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坏最终选择留下来一段时间。
李常乐当然是骂骂咧咧地带着汪莫有直接开车走了。他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这里。他还有许多自找的麻烦需要处理。
离开前,李坏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四姑娘山,李常乐仍然是那个回答,不太爽地表示他在那有人,非常清楚怎么走。
表情拽拽,可惜娃娃脸为他大减威慑力,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调皮捣蛋。
说完话,李常乐就冷笑一声,立即升起车窗,最后半句话随着窗缝隐隐约约溜了出来,“毕竟我的人也是你的人。”
李坏看着他的车先行离开,也没有多加猜测,只是对李常乐的人脉有了些疑惑。
什么叫做我的人也是你的人?
他并没有思虑太久,因为阿宁团队的车队马上也要出发了。虽然还在心里称是阿宁的队伍,但现在阿宁却已经不在这了。
李坏换到了吴邪所在的车上,张起灵已经占据了后座中央的位置,他隔开了吴邪,估计谁来都赶不走他。当然,也没有人会想赶他。
吴邪表情肉眼可见有点儿郁闷,可他在小哥这里觉得郁闷也不是头一回了,成功把李坏喊回来后思绪便开始有些散漫,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胖子一直在副驾驶座位上半瘫,他失去了往昔的活力,过了一会儿突然唱起歌来,破锣嗓子的声音颇有些沧桑,应着戈壁滩上的风景,别有一番苍茫酸涩。
就这样一路到了格尔木,潘子、张起灵立马被拉去住院,潘子伤势还行,恢复情况也比常人好,甚至没住多久就选择离开,先回长沙。
吴邪和他提过吴三省的事情,李坏恰巧也旁观了,直到听到吴邪说三叔在那片绿洲里失踪了,李坏心里才起了波澜。
潘子是那种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到了伤心处也格外要强,何况他觉得吴三省是顶天的厉害,即便心里非常不安,也固执地认为三爷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物。
潘子急匆匆出院走了,他还惦记着吴三省的盘口和事业,要回去处理许多事情。
吴邪聊过后就垂头丧气的,他自问是不是做错了,可又不忍心将真相全部透给潘子,有些事情只能说给能听的人,所以他转头来又告诉李坏此吴三省并非彼吴三省。
见李坏面露错愕,吴邪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明显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又问:“你知道吗?”
李坏不欲隐瞒,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也知道他是解连环。我之前确实也在那个地方遇到过连环,他告诉我他是用信息差蒙骗了我,实际上我和他们……无论是解连环还是吴三省,都不太熟悉。”
吴邪面色绷紧,紧接着又问:“你有什么想法?好运?”
李坏能有什么想法,他怕是会想得头疼,吴邪非要他回答,他只能说:“只是不熟悉罢了,还不到陌生人的地步。”
吴邪没有再追问下去,尽管他似乎想再问一个问题,嘴巴都张开了,却又闭拢。
李坏看着他,他便露出个有点勉强的笑,眉头都还皱着。
李坏见不得他这样苦瓜脸,也不至于把话憋在心里,忍不住问:“吴邪,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在我这里扭捏,你担心什么,直接说出来。”
吴邪闻言就直接伸出手去,李坏没动,狐疑地看着他。
那双手捧住了李坏的脸,也是控制住他不要移开视线,李坏这才觉得吴邪的目光灼热得有些烫人。
吴邪仍然压着情绪,笑着问:“你和我三叔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以前说你是老朋友,所以最初我以为是忘年交。但后来,我又发现你似乎和小哥有些关联,虽然我一直没能有多少真实感。他的反应到那个时候总是很激烈,显得很沉重,可你却好像没有一点体会,能够无所谓地陪着我。”
“……说来话长。”李坏觉得需要些时间组织语言,往事太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吴邪拉近了一点距离,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可瞧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又会觉得他似在央求,并不如行为那么强势。
吴邪说:“那就长话短说。”
“也许见过几面,只是我不知道。”李坏闭上眼,抓住吴邪的手,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他说:“你可比你爷爷讨乖多了。”
吴邪完全没注意李坏说的话,只是近乎贪婪地注视他,可能是机会难得,他的目光较于平常放肆许多,流连到对方染雪般的眉梢,头发变了之后,无论是李坏的眼睫毛还是两眉,都渐渐一同变成了白色。
但这种发色变化也有尴尬期,李坏那段时间掉毛格外多,他一直睡,当然万事不管,万事不知,一切多亏陈文锦和扎西,以及李常乐和他三个徒弟的帮助。
吴邪的目光有如实质,又小心翼翼顺着鼻梁滑落,然后到达他微微抿着的唇边,就想起来那辆摇晃的车。
只说是朋友,却更让人怀疑是见不得人的地下关系。如果不是小哥一定要开车门,他有点想看乐子,也不会凑巧知道里面是谁,但小哥不是和黑眼镜认识吗?怎么也不清楚黑眼镜和好运是什么情况。
吴邪知道好运是故意闭上眼的,心情不免有些奇异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吴邪看不出李坏对黑眼镜的想法,黑眼镜的墨镜又使得脸上神情只是笑,但他们之间的亲昵是毫不掩饰的。甚至接吻这种事情都能轻轻带过,正常人能毫不介怀吗?
