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叠嶂 第4章 春日宴

众人正为云照霜的面容暗自惊叹时。

云照霜也已不着痕迹地把在场每一个人大致览遍。

惯常来说，这样性质的宴会通常只是女眷出席，但今日陪同各位千金的都是父亲。

只因这根本不是什么选秀，云照霜也根本不是通过女子们本身进行选择，她需要注意的是认准她们的父亲。

彻头彻尾的联姻，而非情爱的产物。

云照霜很快就瞧见了喜气洋洋的赵祖明和他身旁坐着的赵书颖，见她望过来，赵书颖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朵黄色的迎春花。

她敛了目光，在正中的位置坐下，再去寻找叶善恩的身影。

他们父女二人坐在角落位置，叶善恩满眼都是希冀，看向云照霜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金元宝。这让云照霜迅速移开视线，然后落在叶如熏身上。

很美，但都没有正眼瞧她，在和谁较劲一般把脸偏向一边，故而云照霜只能望见她精致的侧颜。

父女两人一个势利一个孤高。

有意思。

云照霜又随意看了其他几个姑娘几眼。

而后轻轻咳嗽一声。

安茗知得到指示，顿时浑身一凛，高喊道：“春日宴启——”

话音未落，两侧乐师们已经奏响轻盈愉快的曲子。

宫女们端着各色瓷盘鱼贯而入，盘中菜肉瓜果应有尽有，末尾的几个宫女手中为紫砂茶壶和白瓷酒壶，很快宾客们面前就已满目丰盛。

云照霜率先向众人举起酒杯，又率先一饮而尽。

宾客纷纷效仿，很快园中一片欢声笑语。

身着长袖衣裙的舞女们在云照霜座前翩翩起舞，安茗知则去到各桌前询问是否献艺，若献艺的话则需登记上献艺者的信息，如父母是什么官、是否在女学中。

眼见着众人都正观舞，云照霜微微侧身：“母亲意下如何？”

“看着都是漂亮的好孩子。”徐婉婕道，“是你要娶亲，当然是你的意见更要紧。”

云照霜的意见？

她也以为每个人看上去都不错，和女子们在一起总比男子更舒服些。

“选不出。”云照霜如实说道。

“实在选不出的话，两个都纳也行。”

云照霜没有言语，又端起酒杯浅饮一口。

她是不愿纳两个妃的。

多纳一个妃就多一分暴露性别的危险，云照霜从来不会自讨苦吃。

不过，倘若真说起来的话，明显是那个赵书颖入宫的意愿更强，而叶如熏看上去就像不情不愿被叶善恩拖来的。

从她们的角度考虑……云照霜想，还是纳赵书颖更为妥帖。

此时恰逢一曲结束，舞女们行完礼后纷纷离开。

安茗知在一旁喊道：“礼部尚书李复之女李于莹，向国君献琴一曲——”

两个小太监将一台琴搬至空地中央，一粉衣女子缓慢走出，向云照霜笑着行礼问安，而后坐在琴前，衣袖飘舞着就抚了起来。

李于莹琴艺很不错，安茗知在云照霜耳边轻声说着，李于莹是女学中的学生，在里面学琴艺，若是未被选进宫的话大概会去参加大考，成为乐官。

流水般流畅悦耳的琴声徐徐入耳，李于莹不仅琴艺高超，抚琴时动作也极尽优美秀丽，粉衣动人，听得看得众人皆是身心舒畅。

安茗知笑眯眯地问云照霜：“国君觉得李姑娘怎么样？要纳入候选吗？”

候选？李于莹可是女学中人。

由于丛媔贞谏得突然、春日宴办得也突然，还是在官员们休沐时，云照霜事先没有让安茗知去打探这些女子的消息。

但到场之后若有进宫打算，那么该女子必将献艺，云照霜就得知晓她是否在女学中。

如果纳了女学里的女子为妃，那她将来就会少一个女官。

“不。”

安茗知马上收起笑容，在心中默默记下。

李于莹抚完琴后，又有几位姑娘上前献艺。

有人献舞、有人奏乐，亦有人饮食作画，都是才华横溢的年轻女子。

云照霜袖中的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想着，若是叶赵二女中谁率先献艺，就纳谁为妃。

……

叶如熏平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点心。

叶善恩已经催促过她好几次让她上前献艺了，但叶如熏一直没有反应。

这可是宫内，叶善恩不可能对她发作。

他只能自顾自地气急，猛喝三杯酒来压压怒气。

叶如熏自始至终没有往旁边看一眼，目不斜视地只看前方。

很快，一抹明黄身影出现在叶如熏眼中。

安茗知喊道：“户部尚书赵祖明之女赵书颖献歌一曲——”

