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上尘 第11章 览世间风月

无归崖的崖底。

佳人平静的呼吸声逐渐转为急促，她微微转醒，一阵天旋地转，终于睁开了那双星光潋滟不染尘埃的眸子，柳如一有些艰难的用左手撑地而起，一起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咕嘟”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她本能性的转头看了过去，竟是一具枯骨，吓得她一溜烟地跑远了，她撩了撩脸侧垂下的青丝，有些吃力的拖着这具疲惫不堪受了重伤的身体往远处走去。

一步一声响，脚下踏着皆是枯骨与尸体，北殷无归崖，正如其名，无归，无人可归，柳如一轻轻阖眸，她是否，也会成为这万千枯骨中的一具。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她与归雁楼的楼主燕于飞在此大战一场过，却遭了燕于飞的暗算后坠入无归崖，也不知外面的情况是如何了，不知君忆楚如今怎样，朝歌城在东方小崽子的带领下有无恢复，还有苏郡望......

燕于飞的那套轻功，分明就是那三大山庄之一“天涯山庄”的独门武功“逐影”，想到这，她轻轻一叹，不知自己到底沉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今夕是何夕，这无归崖的瘴气实在是厉害的不得了，她捂着朱唇轻咳几声，勉勉强强地向前走去。

曾经听过东方未晞说过无归崖，他说这无归崖崖底有一处可通向落霞湾的道路，柳如一曾以为这辈子都用不到，可是如今自身坠入崖底，只可一试这种办法，如果无用，那她只好在这无归崖底下等死。

苏郡望自从出苏府入昆仑后，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昆仑海难，他也不曾习过水性，只能靠着从船上锯下来的一块浮木保住了一条性命。他揉了揉额头，看着远处那昆仑山若隐若现的轮廓，轻蹙剑眉。

船遇海难之前，曾有人卖昆仑地图，十两黄金一副，苏郡望却是一听价格瞬间跑路，十两黄金，咋不是杀猪呢，他此时回想起那地图的价格，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番，那价格实在是杀猪价，能够凤白羽去菜场买菜一个月了。果然，别人说的确实不错，景区里头的物品价格都是贵的。

“小兄弟可也是赴的昆仑？”不远处，一道男声传入了苏郡望的耳中，他顺着那声音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却有贵族气质的一男子正目不转睛，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看，他回以淡淡一笑，道：“正是，敢问这位兄弟是......？”

那人见眼前之人眸中星光潋滟，气质非凡，不是朝中大官便是皇室成员，他心生疑惑，如此之人，到底是有什么大事，竟然能让他连生死都不顾，只身一人前往这海难多发，一不小心就会身殒的昆仑。

“如果没有重大之事，听兄弟我一句劝，莫要再前行了。”那衣衫褴褛的男子的表情有些痛苦，不等苏郡望答话，便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想必公子肯定听过盛天城的名门望族盛天花氏。”

苏郡望眉头一凝，盛天花氏，曾是盛天城第一大族，他当然是听过的，只可惜后来因涉震惊天下的京都贪污案中，被元景帝下令满门抄斩，男女老少一个子儿都不留，他曾劝过元景帝将老幼与女子流放离京城万里之外的千山城，可惜帝当即发作，此事也因此作罢。

“在下正是花家长房所出的公子，要不是太后娘娘，我与我的母亲便已成为了那刀下亡魂。如今我母亲身患恶疾，只能通过昆仑山上的极品药草玄天草才能医好我母亲的病，这昆仑山内机关重重，公子若是只存着好奇心来一探究竟，那公子还是请回吧。”那人说着说着，一滴泪默默地滑了下来，他别过身去，擦掉那一滴泪，转身笑着对苏郡望道，“难不成公子还得陪我去昆仑山采药不成。”

传闻盛天花氏的人一个个尊师重道，孝敬长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他垂睫，看着那人，轻轻地道：“苏郡望。”

苏郡望？不正是大凉那国师，不就是当年为他们盛天花氏求过情的人吗，他抑制住了心底的好奇，攥拳轻咳一声，装作十分镇定地道：“花望云。”顿，复言，“在下冒昧，苏公子只身一人前来昆仑，是为了何？”

