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晃了晃,萨莎被脚下的石头绊的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脸朝下栽在地上。
好不容易扶着树干站稳,她扭头瞅了瞅崎岖不平的地面,心惊了好一阵才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确信自己刚才如果真的摔下去的话肯定会划破脸。
前面带路的光球听到动静,小鸟似的猛窜了过来,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感在萨莎身边急切的打着转,然后又突然泄愤般狠狠的撞向那块凸起的石块,小小的一团竟将比它大了两倍不止的坚硬岩石顶了个底朝天。
“不……不要生气!”
吓了一跳,萨莎赶忙摆手想要制止它的行为,而后者显然不理解她的担忧,犹豫的空中浮动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乖巧的飘到女孩面前,邀功一样的摇头晃脑着。
心中划过了抹暖意,她弯着眉眼笑了笑,温婉的五官中窥不见一丝棱角。
“你好可爱啊……”萨莎软着声音这样评价到。
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了,她的话音刚落下,那光球突然小动物似的腾空蹦跶了一下,幽蓝色的表面在瞬间变的格外晶亮剔透,像是颗由东方匠人打磨出的琉璃球。
“咯吱。”
突然,一声树木折断的清脆声音在身后穆的响起,萨莎楞了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无措的颤抖着双唇,猛的转身向后望去——
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娘慢慢拨开枝叶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简朴到有些寒酸的淡紫色亚麻裙,脚上的皮质凉鞋在这个季节显得有些微凉,沉重的竹篓勉勉强强的挂在她消瘦的脊背上。
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旁人的视线,褐发姑娘轻轻抬起头来,水亮的双眼在看到萨莎后穆的瞪大。
“……你是!?”她下意识抬高音量,惊奇的望着面前这个满身狼狈的小女孩。
阿加莎是花农伊卡的长女。
就在几个星期前,她那有着宽厚臂膀的父亲突然患了重病,从此卧床不起。家里为此耗费了大量收入,还有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妹妹。
虽然邻里间都有帮衬,但到底还是挨不住生活的压迫,阿加莎经常会在照顾花店之余、瞒着父亲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希望能在集市上卖掉来贴补家用。
尽管早就听说过山上会有精怪游魂出没,但她还是强撑着一个人上了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倒也没碰见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今天——
眼看着这个面色惊恐的紫发女孩倒退一步就要逃回林中,阿加莎也吓的转身就想往回跑,左腿却被从灌木丛中横出的枝条猛的绊了一下,狠狠的摔了出去,被包成团的深棕草药随之从竹篓中掉出,骨碌碌的滚落在地面上。
“嘶……”
膝盖被撞的生疼,阿加莎疼的几乎想要流眼泪,她双手撑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一点一点爬起来,视线落在那散了一地的草药团上。
心向下沉了沉,阿加莎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她只是急急忙忙的俯下身、将这些她采了整整大半天的草药一个个拾起来,再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装回竹篓里。
——这是要用来救父亲命的。
一个……两个……她仔细清点着药团的数量,捏着竹篓边沿的小手闻不可闻的颤抖着。
……十个……十一个……还差一个。
四下张望了一下,阿加莎无措的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草地,心脏在一阵无言的沉默后逐渐冷了下来,委屈的酸涩缓慢的涌上眼眶。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褐发姑娘的耳畔,她茫然的侧过脸,看到刚才那个身着黑色修女服的女孩正小动物般的向这边探头,在碰到她的视线后明显浑身颤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犹豫着从树木的阴影下慢慢走过来,手上捧着那个她极为熟悉的深棕药包。
慢吞吞的向那边挪动着脚步,萨莎拿着那一团草药,紧张的几乎连嘴唇都在颤抖。
她本来是准备头也不回的逃跑的,但后来看到这个人慌里慌张捡东西的行为,不用想也能看出这个从坡上滚落到她面前的药包对其有多么重要。
她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萨莎在心中安慰自己,双眼飘忽的四下转动着。
而且也只是把东西还回去嘛……
前方突然传来的声响让她慢半拍的抬起头,一眼便看到那个梳着褐色低马尾的姑娘迈着步子向自己奔来。
吓了一跳,萨莎想都不想的转身就跑,光球也噌的从她背后窜出来,像是护仔的母鸡一样在空中上蹿下跳。
“——等一等!”
眼疾手快的抓住女孩的胳膊,阿加莎口中的感谢还没有说出,脸颊上却不知为何忽的滑过一抹冰冷的痛意,像是被火舌灼伤过一般剧烈酥麻。
痛的浑身一颤,阿加莎握着女孩的手依旧没有松口。
“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要谢谢你……”
听着耳边急切歉意的陌生语言,萨莎敏感的察觉出对方身上并无敌意,意识到这点后,她犹豫着停下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两秒钟后才小心翼翼的将脸转过去。
对方在看清她的脸后明显愣了愣,萨莎趁着她手指微松的空隙一下子抽回自己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不安的盯着她。
“那个……”僵硬的在空中摆了摆手,阿加莎无措的表现着自己没有恶意。“我不是坏人。”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萨莎身上的紧绷还是缓缓松弛了下来,视线落在依旧挡在她面前的光球身上,她抿了抿唇,然后慢慢将手里的药包递了过去。
“啊,太感谢了!”
