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没……”时祺潇的话还未讲完,就被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打断。
许安宁坐起来看时祺潇愣在那里,不由得想逗他:“愣着做什么?帮我接。”
时祺潇先瞥了他一眼,意识到许安宁没有在开玩笑。他撑起身子找了找手机亮起的光源,循着光源摸到手机,看到备注是“妈妈”,下意识的想挂断,但是他又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许安宁的母亲。
“安宁,在黎平过的还好吗?”谭晴的声音传到许安宁耳朵里,他一直焦躁不安的心在母亲和蔼的慰问下渐渐平息。
“还好。”
“听裴医生说,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专门来照顾你?感觉怎么样啊。”
“妈,他才来第一天。”许安宁感到无语,裴佩怎么什么都给谭女士说。
谭晴轻笑,时祺潇举着手机看旁边床上的人,莫名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温和地抚摸许安宁的脑袋。
谭晴又和许安宁聊了一下家常,随后进入正题,“后天要去眼科复查一下,裴医生已经帮你预约好了。”
眼科?时祺潇皱了皱眉。
许安宁怕妈妈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插话道:“妈我先挂了,明天我自己找裴医生聊聊这个事,您就别操心了。”说完就让暗示时祺潇挂了。
这件事里有关他等会要讲的故事,万一时祺潇讲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假的,那他也要讲假的,但是最后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真的,那他很明显得不偿失。
许安宁等谭晴挂断,重新问时祺潇:“打电话之前你要说什么?”
时祺潇觉得不怎么重要,就挑了几句话讲:“时涛因为赌博,人财两空,做了一些违法勾当,如果不是谭律师,我和我妈都还活在他的阴影下。”
许安宁听到“谭律师”,怔愣地坐起来,不是很相信地转头看时祺潇。
“是你妈妈。”时祺潇点头。
时祺潇本来也不大相信,但是刚刚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和三年前上门取材料的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的妈妈是位很了不起的律师。”
许安宁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妈妈作为律师的伟大,“……谢谢。”
许安宁很想说,我也想谢谢你,你让我看到我妈妈不在我身边时,她一直在挽救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夜逐渐深了。
许安宁吃过药,困意慢慢找上门来。
正当他快和周公见面时,时祺潇突兀地开口:“后天是周六,我答应了我妈要回趟家,就不能陪你去眼科检查了。”
许安宁模模糊糊地回道:“我还没到那么残疾的时候,眼科就在旁边B区。”
“注意安全。”
“嗯……”
沉默袭上黑暗。
“许安宁,我们的约定还没兑现。”
许安宁快要怒了:“事不过三,你要是再这么突然讲话打扰我的睡眠,我明天就去找裴医生……”
“明天下午去门诊部弹琴吗?”
许安宁没骂完的话咽进喉咙里。
“或者,后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讲,我可以带给你。”
“时祺潇,我们很熟吗?”许安宁不认账。
时祺潇的声音从枕头深处闷闷地传出来:“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他……对不起。”
“……你把我认成谁了。”
时祺潇没有吭声,屋子里只有他们清晰地呼吸声,但是时祺潇的呼吸很明显是紊乱的。
许安宁放下把手,摸黑到时祺潇床边,他近乎失明的双眼在这个时候帮不上任何忙。
“你在哭。”
许安宁将时祺潇翻过身,面朝自己,他看不见,就只能去摸时祺潇的面部,结果还没摸到就有水珠滴到手背上。
冰冰凉凉的。
“你怎么眼泪这么浅?”许安宁想开玩笑调节气氛,但是不凑效。
时祺潇深呼吸:“我还能找到他吗?”
“找谁?”
