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 第79章 败落的梁家

走出兰台殿的闻星野脚步有些虚浮，虽然在知道梁美人与英王妃同时有孕时就有了这种猜测，但纪兰韵却将这种猜测给证实了。

英王世子栾鸿羽并不是英王妃的孩子。

纪兰韵也是去看望孔嬷嬷的时候曾听她无意中说起，她姑姑生孩子的时候，孔嬷嬷是寸步不离的。

那个孩子出生时，孔嬷嬷看过一眼，比小猫崽大不了多少，浑身乌青色，唯胸口一颗红痣无比鲜艳。

可那时英王妃忽然血崩，孔嬷嬷没来得及抱上一抱，就转头守在了英王妃身边。

后来又忙着殡礼，再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已经是满月后，那孩子褪去了乌青，连着胸口那颗红痣也消失不见了。

孔嬷嬷其实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她一时眼花看错了，将血污看成了红痣，还将此当作一件趣事说给纪兰韵听，但纪兰韵却记在了心里。

这些年，随着栾鸿羽越长越大，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纪家人的影子。

纪兰韵觉得孔嬷嬷当时并没有看错，是她姑姑的孩子被人掉了包。

她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但人总抱着一丝希望。所以她请闻星野在查案时，或许可以留意一下，若是能找回那个孩子，也能安慰她姑姑的在天之灵。

纪兰韵没有言明栾鸿羽是谁的孩子，但闻星野心里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英王竟然这么狠，不仅算计了自己的正妻，就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放过。

闻星野回了大理寺后，就让人去查英王往日的行程。

不查不知道，原来英王竟然如此频繁的前往金门寺礼佛。

他去金门寺，到底是拜佛祖还是会旧人，这点不言而喻。

闻星野不禁冷笑，英王倒真是痴情，只不过这真心给的却不是自己的发妻。

这时，余竹从外头进来，闻星野让她去梁氏的府上探了探。

英王既然对梁美人用情至深，却不见对梁府关照，眼睁睁看其败落，只怕不仅仅是要避嫌的缘故。

梁美人与英王到底是如何相识的，梁氏的人对她们二人到底知不知情？更重要的是，那个陪伴梁美人入宫的丫鬟茗香到底在何处？

闻星野查过宫中宫女内侍的调配记录，发现栖霞宫的宫女内侍，在梁美人入金门寺修行后，他们被分散去各宫，但仅仅两三年时间，不是意外落水就是失踪不见。

因为每年都有些意外而亡的宫女内侍，这些人的死并未引起注意，等闻星野找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宫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栖霞宫宫人了。

不过，有一个人却被放出了宫。那就是茗香。

她是自梁府起就照顾梁美人的，也许是梁美人对她还有些情谊。宫中的记录上写着她在梁美人出家修行的前一个月从高处不慎摔伤了，伤得不轻，梁美人便特许将她送回了梁家。

找到茗香就能知道梁美人所有的事。

“你确定还找得到吗？”余竹出声问道：“他能让这么关键的人留下来？”

闻星野低头不语，确实是凶多吉少。英王连正妻亲子都能下手，更不会对一个丫鬟手下留情。

不过梁府肯定要去一趟的，既然茗香回过梁家，或许她也能在自己将死之前，留下些线索。

“可是进不去啊。”余竹恹恹道：“我装成卖菜的、卖柴的，甚至问路的，他们家那个门，根本敲不开。”

“翻墙呢？”

余竹揶揄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学坏了。”

闻星野挑挑眉，“这叫另辟蹊径。”

不过这条蹊径得挑个时间，不然光天化日的容易被人报官。

等到夜幕低垂，两人找了个低矮些的院墙，翻进了梁家。

梁家的宅邸很大，应该是全盛时买下的，这些年败落了，竟也没将其抵出去。

只不过府中缺少修葺，看着十分萧索，早就不复往日的荣光。

看这个破败的样子，能住人的屋子也不多了，两人只需要朝着有烛光的地方找去，便能寻到人。

果然，寻着光亮，两人找到主屋。余竹看着屋顶破碎的瓦片，打消了翻上房顶的打算。

“这屋顶看着一踩就塌，真的能住人吗？”余竹不禁发问。

这栋宅子，就说是荒宅也不为过了。

主屋内传来声音，余竹立马屏气凝神，两人小心靠近过去，窗户纸破得七七八八的，倒是省得捅了。

内里，一个声音粗鲁道：“死疯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磨什么，吵死了！滚一边去！”

