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浓黑的颜色笼罩了一切,管家才来报,是杜夜阑回来了。
我便坐在正堂等着他,看着他面色冷沉如水,一步步从暗色中走向灯火明亮,他出门的时候穿着白色的衣服,此时回来,那衣服上却染了许多泥灰。
从我醒来到如今,也快月余,却从未曾见过他这样狼狈。
我忍不住说道:“难道你去找他打了一架?”
杜夜阑让管家退了下去,问我:“月牙都和你说了吗?”
我摇头,笑道:“她已经不是我的丫鬟了,自然不会与我说出全部的真相。就连她已经说出来的那部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如,她没说的部分,你来填补?”
杜夜阑倒也没有拒绝,径直走到了我身边坐下,说道:“你想问什么?”
“你什么时候知道,月牙没有背叛我投靠司徒景湛?”
杜夜阑似乎有些意外我会选择问这个,他讶异了片刻后,说道:“你出事之后,我便接到了暗线从北周皇宫递出的消息,是月牙送出来的。她说她不得已,说出了我的身份,觉得这身份可以救你。”
“若是司徒景湛投鼠忌器,也许不会动你。又或许,两国开战在即,而我是南越的领兵者,司徒景湛可能会再利用一次你,无论如何,都可保你当时无恙,拖延时间。”
我看向杜夜阑,他的头颅微微垂着,散在额前的两缕青丝挡住了他的眼神,但是看似平静的姿态下,他说话的嗓音却没有那么平静。
我伸出手,拨开了垂在他眼前的碎发,慢慢蹲下,仰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是,你我都知道,月牙没有那么聪明。至少,三年前的她没那么聪明,想不到这样的解困之法。”
三年前的月牙,除非一开始便暗藏心机,否则绝对不会想出如此的办法。
她怎么会觉得说出杜夜阑的身份,司徒景湛会投鼠忌器,又或者他会因此决定放我一命好利用我去威胁杜夜阑呢?
月牙只会觉得,若是司徒景湛知道杜夜阑的身份,恐怕会更加生气地将我五马分尸。
她一定会选择立刻跑去宫门口找我,带我逃跑。
那么,是谁告诉了月牙这个办法呢?
能想出这个办法,而且能做出这样决定的,除了杜夜阑自己还能有谁呢?
良久,杜夜阑说道:“我那时逃离皇子府仓促,将身份告诉了月牙让她转述后,为了一面出现意外,我告诉她,必要的时候,让你和司徒景湛说出我的身份。”
“抱歉,我原想着这可以救你一命,却阴差阳错成了催命符。”
杜夜阑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那双无波的眼瞳此刻犹如雷雨来临之前,风云涌动。
“好好,不是这样的。三年前,我原可以救下你的,但是——”
我静静地等着杜夜阑将这句话说完,一颗原以为不会在跳动的心慢慢悬在了半空之中,他想说什么,他想告诉我三年前他未曾离开军帐出来见我,是别有缘由?
这些天,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件事。我有好几次想要问他,但却又不敢开口问。
我竟然在害怕,害怕他给不出解释。
可是我瞪了很久,蹲在地上的双腿都有些发麻,刚才还激动的杜夜阑,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我拿开他的手站起来,问道:“你没有对吗?是你后悔了,你不想暴露你的身份,你不想和我有牵扯?”
“杜夜阑,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想要一个解释,一个我等了这么久的答案。
但是什么都没有。
烛火忽然猛烈的摇动了几下,竟然一瞬灭了,黑暗吞噬了杜夜阑的所有神情。
我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杜夜阑的脸上。
没有用什么力,因为我发现我抬手的时候,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都被用光了。
“杜夜阑,苦衷如果永远说不出口,那就未必是苦衷了。虽然月牙当年没有背叛我,但如今她应当是你的人,我不想用,也不想留在身边。”
“月牙若是想留在你身边办事,你便好好待她。若她不愿意,你让她离开这是非漩涡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正堂。
走出门边时,杜夜阑喊住我,说道:“司徒景澈有很重要的东西在我手里,他与司徒景湛并不完全是互相信任的,但他既帮我做事,也帮司徒景湛做事。”
“司徒景澈的生母并没有死,而是被司徒景湛的母妃囚禁了起来,至今还活着。司徒景湛用这件事控制司徒景澈,让司徒景澈假死,然后来南越当暗棋,要他杀我。”
“而且,同样有能制约司徒景澈的东西,所以我们达成了协议。我会适当的透露一些南越机密给司徒景澈,而司徒景澈也会一直留在南越。”
我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外面又在下雨。清明将近了。
“你让司徒景澈留在南越,是为什么。如果司徒景湛只收到一些假消息,他怎么会允许司徒景澈继续留着。”
杜夜阑:“我让司徒景澈知道的,自然是无关紧要的真消息。至于为什么司徒景湛不起疑心,可能是因为他本就要让司徒景澈留在南越。”
“已经假死的十一皇子没有必要重见天日,而且,他希望司徒景澈将你救醒。或者说,让司徒景澈来南越,他更多的是想从司徒景澈那里知道你的消息。”
我回头望向杜夜阑,看他重新点亮火烛后阴翳的神情,说道:“他在等我醒来,借我的手杀你。可我现在知道了他的想法,便不会再动手。恭喜你,逃过了一劫。”
杜夜阑追了上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好好,还有件事。司徒景澈骗了我,他之前说你活不过五年,而且这蛊毒是他下的,他有解药,但事实不是。”
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问道:“你确定你打了他一顿,他这次告诉你的就是真话?”