欣喜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萨莎手中一空,就看到面前这个人类姑娘满脸喜色的捧着那团草药包,动作轻柔的仿佛手中是一大块价值连城的宝石。
就在她转身将药包放回竹篓中时,肩上忽然微微有些凉意,女孩侧过脸望过去,发现那幽蓝色的小家伙正奶酪般软绵绵的趴在她的披肩上,见她看过来,还示意似的闪了闪。
——别人看不到它……吗?
想到刚才那人毫无异常的表情,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出来,只是还未等萨莎细想下去,就听到那种她听不懂的语音再次在身前响起。
“请问……”阿加莎一边把竹篓背回身上,一边轻声向她询问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绿眼睛的女孩表情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腼腆的向下垂了垂头,没有说话。
愣了一下,阿加莎继续开口问到。“……你是迷路了吗?”
又是好一阵沉默,女孩不知为何总是看向她的左肩,温婉的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感。她试探着注视着阿加莎,双唇张合了一番,吐出一串后者从未听过的语言。
外域人……?
双眼快速眨了几下,阿加莎瞅了瞅女孩后方幽深的丛林,又望了望身后远处隐约可见的白色城墙。
“呃……你是要去圣域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到,意识到对方听不懂后还伸手在空中比划了比划。“就是位于希腊雅典的圣域啊,那个……女神「雅典娜」殿下的领地,圣斗士……?”
对方不解的视线让阿加莎大受打击,她为难的咬着指甲,却突然被女孩口中轻轻念出的两段音节给吸引了注意力。
“雅……飞卡……是雅柏菲卡吗?”她略有些惊奇的微微睁大眼,语气中带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欢悦和激动。
“——你说的是雅柏菲卡大人吗?”
虽然各国的语言不同,但人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谐音。萨莎听着褐发姑娘说出的那个名字,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马尼戈特那时的发音,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
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萨莎茫然的让其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视线再次落在滩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团,后者的无动于衷让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如果是雅柏菲卡大人的话,那就一定是去圣域的。”她语气轻快的说着,侧目朝萨莎望去。“他可是女神殿下的黄金圣斗士呢!”
“而且……”阿加莎笑了笑,眸子中泛着些许羡慕。“你的项链好漂亮啊……还是昂贵的红宝石呢,家里一定很富裕吧。”
见女孩一脸懵懂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的记起对方的身份,歉意的用指尖轻轻刮了刮脸颊。
“唔……抱歉,忘记你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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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从射手宫端出的第二盆血水了。
身着轻薄纱衣的侍女轻轻低下头行礼,云雾般洁白柔软的裙摆无声的扫过地面。她双手托捧着雕刻有缪斯女神们起舞嬉闹的鎏金小盆,窈窕的身形倒映在其中殷红死寂的液体上。
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雅柏菲卡侧身让侍女通过,冰蓝色的眸子随即又再次停在殿门口沉默的石柱上。
阳光映着石柱那粗糙的灰白大理石间,在每一粒砾石的尖端折射出略略刺眼的银色微芒,像是珍钻坚硬不平的表皮。
“你果然在这里啊,雅柏菲卡。”
苍老的声音像是已经开始停停顿顿的时钟,缓慢又沉稳的从身后传来。
男子转过身去,将右手至于左胸心脏处恭敬的向下俯了俯身子,璀璨的金芒随着他的动作在那毫无瑕疵的圣衣外甲上流转,最终转瞬即逝,隐没在白色披风笼罩着的淡淡阴影中。
“教皇。”双鱼座的圣斗士称呼着来者。
白发老人微笑着,冠冕投下的阴影使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窥到其被岁月压弯的眼尾、隐约的皱纹,和那样一双平和慈祥的青色双目。
侧目看了看从射手宫进进出出的侍从,赛奇牵动着眉梢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沿着台阶缓慢的走了上来。
“不用担心……”他温和的朝雅柏菲卡说着,舒缓的语调中带着股久经世事者特有的绵长和安抚。
“我能感受到希绪弗斯,他的生命就如同他的小宇宙那样跳动不息——”
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雅柏菲卡抬眼望了望远方与天空交汇的森林,精致的长眉紧蹙起来。他的眼型本就柔和圆滑,此时这般忧虑的模样,倒也冲淡了几分他自身冷淡的气质。
“……只是没有抓住敌人。”他低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些懊恼。“我去晚了。”
笑着摇摇头,老者没有回应他的话。“……听马尼戈特说,”赛奇温吞着开口。“是一个小姑娘向你们求救的。”
思绪一下子收回,雅柏菲卡愣了愣,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一道从旁边直插过来的声音给打断。
“诶——你们是在讨论我吗?”
