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冒出新绿,再开一树的花朵,纷纷满地后,绿色长满树枝……
春到夏,又来秋,风渐渐吹黄了叶子,在一片萧瑟里,落叶纷飞。
保姆车的车轮碾过落叶,把它们压个四分五裂,车门打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像鸟儿一样飞出来。
“爷爷,我们来了。”
原本在窗边看秋风吹落树叶的褚裟一顿,他听不得爷爷这种称呼,偏偏几个小家伙又把他当爷爷亲近。
在华国传统文化中,五十岁是一个重要的年龄节点,被称为“半百”,标志着人生已经过半。五十一岁作为五十岁的下一个生日,也被视为一个重要的生命里程碑,具有一定的庆祝意义。
“老话说,五十岁知天命,对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感悟,很好的年纪。五十岁应该大操大办,但是去年你离婚,孩子们的妈妈进了监狱,我们都太忙,有些忽视褚裟。今年你要多关心他,最近他看心理医生了吗?”
“不知道。”卫斯语塞,他觉出自己的错了。
“你褚叔叔很惧怕衰老……之前心理医生也说他每天都在焦虑。”
卫红丽给褚裟介绍的心理医生是她朋友,出于职业道德,心理医生肯定是不能透露病人**的,仅是建议家人多多陪伴他。
“医生说,重度抑郁恢复后容易自杀,你要多注意,卢卡斯说过,他接受治疗后就有大把精气神去寻死觅活。”
“知道了。”
卫斯把妈妈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他把四个孩子送去,让褚裟感受下“天伦之乐”。
可惜,褚裟并不领情,他逃避真心的关怀,只想一个人孤独地待着。
“哦,孩子们来了。”闻香立刻露出笑容,她伸出双手搂着四个孩子,“褚老师这个时间要教学,阿姨陪你们玩,好不好?”
舞蹈室宽敞明亮,地面上铺着软硬适中的木地板,其中一面墙全部是镜子,沿着墙壁摆放着把杆和扶手,各种器材收拾地整齐而干净。
窗外是秋意阑珊的庭院,冷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喻嘉言的身上,在他的练功服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褚裟推门进来,他没看喻嘉言,径自坐到设备前放音乐,“跳吧,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水平。”
前段时间,喻嘉言接了个好角色,他要演一个舞者,导演对他有表演舞蹈的要求。
蹦跳步需要两只脚并立,身体稍向下蹲做准备,喻嘉言一拍跳一步,落下时用前脚掌着地,屈膝并有弹性。
“停。”
褚裟皱起眉头,他先是盯着喻嘉言年轻帅气的脸,又缓慢向下扫描,练功服充分暴露出对方平时疏于锻炼,刚才的表演更是说明了喻嘉言很久没有练过舞。
“你跳舞是为了走特长得个好学历吧?”
喻嘉言的嘴唇翕动,如果他说是,那么把舞蹈事业视为生命的褚裟必然生气,如果他说不是,就刚才的表现,褚裟只会更加愤怒。
“为什么大家都把艺术当作向上爬的台阶?俗不可耐,可恨,可恶!”
褚裟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有个很看重的学生放弃事业嫁给了富二代。
他还气卫斯六年四个孩子,面对大好年华不专心前程的年轻人,严格的他极其厌烦。
“国家开放二胎、三胎、四胎,他们就知道生生生……”
“台下十年功,就为了嫁个有钱人……”
“他们疯了,为什么青春的人不是你?”
音响声音很大,褚裟头晕目眩,抬头四处寻找声音,没有东西,他踉跄着退了一步,扶着把手坐下,捏着鼻梁喘息。
“你没事吧?”
喻嘉言停下舞蹈动作,他觉察到了褚裟的不对劲,小跑过来蹲下。
“不用。”褚裟想要抚开喻嘉言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白皙光滑无斑点的手背上,又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新陈代谢功能在逐渐下降,体内脂肪逐渐增多,皮肤逐渐氧化,体内的垃圾和毒素堆积,长出了斑点,总是缺水。
水彩笔被重重按在白纸上,留下一个黑色的点。
“宸宸,来啊,我们去追泡泡。”
闻言,卫敬宸把彩笔丢到一边,他只在白纸上画了个黑点,人就去跟双胞胎妹妹追逐打闹了。
今天陪伴孩子们的家教老师有六个,其中一个是心理老师,她拿起画纸,笑着问安安静静画画的卫繁云 。
“一张完美的白纸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你能不能回答老师,这张白纸是否不再‘完美’?”