只见赵书颖迅速向云照霜行了礼，然后唱起来。

她的歌声清越柔美，曲调是能展现技术的婉转，好似一只活泼的百灵鸟化作人形后在这雪梅园中高歌起来，引得不少宾客纷纷赞叹。

而在这动听歌声中，叶如熏却恍了神。

若她没记错的话……方才那李于莹、钟灵月，还有此时眼前的赵书颖，她们都是女学中的学生。

既已入了女学，为什么还想入宫？难不成入宫之后还可以入朝为官？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为何她们的父亲明明给了她们进学考官的机会，此刻又妄图剥夺机会、让她们进宫选秀？

叶如熏怔怔地想着。

此时，不远处坐着的云照霜听到安茗知在耳边的介绍后，也是一顿。

她自然能理解为何这些大臣要送已经能入女学的女儿进宫选秀，这完全关乎利益而非心性，他们只是觉得后宫中的女儿比女官女儿更有用些，而女官女儿又比嫁了普通朝臣的女儿更有用些。

只是，云照霜虽能理解，却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因为刚才赵书颖上前的时候，她本来已经在心中定下了让她入宫。

这么一来，她当然只能纳叶如熏为妃了。

云照霜太阳穴旁的青筋稍稍跳了一跳，但面上丝毫不显，仍然是温和地笑着，还柔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安茗知：“回来。”

安茗知不明所以：“国君有何吩咐？”

云照霜又让她凑近了些，这才压低声音说：“你去让叶如熏上来献艺。”

“啊？”安茗知有些不解，下意识这么反问了一声，但还是立刻去办了。

国君跟她说得很隐蔽，说明此事需要隐蔽进行，于是安茗知又叫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借添茶倒酒的由头去向叶如熏提及此事。

云照霜已经决计纳叶如熏为妃。

叶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他绝不可能让叶如熏进女学。

方才已经有五六个女子上来献艺，若云照霜不纳她们，却反而纳未曾献艺的叶如熏，她便难以服众，容易引得在场大臣们不满。

小太监和叶如熏说了这件事后，叶如熏有些惊讶。

君命难违，哪怕叶如熏本没打算献艺，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

安茗知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喊：“国公叶善恩之女叶如熏献——”

喊到这里，安茗知卡壳了，因为她并不知道叶如熏要献什么艺。

她望向叶如熏，叶如熏此时已是心如死灰，大概也猜到恐怕云照霜选中了自己才让自己献艺，眼一闭心一横，自己高声道：“臣女叶如熏，善画。”

安茗知拍拍手，马上有小太监搬了桌案、拿了纸笔上来。

画什么呢？

叶如熏了无生气地心想，反正都到了这一步，画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她执起笔，唰唰就在纸上画了起来，手臂迅速如同翻舞，而神情凛冽又恰如这元月的寒冬。

一炷香后。

墨迹已干，小太监将叶如熏画好的作品举起来向众人展示。

此时徐婉婕已经得知云照霜决定纳叶如熏为妃，为给叶如熏造势，便亲自站起来观察叶如熏的画。

“这画的是……吾儿？”

众人细细一看，这画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巧妙地勾勒了一个人形出来，服饰、身形都能看出她画的就是云照霜。

徐婉婕称赞道：“不错，国君为人便是从善从简，你画得好。”

这画得好？

叶如熏心想，她只是随手描了几笔而已。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向徐婉婕道谢：“多谢老夫人。”

未表亲近之意，徐婉婕还笑吟吟地继续问了一句：“你画技如此高超，是也在女学中学习吗？”

这可真是戳到了叶如熏的痛处。

她微微晃了一下，极快又稳住了身形，感到脸上有些发麻：“臣女……不曾入女学。”

“那可真是难得。”

自宴会开始以来，徐婉婕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姑娘这么交谈，稍微明白些事理的都能看出叶如熏是必入宫无疑，已经有人开始去向叶善恩道喜。

叶如熏回到自己的座位，听着耳边的恭维声，简直想把面前的果子全塞进那人嘴巴里，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才好。

春日宴结束后。

云照霜很快让安茗知前去传旨，第二天安茗知就出现在叶国公府上，昂首挺胸地宣布：“叶善恩之女叶如熏，端淑貌美、才华出众，封为妃，三日后进宫——”

尽管这封诏书有些过于简短，但国君的恩宠还是让沉寂了许久的国公府重新焕发生机。

府上不断有人前来拜访贺喜，那些在官场上逐渐疏远了叶善恩的大臣此刻纷纷带着厚礼前来叙旧，顺便祝贺叶善恩和叶如熏。

而向云照霜提议充实后宫的丛媔贞，虽然没有得到拜访，但在众人心中她的分量也比以往更重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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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