳我，他父母呢？身为当朝宰相，怎会同意自己的长子取一个已婚的女人呢！”

“已婚又怎样？就凭妹妹的才华和相貌有几个大家闺秀能和妹妹相比？”

“只怕世人不这样想。”

“西山园的菊花现在开的正盛，妹妹不妨去欣赏欣赏，闲着无事，放松一下心情。”

淑贞点头答应：“那我明天过去吧。”

“明天姐姐还有其他事情，就不陪妹妹了，西山园离我府上不远，我叫秀娘送你过去。妹妹喜欢菊花，再不去的话，就得等明年欣赏了。”

淑贞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