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侠的想法暂且不提,李坏经吴邪他们的提醒,也不能继续懈怠下去,他还惦记着张起灵的事情,需要为此努力完成一些事前工作。
即便在这方面拥有超乎寻常的天赋,李坏也需要很努力才能找回来过分深远的记忆。而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发生一些意外的情况。如果记忆是可以重复翻阅的书籍,那他收藏的未免太多,堆放得太杂乱。
牵一发可动全身,而他要准确找出其中的一份,也容易引来不该来的回忆。弄不好全部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会将他砸成个傻子。
李坏更多的是需要做好心理预期。
据李常乐后来传来的讯息所言,那处李若琴格外在意的隐藏地界很明显,是个张家人都能找到,但为什么不去了,他又说不清楚,犹豫再三,最后只在手机里语气复杂地说:需要点心理准备。
李坏不明白他所说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但李常乐没有阻拦,却也讳莫如深。于是他便打算自己去寻找,不需要用太多心思,不能找到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李坏对此并不急躁。
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证明了李常乐所言非虚,是张海侠找到了那处地方,一个被藤蔓附着的狭长裂口,裂口只长不宽,甚至一个成年人都难以进入。
寒霜附着在四周,裂口如烛龙之口喷出寒气后就会带来冬季。张海侠观察周边情况,时不时停留,矮下身去抚摸,最后回到李坏身边来一起看脚边的大地裂口,里面漆黑一片,光亮照不到底部。
张海侠解释说:“这里都有标记,在那些低矮灌木丛下,裸露的岩石上。地衣和苔藓也有隐约的迹象。”
李坏看不懂,自然也看不出来是暗号,因为这些痕迹十分自然,不是文字字母之类的的印迹,谁会注意树皮皲裂的纹理、苔藓生长的痕迹?而其中,竟然隐藏着张家的暗语。
但张海侠明显是看明白了,只不过神色却不好看。
以前还不了解,但回了厦门后,张海侠纹了穷奇,自然也捡起更多张家人该学的东西,青铜铃铛是一点,发丘指是另外一点,年幼时学的本领也有了另外一种解读方式。现在他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张家人留下的密码暗号。
虽然都是暗号,但也不是同一种,矛盾的指代含义让人无法探究刻印这些痕迹的张家人的真实意图。进去,出来,安全,危险,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疑惑。
绝大部分的却是停留,重复很多次表示停留意思的印迹,可太多了,新旧叠加,显得非常冗杂,也非常得不张家,这多半是一种目前无法解释的异常情况,在张家人的眼中则代表难以处理的古怪事态。
此事在盲冢的记录亦有记载,但奇异的是档案馆中没有相关痕迹。不,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痕迹,张海客对此倒是有一些了解,即便这个“了解”也可以称之为教训。
张海侠非常迟疑,但他还是都和李坏解释了一遍,然后说:“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有人下去了,也上来了。但成功上来之后,印迹都会被抹去,或者留下一个代表事情已经完成的暗号。可他们又下去了,然后上来,一直重复这个过程?难道还是没有完成?”
如果遇上情况不对,张海侠以自己的想法来思考当然选择撤退,下次再来,但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人有自信再下去一次,或许……也可能是不得不再下去?