“万年雪莲。”他道。

万年雪莲，传说中可以活死人医白骨的神药，他竟然为了这可遇不可求的玩意亲自上昆仑，花望云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眼前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求这万年雪莲，不过自从柳如一出事后，确实有好多个人去求复生之法，那朝歌城的副城主亲自去寻医仙容溱求取复生之法，容溱下东瀛访友问师，如今这苏国师又亲入昆仑夺万年雪莲。再巧合，也不可能如此巧合，他再不懂，如今也有些清楚了。

也是，坠入无归崖的人，有人活着上来过吗。

“轰——”

惊天的雷，把花望云吓得赶紧扯着苏郡望的衣袖躲在屋檐下避雨，他轻轻皱着眉看着那一片阴沉沉的天空，心情一阵烦躁，他出海之时，才是春夏更迭之时，转眼间，昆仑竟是又到了秋天的雨季。

“苏国师，我听说这昆仑一到下雨天就有海兽出没，不如我们去酒馆里头避一避？”花望云朝着沙滩不远处的一个客栈扬了扬下巴，一边走一边对着苏郡望道。

“此处不是朝堂，望云何必喊我国师。”苏郡望摆了摆手，软软一笑道，语毕，跟着花望云的步伐一齐往那客栈走去。

客栈上写着四个大字，如龙飞凤舞般，字中豪气万丈，亦透露出了一股灵动。正是那被称为“海上客栈的”昆仑客栈。

也不知是行了几天几夜，无归崖底终于是出现了一抹亮光，一步步走进去后，眼前的景象是桃竹相依，一块扎在土地上的和田玉上有三个用金笔雕刻的大字：落霞湾。垂髫舞象，金钗二八，游戏于阡陌，碧落无尘，澈如明镜，正有晋时陶公桃花源记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之境。

“这位大姐姐是谁啊？”忽的，一个舞勺之年的小娃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双会说话的水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柳如一这位满身伤痕的“外来人”，一语说完，便拉上她的手，将她拽回了自己家中。

那个舞勺小娃的家里一尘不染，却没有一个大人，柳如一不禁有些疑惑，轻轻地俯下身，一手抚上那舞勺小儿的青丝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道：“小姑娘，你的爹娘呢。”

“我爹娘......不在了。”那小娃儿低低地垂着头，蹲下来有些发怔地盯着地上，心情似乎瞬间下降了好几点，柳如一顿时为刚刚说的话感到了些许愧疚，她扶起那小娃儿，轻轻地叹了一声，道：“那，那你以后跟着我好吗，你叫什么。”

那小孩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如一，自己在这儿生活了十四年，因自己是父亲与外人女子所出，母亲悲愤相加后自对自己心存芥蒂，她这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要自己跟着她，带自己走的人。

至于自己叫什么，她自己也不知晓，只不过出生日辰在落霞湾中众多小孩里排名第八，一直以来都被人称为小八，不知姓，不知名。她摇了摇头，示意并不知晓自己叫什么。

“万里风烟，一溪霜月，未怕欺他得。不如归去，阆苑有个人忆。”柳如一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我名唤柳如一，从此你依我姓，便叫柳霜月了，也愿你如这梅一般高洁。”

“谢谢大姐姐......哦不，师父。”小女孩暖暖一笑，手指往后门指了指，笑着道，“那边有一个湖，是我们自家的，师父可以去那儿沐浴，不用怕人发现，他们是发现不了的~”

自家都还有湖啊，那是不是还有一个后花园，依着她的话往后面走去，果真有一大片冒着蒸气的湖，柳如一扶额，没想到霜月还挺是有天赋的，这么大的一片湖，竟然能够让人不被发现，莫非是鲁班转世不成。

她二话不说直接跳下去，想来从无归崖底下到现在，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吧，这副模样，她可受不了......待她用内力将衣服烘干穿戴好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天色渐渐转黑，村民家中的灯也点了起来。

如今是何夕，她也不知道，于是一进门便开口朝着霜月问道：“阿月，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元景元年十一月。”霜月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抬眸，道。

她坠崖的时间是元景元年五月七日，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这么说来，自己竟然在无归崖躺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