不是关系不正经,就是人不正经。
显然好运是正经人。
那不正经的自然另有其人。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三心二意想一些奇怪的事情,这完全偏离初心了,他不由苦笑道:“你是千年老妖么?好运?”
李坏摇了摇头。
吴邪说:“好了,睁开眼睛吧。”
他心想这时候闭什么眼,就跟等着别人去吻一样。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么,一个主角闭上眼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主角可以肆意亲吻对方的时机到了。
吴邪的手指几乎按到他的嘴角边上,再过分一点,就能揉到他的下唇。只是那一点距离,吴邪觉得得到了同意才更为合适。
李坏听到这句话,立即睁眼,然后扒开他的手,马上就后退了几步。
吴邪也自然收回手,幽幽道:“嫌弃我?”
李坏总不能说你的目光快能煎鸡蛋了,他摆了摆手,不想解释,刚刚转身又被吴邪拽住手。
吴邪说:“别乱跑,和我去看看小哥,可能需要转院。”
李坏顿时没有再挣扎了。
吴邪的手有点热,而且总是不自觉地捏一下,过一会,又捏一下。
李坏跟着他,又晃晃他的手,说:“不要玩。”
吴邪嗯一声答应了,也确实没有再捏手。
潘子已经出院,就还剩下小哥。他的身体也是没大问题,但看精神状态需要静养。
至于胖子和吴邪,这俩兄弟就最开始一起吊过一两瓶水,吊完水就被赶走了,以免浪费医疗资源。
两人手拉手又晃到胖子面前,过了一会,被发呆的胖子立马喊住了:“你们在玩什么游戏?不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你俩吗?”
吴邪这才意识到什么,手上一松,李坏就如鱼般从他指间滑走。他摸摸脑袋,笑道:“忘记了。”
胖子立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咋不牵着手去上厕所?”
李坏摆脱了吴邪,也走到他面前,问:“还记得粽子怎么做吗?胖子。”
“又来这套考验我!”胖子忍不住埋怨,“你是真不怕把我吓出个好歹来啊!”
“可是只有你做饭厉害,而且也只有你愿意尝试各种各样的菜,也对这些感兴趣,他们都不喜欢。”李坏说,“吴邪甚至还喜欢请人吃西湖醋鱼。”
吴邪掩饰地摸了摸鼻头,他只是爱看人吃西湖醋鱼罢了,自己又不怎么喜欢。
胖子一瞥吴邪,有些勉强地挺起过分饱满的胸膛,矜持地嘚瑟道:“那是,也不看你胖爷是谁,多么有品味。”
不过此时对于李坏再提出的粽子问题,胖子的心情也已经豁达许多。虽然他还有疑虑在心里藏着,觉得不吐不快。
恰巧吃完午饭,准备医院去探望张起灵,他突然说:“当时你是出于什么想法才和我说这个?好运,你知道你那个样子,脸白得老吓人了,我差点以为你是在交代遗言。”
李坏转过头,看他表情严肃,就问他:“谁交代遗言是会说粽子的配料?”
胖子闻言乐不可支,大笑起来拍了几下李坏的肩膀,他没明说看见的异常,因为旁边的吴邪支起着脑袋问:“什么粽子?”