借着些微的光,张海侠在藤蔓之中看见了一些东西,几乎与翠绿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分辨不出,但是其中探出来的部分物体,白森森的,可谓是非常眼熟,以至于他还没看清楚,脑子里已经有了猜测。
张海侠的目光下意识移动了一瞬,又立即按捺回原处。这很正常。但他的余光瞥到身边的人,直觉不该做出一点反应。
两人没有下去的设备,也没有预先做过的准备,当然直接打道回府。只是靠近这里,张海侠都能感觉到体温的流失,不一会便发觉身上的寒冷。
李坏其实没有下去探索的心思,他现在关注的事情仍然不在这里。
而且太深了,从裂口里流出的风带着深幽腐朽的冷,像是站在高崖上,令人望而生畏,仿佛跌落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
张海侠不急于催促他快点解决这件事。
两人似乎都把事情先丢到脑后,李坏照常去张海楼院子里研究那块大白石头。
院子里的房间都空荡荡的,张海楼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李常乐倒是剩了点垃圾。一股浓烈的檀香味缭绕不散,随着打开的门往外流出,香味里还夹杂了淡淡的苦涩。
燃烧完的木签子焦黑,几根几根躺在一堆尘埃上。那是李常乐带来的线香,用完也没有清理。灰烬中还有一截未烧完的青香,这颜色的寓意是“清清净净”。
淡淡的香味久久不散。李坏觉得闻起来舒服,就一直没有打扫,他心里有计划,天天都会到这间院子里来待着,一边慢慢磨白石,一边回想白玛。
可一想到白玛的脸,肯定就避免不了才仁。他现在还是不愿意去思考才仁的事情,发现错过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已经无法弥补了之后,似乎只能去回避。一个人能在世间留下多少痕迹,或许到最后还是一段回忆。
所有的负面情绪总是会一起堆砌在大脑的角落里,虽然正大光明,但也是可以忽略的。可有时候也没有办法看不见。李坏现在便少见地陷入了看见它的情绪之中。
“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这种异常可能是开始的前兆。
当时那个中年男人惊恐的声音也是这样的吗?李坏没有多少印象了,却偏生觉得应该是他。
李坏偏过头,也放下手里的工具,然后远离了巨大的石头,他知道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去做那样的事情。
留给张起灵的情绪或许有些哀伤,但更多的是快乐的,她想象她的孩子时,总是喜悦与希冀多过一切。
正因为知道人的脆弱,白玛对未来的幻想充满美好,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希望。希望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他会慢慢长大,可能步履蹒跚,但还是平平安安成人。也许在某个时刻想起她,然后他会来见她。
李坏思考着,便觉得有点吵了。
声音如影随形,十分幽怨,很难想象一个中年男人能够如此掏心掏肺,说尽生活的苦楚,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
或者说,这应该是一个汪家人的生活的郁闷?
李坏不明白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显然他的表述也颠三倒四,受罚的事情、训练的事情、学习的事情,一切都井然有序,乏味至极,最无序的是他自己,然而这种秩序中的自我似乎也代表了一种虚无。
他说:“我听不懂他们,我想去窗户外面。我感觉我们好像一群苦修者,无欲无求……虽然我是装的。”
“你想去外面做什么?”
李坏不想开口,没有心力问些什么,却还是搭话了。
“您问我?原来您在听我说话?”他似乎有些吃惊,还用了尊称。李坏没有回答这两个问题。这不是幻觉,只是一些传递过来让他接受到的情绪,而且很不纯粹,他以前见得多了,但难有这样的异况。
……也许是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造成的冲击。
从李常乐、陈文锦和那本笔记里得到的资料其实不是重点。最重要的其实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或者说,需求。所有起因都离不开想得到什么。
那个声音安静了几秒,像是人思考了短暂时间,然后李坏听到他回答道:“我就是想去外面。我不想当消耗品,不过我这年龄,应该也算不上刚出厂的炮灰了……早该死了。死在哪里也没区别。”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惆怅,又问:“我有选择吗?”
“为什么没有?”
“我怕死,但想活着肯定就要做违背意愿的事情。”
“人都怕死。”李坏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怕,你大概早就到你想去的窗户外面了。”
“在别人死和我死之间,我选择别人死。很正常吧。选自己去死的不是心地好,就是活腻了。别人也和我一样害怕死。”
“死亡就什么得不到了。但没有欲求就不会害怕。”
他突然问:“你也会怕吗?”
