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还要从皈宁发现自己可以稍微掌握了自己的躯体那天说起。
皈宁逐渐发现,虽然骄阳的力量四分五裂,但是辉光之主的权柄仍在她的手中,骄阳只是被她存放了灯之力的化身,被抢夺的力量就和在骄阳身体里时一样。
他们属于力量的使用者,但是她才是这些力量的所有者。
主人未归的时候,借用的客人使用久了,便真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可当主人归来的时候,他们总得一点点地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
皈宁辉光之主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恢复,可是这些力量被切分的太散,她需要的是时间。
且她还得避免这些不礼貌的借用者使用一些恶心人的手段,也就是说,她需要在其他的司辰都未曾注意之时恢复对身躯的控制。
这是个难事,就在此时,悼歌诗人找上了门。
这个一直纪念着旧神的司辰,对她的苏醒感到高兴。
他尊敬地向她行礼,并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一个其他司辰绝对无法察觉的地方。
这位被其他司辰夺走一切的骨白鸽,几乎是唯一可以在虚界来去自如的司辰。
因为他早已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辉光之所在不断上升的位置,而虚界则需不断下降。
辉光之主可以藏身虚界,但那时,时间无法在她的身上流动。可若将所有的辉光之力藏于体内,没有辉光抵消虚空的吞噬,皈宁的肉.体会迈入死亡。
这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时间流动她会立刻迈入死亡,时间停止她又无法逐步恢复对辉光的掌握。
进度停滞在此,她仍需想别的办法。
挽歌儿小姐是个口风很严的女士,奈何怀特是个大嘴巴。
他两三句话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安清,气得画上的挽歌儿小姐背过了身体,不想看见他。
安清若有所思说道:“死亡表达着寿命结束对吧,那只要将寿命的时间延续,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怀特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听到他的话后,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还是耸了耸肩,说:“话是这样讲,不过我们可不像清算人那样,有个灰烬账簿交换寿命时长。”
安清嘴角微微勾起。
他是没有灰烬账簿,但是他那有兑换好的成品。
正是那【偷来的七十年】。
安清当晚将这七十年不多不少地摆上了给皈宁上供祭品的供台,在熟悉的气息到来之时,皈宁降临在他面前,她将辉光之力全然收敛于体内,不可名状的呓语变为能被自己的信徒听懂的声音,不可直视的躯体也捏成可以被看见的人形。
这次,他真正地看见了自己的神主。
他贪婪地注视,又卑微地俯首。
皈宁心里暗骂安清的身高,靠,他一个凡人比自己这个神还要高上不少,合理吗?
好在安清是个懂事的,屈着膝低着头,脑袋刚好放于神主抬手就可以触碰的位置。
皈宁也果然顺着摸了两把他的脑袋。
他的脸上还架着那枚镜片,极细的金色链条垂在高挺的鼻梁和耳旁。
他是知道让自己如何看起来更诱人的。
皈宁总感觉安清打着以色侍神的主意,不过实话实说,皈宁并不讨厌这种讨好。
“这七十年,我收到下了。”
他的神主收下了他的祭品,但他似乎因为担忧,又或者只是想找上个说话的机会,安清轻声询问:“七十年,够吗?”