“我故事里的那个人。”
许安宁面色骤冷:“既然活在故事里,那就在现实中是找不到的。”
“他说他从小身体不好,经常住院。”时祺潇好像根本看不见眼前的人,他喃喃自语:“我们是同市的,他也在华海……他说只要是暑假,就会例行到黎平做体检……”
许安宁架住他,听他说往事。
可能这个时候讲的才是最真实的吧。
所以许安宁并不打算让他回神,而是安静地听。
“planA,我的第一计划。”
“planA,永远是首要。”
时祺潇的状态越来越不对,饶是许安宁想继续听下去,也要阻断了。
“时祺潇!”许安宁晃他的肩膀。
时祺潇低低应了一声,昏沉地靠在许安宁的肩头睡了过去。
许安宁呼吸一滞,感受到时祺潇靠上来时带来的热量。
“我明天会去的。”许安宁还是心软。
他扶着时祺潇躺下,抽起被子的一角,轻稳盖在他身上。
许安宁回到自己床上,心里思索着那个被记挂的“planA”。
原来被一个人惦记是这种感受。
……
晨曦将至。
时祺潇的生物钟总是乱的不成样子,这次换个地方也不例外。
天将亮未亮,他就已经睁开眼——睡不着了。
昨晚回病房前吃过安眠药,时祺潇疲惫地搓了搓脸,也不知道说没说什么话,把他的小病人吓到就不好了。
但是……昨晚聊的天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被抱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时祺潇……?”许安宁睡眠浅,被时祺潇起早的碰撞声吵醒。
时祺潇自认为已经把动作放的很轻,结果还是把人闹醒了。
“早饭想吃什么?我去食堂看看。”
“你没事吗?”
时祺潇一愣,他没理解到许安宁的意思。
“没事就行,我想吃生煎包。”许安宁点餐。
时祺潇依旧是愣愣的样子:“啊好。”说着就出门了。
许安宁忍住想搓眼睛的想法,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看了看窗外太阳的位置,估计现在才六七点,这傻子起这么早做什么。
许安宁独自发了会儿呆,觉着休息的差不多了,就从窗台上拿过自己的洗漱用具,摸着墙壁缓缓挪到走廊尽头的洗漱间。
时祺潇回来时,许安宁还在刷牙。
时祺潇推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脑子一瞬间空白。
人呢?
不可能啊。
这才过了多久。
人呢。
许安宁,你不能出事。
许安宁,许安宁,许安宁。
你人呢。
许安宁从尽头里冒出来,往这边观望时,模模糊糊看见有个房间门前跪着一个人。
是时祺潇吗?
不好!
联想到昨晚时祺潇的状态,他立马觉得不对劲。
许安宁跌跌撞撞跑过去,停在那个人面前。
真的是时祺潇。
“时祺潇?时祺潇,是我。”
“许……安宁……”
许安宁绕到他面前,伸手把人捞起来。
昨天倒是没仔细看这个人瘦不瘦,现在抱起来才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吃力。
时祺潇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有人来拉住自己,他就立马把那个人圈在怀里。
许安宁被抱了个满怀。
“松开。”
“许安宁,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到处走。”
许安宁被他坚定的语气气笑了,刚刚的担心喂了狗:“我去洗漱而已。”
“那也要等我。”
许安宁拗不过他:“行行行。”
时祺潇稍稍缓过来,把生煎包摆在他面前,状似无意地开口:“你每天都在看窗外的什么?”
“花。”许安宁这次没隐瞒。
时祺潇来了精神,“什么花?”
“你从七楼往下看看,你要看的见是什么花,我佩服。”
时祺潇真就上了他的床,伸个脑袋往下张望,看到不远处居民楼的墙爬满了藤蔓。
“今天下午提前下去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要下去?”
“不知道,我觉得你同意了。”
许安宁戳最后一个生煎包,“那你就觉得吧,我是不会下楼的。”
时祺潇又把裴佩供出来:“但是裴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下过七楼了,都要长蘑菇了。”
许安宁差点被生煎包呛到,裴佩嘴巴不把门的吗?!
时祺潇慌忙闭嘴,拍背给许安宁顺气。
“我们就下去看看那红花是什么。”这样我就能在后天带一株一模一样的来。
许安宁沉默。
时祺潇当他是同意了。
……
太阳高照,阳光洒进房间里。
许安宁坐在床上,伸手接住那一缕金黄。
他在时祺潇眼里,好像镶着一层金。
“你的眼睛怎么了?”