李坏没有回答。
这院里大多只有李坏一个人,虽然李常乐来借住,但他实际也不久留,几乎一直在外面,生活痕迹很少。何况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张海侠偶尔会来看李坏的情况,不过他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站在院外,有时推开一点门。
所以李坏可以思绪散漫地回忆、思念。
真神奇,记忆有时比温度更能保鲜。
墙头上的点地梅消失了,他知道肯定是被张海侠拾掇一番,然后收归家用。那天他照常回院子里,果然看见张海侠翻出来一个大罐子,里面装满了泥土,在捻花的叶片。点地梅的叶片又宽又短,手感冰凉,张海侠打量它的表情很认真。
李坏想着令人心情愉快的东西,好以压住不妙情绪的冒头。他心思很散,几乎是完全没有动脑子。
他转头看向院子角落,一个漆黑的人影蜷缩在那,它的到来没有一点声响,悄无声息,正如李坏将目光放向四周时也找不到该有的那个汪家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它的到来驱散了一些东西。
它应该是他,但这个时候他的表态只能是它,显出极致本能、极具兽性的它,姿势似人非人,比起野兽,更像是一些说不清楚的怪物。
很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包括吵闹过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李坏连自己有些紧张起来的呼吸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好似世间都变得寂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落到一动不动的黑色人影身上。
观察久了,李坏才发现人影身上不是纯粹的黑,更像是许多色彩叠加而成。
天色很快变暗,显出暗沉的血迹一样的颜色,又仿佛铁锈。他不知道是因为他太专注眼前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时间的速度好像也在加快。
张海侠没有来喊李坏,这个时间他早该来了,但李坏没有心思去想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没有想起来这件事,他看了很久,直到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黑色人影终于动了一下,如果不是长时间专注地观察,只偶尔眨一下眼睛,可能李坏也注意不到。
这时候他才大概看出来人影身上披了块布料,布料凝结着可能是血污也可能是染料的东西,随着人影的轻微动作,他的面庞也暴露出来一点。
李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站久了,腿有些发酸,肌肉僵硬,他走的姿势有几下会奇怪,但这不是什么问题,李坏很快调整回来。
他摸出来打火机,咔哒一声,摇曳的光芒照亮了面前的人,也落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那块漆黑的僵硬破布掩着一张极其古怪的脸,像是时间久了,破布和脸都被一同风化了,此时只能悄然掉着渣子。
没有眼睛和口鼻,只有两侧的耳朵还是人类的器官,脸部也不平整,中间满是凹陷得像是被凿出的小坑洞,密密麻麻,一眼看过去仿佛被虫子蛀出的孔。
森冷的气流在洞里穿梭,腐朽的气味也跟着流动。白色的东西在无数颗细小孔洞后面飞速移动、翻转,带来一片细密的黑色视线,像是蜘蛛的眼睛,又像是冷漠的窥视,有些蜇人的感觉。
这个人……这个张家人在看着他。
李坏紧张的感觉一下子松了。
他看着这个黑漆漆的张家人,张家人也看了他半晌,也许是在看,李坏不清楚,只是被看的感觉异样强烈。极具穿透性的目光犹如要扎穿他,看清楚他的内里是什么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家人自顾自又垂下脑袋。
李坏也跟着低头去看,看到张家人挪动了几下腿,双手落下去,落到地面上,仔细摸索起来。这姿势像坐在地上的狗。
这个张家人的手指四根都是长的,合起来就是八根长手指,是张海楼说过的没什么天赋的人,恐怕还是非常没有天赋。那五根手指都长的话……李坏想了想,感觉好像还没长神仙的手长。
张家人默不作声在挖坑,用手挖,没有其他工具,挖了半天没多深,动作看起来就有些急了。李坏看见他的手指,漆黑不祥的色泽仿佛又厚积一层。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也越来越明显,闲散的姿势变得僵硬紧绷,显然怒火已经在酝酿在身体里。
终于,在情绪快要到达极点的时候,他找到了什么东西。但他动作太快,手攥得死紧,一片漆黑之中李坏只能看见有什么白色的光洁东西一闪而过。
李坏看着他用力扯了一下下颚,动作有点像张起灵撕扯人皮面具的姿势,只是更粗暴,那节物体被从皮肉之间硬塞了进去,面上孔洞里的黑白色也再次翻转,然后缓慢游移了起来。他的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缩得极小,却又没有在注视眼前的任何东西。他的心思明显在另外的地方。
咯吱、咯吱。然后李坏听到了他努力吞咽的声音,身体却明显松懈下来。
一声轻轻的幽叹从李坏耳边划过,他的身体立即绷紧,因为不知道谁的一只手拍到他肩膀上,这只手的动作格外飘,没有多大的力道,但存在感很强。
更恐怖的是背后的人的到来还带来一股巨大的血腥味,仿佛尸山血海一般浓烈到他忍不住要颤抖起来。
死了很多人。
这个味道,只能是死了很多人的气味。
李若琴一直想要避免让他意识到这件事。
李坏没有回头,也不是不想动,他听见面前的人,咽下东西的这个人似乎咕哝了一声,在“咯”了一下后,喉咙里的声气没有继续下去,转而变成更轻微更艰难的响动。
那种响动令人联想到风吹过林荫草地的沙沙声响,羽翼摩挲、鳞片鼓动的静谧声音。
思维会被贯穿,血管里会流淌出一丝发痒的**,一切都会导向生命的本质。
就像是在那片绿洲雨林之中,李坏低头注视群蛇,它们如织就的斑斓毛毯,狂乱缠绕,围着他脏污的皮靴不停交合。没有欢愉可言,一切都是本能。
他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今晚好像看不见星星,现在又下了雨。雨水落到脸上的时候,李坏又尝到了血的味道,那种味道……真的再次想起来、再次面对的时候,心里的动摇却微弱了。
抓住他肩膀的人要他回头。
没有说话,但扳动的方向就是要他回头的意思。
李坏听到背后的人在咳嗽,清嗓子。
几秒之后,那个人似乎做好了准备,也对着李坏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试探声音。
李坏听懂了。
那个人的意思是,好久不见。
你谁啊,就好久不见?