杜夜阑被我问住,好一会儿,说道:“这次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虽然不知道杜夜阑是依靠什么断定司徒景澈说了真话,但是他这种老狐狸应该不会再被骗第二次,所以我决定暂且相信一下他的话。
“不如我猜一猜,如果那毒药不是司徒景澈下的,就应该是司徒景湛下的。虽然我觉得以他目前的身份玩给人下毒这一套着实无耻,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无耻。”
杜夜阑面色一白,神色尴尬。
“那蛊毒的确是司徒景澈按照司徒景湛的要求给你下的,为了的是逼你对我下手。但原本司徒景澈自己准备的毒药,是可以解的,可是那天给你的喂的药——被调包了。”
我发现自己听到这个事实时,竟然丝毫不震惊。
也许是最近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很多人真的是完全没有下限的。
“所以,现在我蛊毒的解药在司徒景湛手里,而司徒景澈说他没办法给我解毒?”
杜夜阑点头,我想了想,便道:“司徒景澈不是一直自诩自己是神医吗?你相信他制不出解毒药?”
杜夜阑露出了今夜的第一抹笑容,淡淡说道:“我不是很相信,所以我寻了一个由头。将李太医关进牢里去了,让他好好研制解药。我从他那里拿到了一份暂时压制你蛊毒的解药。他说,司徒景湛会派不同的人,每隔半月,送一次解药。”
杜夜阑伸出手,修长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我打开瓶子,发现里面是一些粉末。
“这些粉末配上烈酒给你服下,可以压住你每半月的蛊毒发作。我已经去了一点粉末给司徒景澈和太医,让他们分别去分析这解药,你先前给我的蛊毒,我也给了太医,让太医去研制解药。”
我看着手里的瓶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北周那边,从来未出现过什么顶顶有名的神医,毒师也是没有的,如果这蛊毒不是司徒景澈研制的,那么……谁做出了这毒药?
“你可知道,这毒是谁制作的?”
杜夜阑眉头皱起,说道:“我大约猜到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非常难寻。你还记得三年前司徒景澈中毒吗?”
我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这件事。当初北周一众皇子争夺皇位,各种刺杀,毒杀数不胜数,司徒景澈有一次中了毒,还是为了司徒景湛中的毒。
“那次中途,司徒景湛遍寻名医,但是群医束手无策,司徒景澈命悬一线,后来……我便出事了,也不知道最后他找谁医治好了司徒景澈。”
杜夜阑缓缓道:“你听过一位云游神医吗?李扶山。是他的药解了司徒景澈的毒,当初我给你服用的秘药,虽然说是雅言父亲留下的,但实际也是这位李神医机缘巧合教给雅言父亲的。”
李扶山,这个名字,我想了许久,不由错愕。
“司徒景澈和你说过吗?李扶山,是他母妃作为医女进宫前的师父。”
杜夜阑点头,“我知道,当初李扶山现身北周,就是为了解司徒景澈的毒。但在给司徒景澈解毒后,李扶山便杳无踪迹了。我怀疑,你的蛊毒,有可能出自李扶山之后,就算不是出自他,他也应当能解你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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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手握生杀大权,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督公宋容恕踏进东宫的那刻,太子妃岳晚谣想起了自己十五岁那年,在佛堂前的海棠树下,偷偷亲吻过的少年。
此去经年,原来重逢时,海棠已谢,罗敷有夫,少年公子血满身。
曾想将此生温柔尽付与她。
可后来她成了他的黑月光,夜夜在心头,恨得他辗转反侧,锥心蚀骨。
督公和太子妃旧情人重逢火葬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注:男主真太监,女主不白甜,真相爱相杀,处处火葬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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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