“受过伤。”许安宁淡淡地说。
时祺潇安静下来,他不会安慰人,只会逗人开心,但是此刻的许安宁好像不需要。
“你现在看得见我吗?”
许安宁不再看窗外,而是看向时祺潇。
他本人的意思是他看得见,但是时祺潇不是他本人。
“看不到我吗?”时祺潇有点低落,“那是不是你一直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许安宁想告诉他,我知道。
但是还不是时候。
“现在该我问你了,昨晚你怎么回事?你一个志愿者睡得比我这个病患还早。”
“有吗?”时祺潇努力回想昨晚讲完故事之后的事情。
许安宁冷笑一声。“你昨天是不是吃了安眠药。”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许安宁只是猜测,没成想猜中了。
“planA是谁啊,让你记了三年就忘不了,还失眠。”他嘲讽道。
时祺潇攥紧拳头:“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好,换个话题。”
“昨晚没讲完的故事什么时候继续?”许安宁这次是真的想认识认识这个人。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想听。”
……
门诊部。
阮锐掀起盖在钢琴上的黑布,轻微一抖就是一层灰的狂欢。
“裴姐,这玩意儿都多久没用过了。”段然在门诊部工作,趁现在人少,就来凑个热闹。
裴佩朝后面退了几步,避免被灰尘波及。
“今天下午就会用了。”
“今儿下午?我们院长请了个钢琴艺术家吗——咳咳咳。”阮锐猛地一掀,一旁看戏的段然避之不及,立马被呛住。
段然大骂:“我草!阮锐,不知道轻手轻脚怎么写啊?!”
“段哥,你要不往旁边走走,挡到我了。”
段然:“……”他认命地往旁边走。
阮锐来之前提了桶水,准备擦擦钢琴。
他刚拿起湿抹布,就被匆匆赶来的时祺潇按住手。“钢琴不能直接用水擦。”
裴佩有些意外地看他。
时祺潇捕捉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开口笑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指了指裴佩身后。
裴佩顺着看过去,发现在他们不远处的坐在轮椅上的许安宁。
“用了什么法子把他哄下来了?”
“死缠烂打呗。”时祺潇挑起一边眉。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却是不一样的。
是许安宁自己提出要下来的。
许安宁本来在楼上看花,看着看着想到今天下午弹琴的事,他往深处思考。
那架钢琴多久没用了?
很早前来的时候好像就在了……
积灰很严重啊。许安宁惆怅地想。
不对!
按照他们的想法,肯定是擦擦就完事了!
钢琴不能用水擦!
许安宁立马喊时祺潇把自己带到楼下门诊部,还好赶上了。
“钢琴的清洁和保养需要特别注意,因为不当的清洁方式可能会对钢琴造成损害。”许安宁自己转着轮椅靠近他们。
段然问:“那怎么清理?”
许安宁没说话,他让时祺潇扶自己起来,在刚揭开布的钢琴前站定。
他先试了几个音,觉得音准还可以。
“音还算准,你们用布遮住所以落灰不严重,只用毕较柔软的毛刷或鸡毛掸拂去钢琴表面的灰尘,避免使用硬质材料直接擦拭,以免划伤漆面就行。”
阮锐鼓掌:“学到了。”
段然也说道:“要不是你我们就直接上手了,听裴姐说今天下午有个钢琴艺术家要来,一起约着听听?”
许安宁扶额叹息,时祺潇笑道:“就是他啊。”
段然:“?”
许安宁悄悄揪了一把时祺潇的后腰,时祺潇面上不动,手却缓缓往下移牵住许安宁乱摸的手。
许安宁一顿,忽地将手抽走。
“原来是你啊,我以为是谁呢。小艺术家,幸会。”段然反应过“”来,向许安宁伸出手。
许安宁礼貌地回礼。
裴佩也鼓了鼓掌:“期待你精彩绝伦的演出。”
“好。”
时祺潇:我昨晚都说了啥?
许安宁:忘了好啊,最好连自己是谁也一起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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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要表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