“嗯,我觉得。”卫繁云在四个孩子里,她格外内向沉默,尤其在母亲因为盗窃父亲公司机密坐牢后,这个敏感的孩子失去了笑容。
“在保证白纸完整性的前提下,能否让这个黑点‘消失’呢?”
“如果是可擦彩笔,就可以擦掉,但这支笔不是的。”
“没错,你很聪明,再回答一下老师。如果我们用白纸代表一个人的身体或者经历,纸上的‘黑点’代表的可能是不喜欢的身体部位,比如你不喜欢自己的眼睛,比如总是出现的负面情绪,比如不愉快的事情……”
心理老师观察着卫繁云的反应,推断她是否有跟上自己的思路,“如果是你,会怎么看待黑点呢?”
“丢掉它就好了。”卫皓阳抱着双臂,他年纪最大,作为哥哥,总是想要帮助弟弟妹妹解决问题。
卫繁云摇摇头,她不愿意,拿起画笔画了一朵玫瑰花,“我想把它送给爷爷。”
“我要吃石榴,你来做大马。”卫静音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卫敬宸的鼻子。
秋天的鸟儿不再那么吵,但是有新的鸟儿到来。
一对恩爱的鸳鸯在湖面游着,彼此依偎。雄鸟额部到颈部有艳丽的羽冠,头顶两侧有纯白色的眉纹,栗黄色的飞羽直立如帆;雌鸟全身苍褐色,眼周白色,相较而言,普普通通。
褚裟坐在长凳上,他把玉米粒丢向湖面,雄鸳鸯鲜亮美丽的羽毛像漩涡,引来他一阵目眩。
不远处,喻嘉言尴尬地站着,刚才褚裟已经明确表达了不希望自己靠近,狼狈的模样被他看到了,估计又是很久的冷落。
他并不聪明,不懂得处理这样的情况,如果是袁修,一定能让褚裟高兴起来。
“你过来。”褚裟坐直身体,他靠着椅背对喻嘉言招手,“我头疼。”
喻嘉言走过来给褚裟按摩头,他暗地里松口气,总算有事情做了,“如果你辛苦,我还是找别的老师指导吧。”
“没事,我很闲,也不想去公司。”褚裟拒绝了很多次卫斯劝他去公司上班的提议,他没有经商头脑,只会跳舞。
“你说,我应该学习去经营公司吗?”
“这……”喻嘉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直都不够聪明,嘴巴也笨,说不了什么好听的话。
“算了,是我今天太为难你。”
褚裟叹口气,他牵着喻嘉言的手,把人引到自己身边坐着,“我挺喜欢跟你在一起的,你单纯老实,很多心思都没有,让我很安心。”
“有人让你很烦心吗?”
“是……”褚裟看着喻嘉言出神,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是,他们都不能,是我自己。”
喻嘉言与褚裟十指相扣,他安静地靠着身边的人,“你还爱着舞台,我见过你的眼神,可以的,你跳得那么好。”
“在动物界,雄性普遍比雌性更漂亮,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雄性为了将自己的基因传递给更多后代,必须在激烈的同性竞争中脱颖而出。”褚裟转移了话题,又或许,他的注意力本就在那只雄鸳鸯身上,“你觉得,别人为什么会选择我喜欢我呢?”
“我不知道别人,只说我自己,你对我好,教会了我很多,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你还真是……”褚裟转头搂着喻嘉言,他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傻,什么实话都说,有时候骗骗我,你能得到很多好处的。”
“你给我的很多了,我没有什么需要。”
“那我多陪陪你。”
“真的吗?”喻嘉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他很欣喜,带点小心翼翼。
这一年里,褚裟总是要许漠离,身边的人总是讨好他,难得有人拒绝他,哪怕最后许漠离还是为了父亲的肾源屈服给了权和钱,但他也被吸引了,新鲜了很久。
Julian因为弟弟得了老板的喜欢,再没有找那家人的麻烦,她可不是转性了,只是如猎豹蛰伏在草丛里,耐心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等待时机,一击即中。
“怎么,老板改变主意了?”北野睿挑眉,他讨厌朱利安这个难缠的女人,心狠手辣,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吃相很难看。
有时候,他宁愿应付褚裟那个虚荣自私小心眼儿的,比让朱利安满意简单多了。
“一张完美的时尚杂志封面需要哪些元素?最重要的最首先的就是模特,我知道你有很高的要求……”
六月初,集团宣布北野睿为杂志社主编,他将负责该杂志品牌在所有渠道和活动中的编辑决断。
其实在去年,时尚圈里就有北野睿升为主编的呼声,但褚裟不愿意,他属意朱利安。
北野睿觉得是因为朱利安总是拍他马屁,老板根本不懂时尚,好在今年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纸媒早就衰落了,时尚审美疲劳,杂志社的变革几乎是以月计次,好在他们公司大,老板很有钱,有时候靠砸钱也能在时尚圈抢下话题度。
北野睿接过朱利安递过来的相册,里面全是身材高挑的模特,每个人都有丰富的舞台经验,杂志社当然能搜出这么多人,但短时间仓促寻找就没这质量了。
“老板有个娱乐公司,我让人签的,你随便挑了拿去用,今年他们拍选秀,有话题,我们双赢。”
“那糊咖得罪你了?”北野睿看不上褚裟塞过来的新人演员,那男生没有时尚表现力,靠上他们杂志封面抬咖,他很不乐意。
“没有,我只是希望杂志保持应有的水准。”
“老板那边不会有异议吧?别等我排版什么的都做好了,他又不满意。”
北野睿在看上个月的原本,他背后书柜有杂志社创立至今所有的期刊。
“我会和他谈好的。”
北野睿目送朱利安离开,他冷笑一声,这女人还真是会利用人,老板生日将至,自己有机会谈,又何必听她摆布?
