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叠嶂 第5章 入宫

这些风声，自然是丝毫不落地都进了云照霜的耳朵里。

休沐过后她案上压了不少折子，此时她正埋头批阅，手边暖炉烘烤着桌上安神静心的檀木香。

云照霜处理政务时，要求周围绝对安静与安全，故而房门紧闭，只有安茗知一人被准许入内。

安茗知站在桌前，细细说着都有哪些大臣拜访了叶善恩。

说到赵祖明的名字时，云照霜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他还挺大度。”

“嘿嘿，这。”安茗知挠挠头，笑呵呵地说出了真心话，“也不是大度吧，我说实话国君莫要怪罪，其实我觉得女儿被选中入宫没有什么好的。”

“哦？”云照霜在折子上写着什么。

安茗知解释道：“他女儿本来就在女学中，未来极有可能做官。而且……国君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在宫里守着一个不会爱她的人过一辈子，感觉还没有我这太监来得自在。”

云照霜一哂：“是自在。”

“都是国君体恤，我才能成天自在~”安茗知赶紧抓住机会拍马屁。

不过她没说假话，作为国君身边最心腹的内务总管，安茗知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成日除了在云照霜身边转悠，就是带着一群小太监到处逛。

自然不是真的在逛，只是安茗知最崇拜云照霜、乐得在她身边伺候，做事时有小太监动手又不必亲力亲为，日子还真是很舒服。

云照霜不理会她的马屁，问道：“秦朗已经南下了？”

“是，带了工部几个人一起走了，前日收到信说是已经到了。”

今年反常得很，往常南方都是夏时多雨，今年冬天时却也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因为先前疏于防范，直接造成此次水患。

云照霜手边的折子里，就有来自方裕名的的一本。

他向云照霜又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与秦朗的法子结合之后看上去似乎不错，还表示愿意也去南方，辅佐秦朗完成水患治理。

言辞之恳切，让云照霜没有拒绝的理由。

云照霜也确实已经批复准许，只是她在高处看得清楚。

秦朗此人一心扑在政务上，对于朝中左右相的争斗视而不见，可方裕名却是早早就投身了杨泰和的左相阵营。

她当时让杨泰和在两人之间定夺，杨泰和选了秦朗，也许是为了避嫌。

云照霜必须给杨泰和面子，便也给方裕名留了些余地。

嗯……

她正要继续想下去，书房的门却被敲响。

安茗知看看她的脸色，说了声“进”，随和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走进来，低着头说：

“老国君带人清扫好了叶妃入宫后的住所，请您去看一看。”

云照霜：“……”

云钟鼎还是最爱操心这些家中琐事。

她合上折子，站起身：“走一趟吧。”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云照霜和安茗知一起来到清然居。

云钟鼎手中拿着个扫帚，见到云照霜后笑容满面：“婉婕说那姑娘看上去性子冷，我就选了清然居。你瞧瞧，打扫过后还真是很清爽，再叫人添置些物品，住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云照霜欲言又止，安茗知便替她道：“哎哟，这都有人做的，您何必亲力亲为！”

“无碍无碍，我成日闲着也是闲着嘛。”

云照霜自然得给他面子，就在清然居里四处看了起来。

云钟鼎确实花了心思，这清然居位置离云照霜的安神殿和各个花园都近，又避开了大部分的宫内主道。院里种了些竹与兰，还贴心留下不少空地，说是看叶如熏喜欢什么花就自己让人去种。

清然居虽然不是最大的宫殿，可设计却是别出心裁得秀雅漂亮，还清净避人。

他们心知肚明，叶如熏进宫之后几乎与活寡妇无异，但也是为云照霜做了贡献，所以会对她照顾体恤些。

云照霜在内殿里看了一会儿，突然在桌前停下。

桌上摆着女子刺绣用的东西、还有简单的纸笔以便叶如熏给家里写信。除此之外，这桌上就只剩暖炉和一株孤零零的君子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格外引人注意。

“叶如熏善画。”

云钟鼎没去春日宴，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没准备与画相关的东西。

安茗知却是知晓，听云照霜一说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转身吩咐：“添置几套画画的东西，要上好的。”

其他应是不缺什么了，云钟鼎向来细心。

云照霜便回到书房继续处理政务，晚上用膳、睡觉，第二天起床后再上早朝，召丛媔贞来书房商讨礼部今年的外访使者人选，而后安茗知就进来告诉了她叶如熏已入宫的消息。

原本正口若悬河的丛媔贞一下子不说话了。

若是云照霜急色、急着去见妃子呢？

云照霜对安茗知笑道：“我正与右相谈事，叶妃那边稍后再去。”

虽是这么说，丛媔贞的语速还是比先前快上不少，很快汇报完礼部那边的进度，本来以为要谈到天黑的事情一个时辰就已经谈完。

丛媔贞离开后，云照霜一个人留在书房里，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她是一定会去清然居的。