李坏也回答他:“吃的粽子。”
吴邪听见的关键词压根不是这个,他不自觉表情不满起来,阴阴地说:“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唉!这都什么话?”胖子差点没被他的话呛住,这股怨气哟,他奇怪道,“我记得不是你先说好像看见了好运么?”
吴邪顿时怒道:“那你还说那是西王母呢胖子!”
胖子含蓄地点点头:“那显然我错了。小吴对了。确实是好运。你不也听见了吗,漫山遍野的蛇都是好运的声音。”
这话说出来,胖子满身的肉都跟着颤抖一下,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他突感浑身发寒,忍不住略显无助地环抱住自己,呐呐道:“……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吓人啊。那种蛇居然会学舌。它的声音都是学人说话来的。”
闲聊未尽,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只好暂且不聊。
今天是张起灵放风的日子,虽然医生说他适合静养,但也建议隔段时间把人推出来放放风。同时因为他没有一点攻击性,时不时思维也正常一会,所以没有得到被捆在病床上的待遇。
但这次他们似乎运气不好,张起灵又是迷糊的状态,呆呆地垂着头。因为约好了时间,护士和护工陪着一同把他推到树荫旁,太阳光十分温暖地照了一半在肩上,还有张起灵头顶的半个发旋。
胖子远远看着他,叹了特别长的一口气。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这样了?也不知道小哥究竟遇到了什么。
吴邪皱了皱眉头。
李坏却已经走了过去,女护士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分明是一位熟悉的人,再次相遇仍然作态陌生,她的护士名牌上写着另外一个名字:梁湾。
她是解雨臣的合作对象,有什么谋划那也该是解雨臣的事儿。但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送了李坏两个发圈,让他把头发扎起来,不要胡乱披散着。
在北京的这个月,仅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李坏就住黑瞎子的院子,解老板被委托了照顾院里葡萄藤的事情,所以派来了专业老农来帮忙,李坏刚去的时候直接翻墙进去,一头白毛还把人家吓着了。
老农差点报警,颤颤巍巍打电话,又接到解雨臣手上,才知道李坏翻进院子的事情。两人没话题可聊,只好围绕黑瞎子种葡萄的话题说了十几分钟,最后以对方好意邀请品尝葡萄酒,并且委婉表达可以找他拿房子钥匙的话为尾声。
不过李坏也逐渐觉得不自在起来。有很多人在关注这里,一种诡谲的感觉如密网笼罩住了他。
时常有人关注他披落下来的长白发,还有那双茶色的剔透眼睛。这都是以往不会发生的事情。
既然现在对方没有表示,李坏就也同样简单回应了她,像她做的那样。
他看张起灵闭着眼,似乎是在晒太阳休憩,反正也无话可说,自然也就站在旁边,一同保持安静。
胖子和吴邪也走过来,然后张起灵就睁开眼睛。
护士和护工都离开了,吴邪熟练地开始给他讲故事。
胖子随手把一袋医院门口店里买的水果放到张起灵腿上,面上不免露出一丝遗憾。
张起灵垂下脸看了几眼,又抬起头继续专注地听故事。这几天他的状态已经好很多,渐渐也会回答几句不知道,想不起来之类的话。
李坏补办的证件和电话卡已经到手,差不多也打算这几天就回四川去了。他记得吴邪提起闯入家中的两个男人,虽然当时没能聊下去,但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吴邪有事也要回杭州一趟,他被家里人催了几次。
几人算是在这里再聚一会,然后各回各家。张起灵会留在医院里,由护工守着。以他的身手,意识清醒一些后应该也不需要担心太多,反正胖子时不时也会来探望他。
衣食住行,大概也只有前两样需要倚仗胖子多多关心,为表情谊,吴邪和李坏都随了些钱,不多,算是共养小哥,有点参与感。
胖子自然也不在意这点小钱,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运,你还惦记那你粽子啊,下次给你做。”
李坏也笑道:“胖爷通透。”
末了,吴邪不知怎的,又念叨了声:“龙脊背……”
李坏反应过来:“怎么了?”