但李坏说不出话,他直觉现在的缄默该保持下去,不要有多余的冲动。
此人得不到回答,慢慢趴在了李坏背上,似乎李坏蹲下来的动作还方便了他。湿热的、湿冷的液体流动,落到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坏背上,浓稠的、淡淡的,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
非常强烈的气味几乎要熏坏了他的鼻子。
可李坏没有感受到一点重量,就像是背上有一件轻薄的纱,所以难以感触这个东西的形状,只是这纱衣浸透了血水。
他意识到此次回忆的不同,也许是太深刻了,所以挖掘出来以往从来没有的体验。
是什么带来了这次的异常?
李坏想了一圈。
“沙沙。”背上的这个人字正腔圆地说了两个字,打断了他的思考。
李坏看见他抬起的手,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生得很有力量感,但有两根手指过长。
手从李坏的眼睛旁边掠过,拢住举着的打火机上面的火苗,所有苍白手指的关节上都是疤痕,纵横交错,不仅红肿,还在滴落鲜红、暗红的血液。
没有嗤嗤的烤肉声,像是一缕风扰乱了火焰,火只在手指间缠了一下,而后继续摇曳。
李坏一眼看过去,也找不到伤口在哪。
背上的人咳嗽几声,含笑的嗓子眼里再次挤出轻飘飘的声响。
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仍然不是人的声带能发出的声音。他也不算是说话,只是发出这种声响。
李坏大概明白他是想交流,但还是没有开口,他想听这个人会说什么。
“沙沙。”背上的人又念了一遍,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坏已经闻不到气味了,四面腥风一般,浓郁的气味包裹住他,他好像再也闻不到其余东西的味道。
黏腻的感觉缓慢爬上了后颈,李坏终于控制不住回过头,他只想瞄一眼。
和蜷缩在墙角的人影一样,他们也是漆黑的,面目没有显露出来。
张海楼的院子里全是人。太多了,应该有十多个,本来这个院子就不大,霎时或蹲或站,甚至是墙头上都有人在注视着他。他们的眼睛没有露出来,视线却犹如蜘蛛网一般交织,让李坏觉得自己像是黏连在蛛网上的猎物。
但这只是感觉。还有能比这更冷漠、更妖气的行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很温和的表现。
不。
他怎么能知道?