既是要扶一把叶国公的地位、顺便给丛媔贞面子，就没有叶如熏今日入宫她却放着人在那里不去的道理。

可是……她去了之后要干什么、如何干？

云照霜知道，自己是必定会负了这个女子的。叶如熏进宫之后便是守活寡，可她也只能这么做，谁进宫都会这么做。

愧疚无用。

云照霜想着，虽是不能给她爱……但她可以给她地位，起码在宫中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只要她表现出一些对叶如熏的喜爱就可以，下人便不敢欺负她、百姓不会讥讽她。

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还有一件更为紧急的事。

“安茗知！”

安茗知马上推门走进来，虚心问道：“国君需要什么？”

“叶如熏入宫了。”云照霜难得地难为情了一瞬，耳朵上出现两抹可疑的红晕，“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圆房？”

她饱读诗书，无论是历史、天文地理、军事都了如指掌，更是精通各类坊间秘技，连易容都是每天在做。

可对于闺房中事……她还真是无甚了解。

安茗知反应过来，坏笑两声：“放心吧国君，我下午已经去问过老夫人了。关于这房事啊，她告诉我，只要让叶如熏睡着，然后在床榻上留下些血迹便可。”

说着，她从兜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我找宫医要了些蒙汗药，等到吃饭的时候找机会给她服下就是。”

云照霜接过小布包。

这么说……她还必须去清然居和叶如熏一起用晚膳才行了？

“……你去通报一声，我待会儿过去用晚膳。”

-

宫女们干练地将叶如熏带进宫的物件都收拾好，还有小太监们在搬运徐婉婕赠送她的礼物，本来十分宽敞的清然居现在竟显得有些逼仄。

叶如熏坐在床榻边，漠然望着这一切。

采珠悄悄扯她的袖子：“小姐，起码国君还专门让人给你备了画画的东西。小德子说是国君亲自吩咐的。”

“你今后不能再唤我小姐了，我现在是妃。”

采珠知道她心情不好，不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退在一旁。

宫女太监们收拾完后便离开清然居，只留下几个说是指派给清然居的站在叶如熏面前挨个自我介绍，叶如熏听完后点点头，就让他们退了出去，只留采珠陪在身边伺候。

屋漏偏逢连夜雨，叶如熏正郁郁寡欢着，又有小太监前来通报，说是云照霜要来跟叶如熏一起用晚膳。

“……”

用完晚膳后会发生什么，叶如熏不敢想。

一想到那件事……叶如熏就下意识觉得无比恶心，仿佛浑身有蚁虫爬着似的难受。

入宫之后她最怕的，也正是这件事。

和男子……绝对不要。

这世上只有她和采珠两人晓得，其实叶如熏……喜欢女子。

叶如熏也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点的，总之她有个专门存放女子画像的带锁箱子，这次入宫也一起带进来了，因为若是放在家里被别人发现，她一定会下场惨烈。

那些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画像，画上的女子们都是不穿衣服的。

并非看到才能描绘，叶如熏只凭想象便能画得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的是身体，画上的人面目空白，因为叶如熏还不曾遇见心上人。

叶如熏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起那箱子的钥匙。

枕头下面……绝对不行。

柜子里……太容易弄丢，她还要看的。

叶如熏找了半天，最后很巧妙地将那小钥匙藏在母亲给她缝的香囊里。

才藏起钥匙，门外就传来一声通报：“国君到——”

叶如熏连忙把那香囊塞回包里，从内殿里匆匆地出来，才刚刚站直身子，便与云照霜四目相对。

叶如熏一身蓝色衣裙，如瀑长发以一根素雅的玉簪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可美得已经足够动人。

云照霜撞进她眸子里时，从那双明亮精巧的桃花眼里分明就瞧见了几分惊慌，仿佛在平静的池子里投了颗石子般泛起波纹，又多了零星亮光。这让淡漠如月上仙的女子多添了些活气。那一瞬云照霜只莫名觉得原来她是可以抓住的，美成这样的女子原来真的可以存于凡间。

她在心里赞叹着叶如熏确实是位美人的同时，叶如熏却对云照霜没什么反应。

很简单，云照霜一身男子装束，面上又经些许易容，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男人。

既然是男人，再俊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叶如熏一想到要和男人共寝就生气，别提对他有好印象了。

……两人皆是没有说话，因为一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多亏了安茗知在旁边拼命提醒“行礼，行礼”，叶如熏才想起该做什么，稍稍欠身行礼。

但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妃如熏见过国君。”

山间清泉般的嗓音，平缓冷静地划过云照霜耳边，再消逝不见。

云照霜一手虚握成拳，假装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咳……爱妃无需多礼。”

她状似自然地迈步走进殿内，宫女们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此时都垂着头站在两边，恭恭敬敬地向云照霜行礼。

“那，我们便，用膳？”云照霜率先在桌旁坐下。

安茗知眼珠子一转。

这旁边的人也太多了，人多眼杂，国君还要给叶如熏下蒙汗药的。

她便很是机灵地大喊了一声：“其他人都跟我一起退下！”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们闻言，马上鱼贯而出。

殿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云照霜和叶如熏两个人。

……安茗知你！

云照霜心中想着，等她渡完眼前这一劫，明天必有安茗知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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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