接着传来什么东西被踢倒滚落在地上的声音，余竹看见一个身影，扑着在地上捡拾。

那道粗鲁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亏你还是梁家的家主呢，现在跟只狗似的！”

闻星野与余竹二人对视一眼，那匍匐在地上的人就是梁家现任的家主？就算梁家再落败，堂堂家主怎么被人欺凌成这样？

石臼摩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人的嘲笑似乎对这位梁家主并没有什么作用。

“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哦。”那粗鲁的声音发出“嘬嘬”两声，逗狗一般道：“爬老子这儿来。”

梁家主并不理会，只是手中石臼一直不停，那人被无视了，气恼的抢了他手中的石杵，“别磨了，磨个屁！”

梁家主这时才激动的扑过去，想要将石杵取回来，那人见他有了情绪，像是找到了乐子，故意将石杵举高，“来拿呀！拿呀！废物！”

梁家主用手撑地，直了几次身子，发出着急的声音，却一直没能站起。余竹和闻星野见此，才发现梁家主一直匍匐在地，不是不想起来，而是没有了起来的能力。

那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时，门外又有一人入内，听到笑声，他习惯道：“别把人玩死了。”

那粗鲁声音的人将手中的石杵一丢，看着梁家主爬过去拾捡，他笑着笑着咬牙道：“这死疯子嘴严得很，十几年了，死活不肯说出那臭丫头的下落，不然，咱们俩哪用和他一起困在这儿？”

另一人不说话，但放下手中杯盏的时候动作有些大，发出刺耳的声音，大抵他心中也是有怨气的，于是在端饭食给梁家主的时候，他从自己的饭菜中，取一块肉放了上去。

“吃饭了。”

那人将饭菜放在梁家主面前，混着杂质的饭上盖着一些发黄的菜叶，像是从哪个泔水桶里捞出来，唯一看着不错的便是那块红彤彤的酱肉。

可梁家主看到这肉时，并没有垂涎欲滴，反而一把将肉打翻，侧头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看他吐得直不起身，那人才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肉也吃不得，你还真是精贵病啊！都被你打翻了，那今晚你就饿着吧。”

那粗鲁的声音接着道：“饿他几天，叫他清醒清醒，老实交代把那个臭丫头藏哪儿了！”

说完，两人就坐到一边，自顾自喝酒吃肉。

几杯酒下肚，那粗鲁的声音开口道：“你这酒哪买的？我怎么觉得今天、今天酒劲这么……这么……”

话还没说完，人就一头栽在了桌案上，与此同时，他对面那人也歪倒在一旁。

趴在地上的梁家主瞥了一眼，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继续研磨着手里的东西。

余竹与闻星野推门入内，余竹走到那二人身边，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射出的银针，伸手取了下来。

这针还是从徐见青那顺的，回头还得还呢。针上被她涂了迷药，够他们昏睡一会儿了。

闻星野走到梁家主身侧，一股难闻的味道从梁家主身上散发出来，闻星野皱了皱眉，但还是蹲下了身，开口问道：“你是梁美人的弟弟，梁修远？”

梁修远仿佛没听见一般，并不理会他，只是低头一个劲儿的弄着自己的石臼。

“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回答闻星野的只有石杵的摩擦声。

“需要我们将你带走吗？”

梁修远依旧没有反应，就在闻星野以为他真的疯了的时候，余竹示意他注意梁修远手中的石臼。

石臼里不知在研磨什么，此刻已经看不出那东西的原本形状，只剩一些白色的粉末。

梁修远大概磨得差不多了，他爬到角落里，将石臼里的白色粉末全都倒进了角落的一个花盆中。

花盆里种着一株虞美人，叶片油绿，花色艳丽，开得极好。

这一看就是悉心照顾的话，余竹伸手去碰，还以为梁修远会不肯，但他好像只要不拿走他的石臼，他就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疯子还会养花吗？

闻星野捻了一些洒在花盆里的白色粉末，不像是土，又不像麦粉那么细腻，正在他疑惑这是什么的时候，听见那边梁修远低声喃喃着：“最后一块、最后一块……”

什么东西最后一块？闻星野和余竹凑过去。

看着看着，余竹喃喃道：“我看着怎么那么像……”像前段时间在她阿娘的棺木中拾的碎骨头。

余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使劲拍了拍自己捻过骨粉的手，然后双手合十，朝着那株虞美人拜了拜，默默念叨着：“无意冒犯、无意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