青年在几层台阶下大大咧咧的挥舞着胳膊,随即屈膝猛的从下方跃起,只是一阵身影闪过,就稳稳的落在平台中央。
“Prefect.(完美)”吹了声口哨,马尼戈特随手抓了抓本就一团乱的头发,冷色调的发丝根根分明,锋利的五官仿佛被这昏黄的光线晕染了几分微醺的醉意。
像是习惯了他这幅不着调的样子,赛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平和的望着对方,绣有金色暗纹的长袍边角虚虚的垂在地上。他看了看马尼戈特已经收拾妥当的行装,垂下眼笑了一下。
“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吗,马尼戈特?”
“可不是嘛,我的好师父。”马尼戈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在一旁的蓝发青年身上。“我说,去威尼斯的路可不近,别让人家暗黑圣斗士可怜兮兮的等着咱们呗。”
“知道了。”简言意骇的答到,雅柏菲卡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棱角分明的高大灰白建筑,然后转身朝白发老者恭敬的倾了倾身子。
“那我们就出发去执行任务了,教皇。”
点头表示同意,赛奇温和的叹了口气,随即半仰起头看了看天际。
“暗黑圣斗士日益猖狂……”他略有些凝重的皱起眉。“威尼斯又是那般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们可一定要小心啊……”
“好啦好啦——您一大把年纪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去去就回!”
敷衍的拖着长腔,马尼戈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无赖般的痞气,他几步凑近准备转身朝台阶下走的同僚,好哥俩似的想要揽上他的肩膀。
不客气的一把推开青年凑过来的胳膊,雅柏菲卡冷冰冰的蹙着眉宇,抵触的意味在他精致的面容上融汇成那种明晃晃的寒意,衬的眼尾下方的一粒泪痣愈加幽深。
“……别碰我。”他沉着声音说道。
挑了挑眉,马尼戈特摊开手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态,讨人厌的歪过头耸耸肩。“呀,都是同僚了就别这么火大了嘛。”
冷着脸没搭理对方,雅柏菲卡沉默的向下走着,过了半晌却突然停下脚步,侧目看向马尼戈特。
“那个小女孩呢?”青年的嗓音清冽又干脆,像是冰珠掉落时溅出的一声声脆响。“你的磷气把她带到什么地方了?”
“……嗯?”慢半拍的眨眨眼,马尼戈特才像是突然记起那个紫发小女孩的存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你说她啊?”
“那就要去问我的磷气了,我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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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莎睁着双眼,为难的看着面前的褐发姑娘手舞足蹈的向她表示着自己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听不懂啊……到了最后,感受着行人投过来的异样的目光,她甚至都有些委屈。
“呼……”长舒了一口气,阿加莎同样为难的抱着脑袋,见面前面容白净的小女孩一副快哭出来的无措的神情,她有些无奈也有些不合时宜的笑意,但最后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再次重复自己的意思。
“我要去那家店里把这些卖了。”她指了指竹篓中的草药包,又指了指路对面的一家门口摆满瓜果的小店。
“他们家里有一条很大的大狼狗,对陌生人很凶的,你能在这里等着我吗?”
见对方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她脚下的地面,萨莎依稀辨别出她似乎是想让自己在这里站着,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点了点头。
随即这位热情的姑娘便笑了起来,朝她说了句什么就背着竹篓过了马路,朝对面那家店走去。
默默的站在原地,萨莎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黑皮靴圆滑的鞋尖。而那团光球仍然稳稳的趴在她的肩头,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
时不时的,有裹着头巾的妇女说说笑笑的从她身边走过,抱着装有面包的小筐或是衣物,而男人们则大都穿着当下时兴的亚麻衬衫和马裤,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大,却并无恶意。
低矮的房屋一个挨一个的坐落着,灰白的砖瓦墙上散落着孩童星星点点的涂鸦。植被的枝条从二楼的小窗上垂下来,微卷的尾端点缀着各色各样的花。
葡萄酒醇厚的甜香从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流出,夹杂着鸟雀的轻轻呢喃,悄无声息的散在空气中。
……和她的故乡很不一样呢。
就在萨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身影忽然从小巷的角落中窜出,极快的向她冲过来。
女孩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上突然被勒的一疼,然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个从她有记忆起就一直挂在脖间的重量——消失了。
——还给我。
大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的空白而粘稠,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间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脏,带着微妙刺痛感和恐惧,像是无数次从记不清内容的噩梦中惊醒时、那无法言表的悲伤。
——还给我。
无意识的追向那人逃跑的方向,风吹过萨莎的耳侧,发出如同号角般的低低呜咽声。
“……还给我!!”
她失控的大声喊到,双目在阳光的转折间变的愈发透亮,宛若翡翠般透出淡淡的微芒。
这几天去翻服饰资料,发现LC的时间线虽然是十八世纪初,但他们的服装风格却都好像是十九世纪初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纠结了好长时间我还是决定按新古典主义风格来,因为风衣马甲什么的真的很cool诶!(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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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7.阿加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