吴邪说:“扔那地方了。”
胖子露出心痛的表情,他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小哥,像在看着丢了银行卡的钱夹。
张起灵还是少言,也可能是无话可说,故事讲完了,胖子就拿来一副扑克牌,想教他。但可惜张起灵现在是忘记了一些事,而不是之前傻了的状态,不一会胖子就破口大骂起来,吴邪捏着一把烂牌,看着他俩,也叹气。
李坏不玩这个,围着他们转一圈,张起灵默默递了递手里的牌,吴邪也给他看。
胖子特别小声说给我透透底,可是声音也小不到哪去,他一说话,张起灵就盯着李坏,李坏当然只能摇头,然后胖子表情就扭曲起来。
他正大光明瞧完了新一局所有人手里捏的牌,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都快压不住笑了。没有人拿着好牌,还是很烂,烂得出奇。相较而言,胖子手上居然是最好的。
胖子忍了又忍,看张起灵沉静如水,面不改色,仿佛还是往昔那样,吴邪则恍惚走神,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好运还在旁边看笑话,欲笑不笑,见胖子看过去,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吴邪回过神来就问:“是不是着凉了?”
张起灵也看过去。
李坏摇摇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胖子终于最先弃牌,他不想玩啦!
一局勉强终了,胖子惆怅道:“以后还能给小哥找什么乐子?缺了你们两个,肯定会差点意思。”
吴邪也放下牌,说:“你看他想要什么乐子?反正我努力了,猜不着。”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还是看着李坏,手里攥着一把牌。
李坏觉得得问点什么,虽然张起灵可能也不会回答。
可他想了想,自己的娱乐方式着实匮乏,张起灵现在又没好全,也不大适合找乐子。思前想后,李坏还是说:“等他好一点再说吧,现在他都不怎么理人。”
胖子一想,也是,他摇摇头道:“小哥大抵是有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趣味在。他现在看蚂蚁都能津津有味看一天。”
这次聚会过后,李坏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他在双流下了飞机,正值午后,他准备后面再转车往四姑娘山那边去。
李坏还有些不适应因为一头白发被别人注视的感觉,而且头发扎起来后明显更引人注目,不如披下来还能遮挡些许。但他也明白,可能以后都会这样继续下去。
不过更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在机场等他,还自然而然举着太阳伞走过来,语气十分温和地问:“没带行李吗?”
李坏都快忘记这个家伙了。
伞面倾斜后,露出一个顶着吴邪脸的年轻男人,毋庸置疑的张家人。眼角边的那颗泪痣消失了,手指看起来也毫无异常。
似乎李坏谨慎的观察动作特别有趣,不过看了几眼,对方的眼睛就弯起来,像是吴邪的双胞胎兄弟,只是气质不同。
“如果当初你没有失约,现在我们都能双倍金婚了。”他说,“所以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李坏再有心理准备,也被这话震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可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那张与吴邪一模一样的脸庞偏转过来,朝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了然道:“原来你想起来了啊。好运。”
李坏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忘记了什么事,白玛的孩子,他找到了。张起灵的眼型与白玛尤其相似,而面容轮廓更肖其父,剩余三四分大概是多年来的经历余留下的沉寂。
面前的年轻男人还在侃侃而谈:“海杏也很想你。快和我不相上下了。”
李坏下意识反驳:“她才不喜欢我。”
“所以你愿意履行诺言了?”
“我觉得……”李坏盯着他的脸,犹豫地说:“或许,你也不喜欢我?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吧?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我是真诚地想从身心都占有你。这点从不说谎。”他的笑意更盛,眉眼因情绪变化的弧度变得与吴邪截然不同,透出些许潇洒的意气与凌厉,“只是你觉得我们见面次数不多,如果当初你留在原地等我,还怕日久生情么。”
李坏被说得浑身发毛,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确实是想来真的。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喊我的名字?”他问:“好运,你想起来的事情究竟有几分?还是觉得有些糊涂?需要我帮一帮你吗?”
“……张海客,说话不要这么大声。”
张海客满意颔首,太阳伞也向绞尽脑汁的李坏倾倒过来。
他笑得眯眼:“看来你还记得我的味道。今天太阳很大,要小心防晒。”
李坏下意识抓住伞柄,还不忘说一句:“我们不太熟。”
“是,是。我们当然不熟,不过是你差点就变成我老婆的关系。”
他看了李坏几眼,又说:“喔。你想做我老公也可以。反正……”
反正什么?
李坏把黑伞抓稳,终于抬起头,视野里却已经找不到张海客的人影了。
他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确实没有踪迹。
就像上次在杭州的情况一样,来去如风,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也许……只是见了熟人打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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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这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