“足够了。”皈宁将他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在安清的身上,她几乎看不到之前那个动不动就被她气个半死的安子清的模样。
安清又说:“虚界七十年,不知外面要过去多久。”
虚界的时间流逝是混乱的,可能虚界七十年,外面只有一瞬,也可能外面陡然百年已过。
安清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都知道,不会过去很久的。
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个世纪解决,第二拂晓的到来已无法阻挡。
皈宁听他这个像怨妇一样的口吻,使劲将笑声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顺着他的话说:“也是,到时候你应该已经不愿做我的信徒了。”
安清闻言小心翼翼地将右侧的脸颊贴上皈宁的手心,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哽咽:“无论多少年,我都必定在这等待吾主的归来。”
皈宁手指蹭了蹭他的眼角,竟是真的湿润了。
她被他这说哭就哭的样子惊一下,但还是沉思了一会儿笑道:“你怕是等不来我。若是计划所行顺利,我会届时切断漫宿和醒时世界的联系。”
“这个世界不需要司辰。”
安清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这个时候又敢看我了?”皈宁忍着笑,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逗归逗,事儿还是要说的,“你做完你该做的事情后,飞升成为使徒进入漫宿,我在辉光之所等你。”
——到时候,我们一起出这个游戏场。
*
皈宁对体内太阳之力的恢复速度,远比她自己想象的来的还要快上很多,她只用了五十年不到,严格意义上来讲,就算不钻虚界这个空子。她实打实地在外面恢复,也能够赶在这个世纪结束一切。
五十年于皈宁而言,不过是漫长几千年时光中的片刻,但是要让安子清在这个游戏场再等上个五十年,她真生怕他就算出去了,也会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皈宁漫不经心地想,反正进来也是为了他,那为他冒险一试也是应当。
此时,醒时世界只过了不到两年时间。
这么长时间,皈宁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恢复对自己体内太阳之力的掌握。
安清却闷声干了不少大事。
清算人组织各地的分部被剿灭了个遍,剩下的清算人东躲西藏,从一个城市逃到另一个城市,这个场景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
曾经的逃亡者就是这样被清算人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追杀,滑稽的是,昔日的追杀者和被追杀者的地位完全颠倒。
在这样堪称旧事重演的情形下,清算人组织的首领,流亡者的亲生父亲杜弗尔,很难猜不出造成今日局面的幕后黑手,就是自己亲爱的儿子。
杜弗尔的覆灭已是无可更改的结局。
此外,安清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将神示使徒飞升所需的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只等着时机一到,守夜人将他召去漫宿。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安清将视线转回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他们是他在醒时世界最后的牵挂了。
“卡洛琳,我过去和你交代过的,教会内已经洗白的那些和隐秘之事无关的产业,你都记清楚了吧。”
卡洛琳咬着唇点头,看了眼旁边的弟弟,她眼睛一闭,大声说道:“我和伊里亚徳想和您一起去漫宿侍奉吾主。”
“你不管你妈妈了?”安清没好气地说,“而且守夜人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我自己的生死我都没有把握,我拿什么带你们一起去漫宿?”
提到母亲,卡洛琳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涌上些许酸涩,伊里亚徳也不言语。
安清安顿好卡洛琳的母亲后,就没有再过问过,此番提及,看到他们的神情,似是出了些状况,不由蹙眉问到:“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伊里亚徳开的口:“姨姨,有新家庭了,不要我和姐姐了。”
安清愣住:“怎么会?”
那位中年女人之前为了卡洛琳和伊里亚徳,又敢为了保护他们和自己的丈夫干架,又帮着偷偷处理了丈夫的尸体,怎么会不要他们了?
卡洛琳鼻音变重了,声音闷闷的,透着难过:“妈妈一直很爱自己的孩子的,她现在也很爱妹妹,但是她不爱我了。只是她不把我和伊里亚徳当做她的孩子了,她说一看到我就像看到怪物一样,让她害怕。”
安清语气平淡下来,问她:“你开始讨厌自己的非凡之力了?如果是这样,倒也不用担心,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失去它,回归平凡了。”
谁知卡洛琳摇了摇头,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是话语却坚定有力:“没有非凡之力,我永远只是那个没办法保护任何人的卡洛琳,我会失去弟弟,妈妈也不会幸福。而有了非凡之力,我可以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是她的幸福没有我了而已。”
卡洛琳还是当初那个,海伦眼中最勇敢的孩子。她一把抹掉眼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只要她幸福就好了。我也有权力选择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对吧!”
卡洛琳用胳膊肘导了导旁边不吭声的弟弟:“喏,伊里亚徳你怎么想?”
这个天生的神眷者,回答一如既往:“我生为侍奉辉光。”
安清苦笑:“我要是能够飞升使徒,我倒是能拉着你们一起进入漫宿......”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但守夜人一直未如约定那样,召唤他进入漫宿。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