李坏很冷静,可被这么多人盯着,他头皮发麻,简直要窒息。
这时,一具黑影重重落到他脚边,还飘着黑色的雾气。
他没反应过来,一道凌冽的寒光从面前闪过,随后李坏立即听到熟悉的惨叫声,是戈壁滩上的那个男人。
“沙沙。”
背后的人说着这两个字,令人怀疑是不是口癖,他突然笑了起来,略显张狂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突兀。
而被很多人注视着的感觉也更加明显。好像他们在期待——或是等待着什么发生。
李坏急忙站起身,也看见了那把刀,一晃而过。刀身高高扬起,在夜色中的光亮简直寒透心。
孔眼脸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按住了那个家伙,将中年男人的脑袋正面掼到地上。他利索地伸手出去,膝头顶上,又是利索的骨裂声。
孔眼脸面的人生猛地折断了他的四肢,扭曲成可怕的形状。所以哀嚎几声后,中年男人就已经叫不出来了,如同一只趴在地上的四脚蛛。
那张显露出来的狼狈面庞不算熟悉,但李坏还是认出来了,真的是死在他手下的那个中年男人。
李坏一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一场无声的刑罚就这样在他眼前展开了。无论开始,还是结束,一切都很快,飞溅到墙面的血污越来越淡,痕迹也消失不见。
时不时有人扯他一把,让他远离那个中年男人的位置,李坏茫然地被牵引着在小院子里打转,他的动作稍有反抗的意思,手臂和腿就会被触碰一下,当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古怪的麻痹感觉就会顺着四肢蔓延。
最后李坏护着打火机,就踉跄着被堵到了另外一个墙角,他再回头去看,视线越过眼前围着的四五个人的肩头,远远只看见几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起,低头看着什么。
李坏知道他们在观察什么。
李坏收回视线,他仍然看不出他们的区别,他们看起来都很黑,身材大同小异。那种黑不是掩饰意味的黑,也不是指肤色黑,而是光照不到身上,自然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沙沙。”
身边的一个黑影伸着脖子,又对他发出了这种无意义的声音。
李常乐说这种话时,尚且还有含义,可他们发出的声音却是全然没有意思的,只是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罢了——除了拿着刀的那个男人。
但他语法不对,语义破碎。可让李坏解释这种声音有什么语法,也是说不清楚。
李坏思考片刻,重新打燃火机,递出去的火光小心翼翼照亮了身边的人的脸。黑色的阴影一点点散去了,像是扫去了一片雾。
那是一个青年人的笑脸,只是脸色过分苍白,白得发青,显得口鼻鲜红,脸颊上、裸露些许的脖颈上也有些淡玫瑰色的斑块,有点像胎记,极其妖冶。
他的样貌陌生,可又带着几分诡异的熟悉。李坏心底的震颤无法避免,即便更在意的是另外一点,他凝视着那些鲜艳的红色斑块,就伸出手去。
但他死死抓住李坏的手腕,没让李坏成功摸到,青年面上仍然带着微笑,那笑容看着很开心。
这不算什么,还有人抓住了李坏的脚,抓得很紧,手也很冰冷,像冰块一样僵硬生冷,那感觉也比陈文锦的镣铐可靠多了。
李坏第一个反应却是往房间里看,偏过头后,他还没看见什么,脖子就也被人捏住。手指按住了他的喉管,粗糙的冰凉指腹挤压,李坏起初还能忍,但慢慢的,他开始喘不过气。
手里的打火机被人轻而易举拿走,然后熄灭了火。
夜幕变得更深,更沉。
血的味道从未如此清晰。
李坏应该挣扎,但实际上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力气做一点脱困的努力。眼前飞花,黑白一闪一闪的,像老电视的雪花屏。
手上有一丝隐痛,是一种带着灼烧感的疼。
他将所有声音闷在嘴里,不想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也要折断他的腿和手臂吗?
李坏有些怀疑,他觉得不该继续想下去,但肺部里的氧气的减少使得他难以思考,喉咙处的两指恰到好处地松懈开来,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克制了,可呼吸的气流仍然带出一丝略显尖锐的气音,像是小笛子被吹响了。
“沙沙……”
“沙沙?”
“沙沙。”
李坏要犯张家人恐慌症了。
他睁着眼也和闭着眼一样,干得都是无用功,不知道谁的手摸了下来又捂住他的眼睛。
李坏能碰到的人都是冷的,非常冷,当然是冷的,如果是热的反而更可怕。加热的死人,不可怕么。但他仍然能感觉到右手手心上发烫得有些疼的触感,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这点疼痛可以接受,而且他也不怕冷。
李坏看不见之后,嗅觉和听觉似乎也更加灵敏。淡淡的尸臭凸显出来,但其实很没必要,因为不需要在这方面的记忆里多加细节。
臭味似乎立即遏制了,更多的是冰雪的冷气。与他身体接触的东西,那应该也是人类的皮肤,格外坚硬,甚至能有一颗颗冰晶凸起的硬质触感。但如果反抗、抓握下去,也会变得极其脆弱,甚至脱落皮肤碎片。
“会觉得害怕吗?”
李若琴让他复述这些事的时候,在那个时刻,李坏还没有意识到这点的能力,所讲出来的事情也混乱无序。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十六个人的故事竟然来自于他的口中。
没有人会比李坏更清楚这件预谋已久的事是如何发生,也没有人会比他更迷茫。
后面几个章节基本都是好运的背景故事
很久远很久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3章 青香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