在关键时刻未能有效消除目标元素,局面恶化,沙漏将尽……
褚裟紧张地啃指甲,他捶键盘,听到有人敲门,立刻切换页面,摆出工作姿态。
“班上的怎么样?”卫斯一步步走近,他瞥了眼屏幕,上面的表格空空如也。
心理医生建议褚裟上班,让他走出家门,防止生活疏懒,抑郁加重。
“很无聊。”褚裟希望卫斯放弃治疗自己,他很抵触那些照顾,“我真不懂经商。”
“你不能总是如此。”
卫斯古板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比褚裟还像个长辈,他递出一摞邀请函,“既然你这么不会做生意,手写信总会吧?邀请你的朋友一起过生日。”
“创业怎么样?”
“还好。”
“你没必要再建公司,我给你一家。”
褚裟见卫斯皱眉,“如果你嫌公司太大,有负担,那杂志社吧?或者商场?”
门口的维克惊讶地捂嘴,他小心翼翼地不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大老板是舞蹈家,不会经商,但又得到了富豪遗产,便雇了许多经理人来替自己管理公司,其中朱利安是最得他心的下属,而维克是朱利安的贴心助理。
“什么?”
朱利安气到喝不下咖啡,之前老板调她管理娱乐公司,虽比不上别的公司赚钱,但她能在娱乐圈挑选年轻帅气的男人送给老板,这让她成为老板最信赖的经理人。
后来,她还靠在娱乐圈积攒的人脉把渣爹和小三的儿子拿捏于股掌之中。
老板缺乏安全感,受过很多情感上的伤害,患有精神障碍,即疯狂购物症,因为朱利安时常哄着他,于是就把最爱的商场交给她来整改。
杂志社的北野睿屡次跟老板作对,这让老板很不满,于是他又乱指挥,让朱利安来监督杂志社。
因此,朱利安春风得意,她能插得上手的生意自然是越多越好,很不愿意分给卫斯。
“你陪我选礼物。”
“啊?”
面对黎青青呆傻的脸,北野睿皱起眉,他指着日历上的红圈,“难道你连老板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吗?”
“知道,就是我能行吗?”黎青青有种很荒谬的感觉,这就像九头虫对奔波—霸说,“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走,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时尚杂志封面偏复古,优雅又不过时,北野睿把它塞到黎青青手里,“让我看看你的审美有没有进步。”
“那你恐怕只能看到我拉坨大的。”
褚裟滑着滑板经过柜台,他的手指点过几个镯子,“除了它们,其他包起来。”
“老板……褚老师好。”黎青青叫出老板后想起闺蜜的提醒,临时改口,周围安静下来,尴尬的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好。”
褚裟笑笑,他这才看到北野睿,最近商场跟杂志社有合作,“朱利安说你很辛苦,多注意休息。”
北野睿搭配了一身跟商场很搭的衣服,既有精英范儿,还兼顾休闲,同时又像时尚圈的从业者,武装到每一根头发丝,“谢谢老板关心。”
“也要多给未婚妻买东西。”
黎青青看了眼自己,对比而言,她土过头了,这是嫌弃自己了吗?
“别紧张,我针对的是他。”
“哦。”
北野睿黑了脸,他就不明白,老板为什么总对自己不满,对那个靠写老板黑历史的狗仔都那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