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和任由姨母原夫人擦洗他的身体,他是强撑着来明州,身上中毒,他懒得解毒,解毒之后如何,去大都弑父夺权?然后呢?每天陷入这种命运重复中?等着几十年后儿子来杀自己,他不一定有子嗣,父皇给他下的毒就是断绝子嗣的药,这是多么深的恨和绝,最是无情帝王家,在殷和父子身上算是体现淋漓尽致。皇爷爷再不喜欢父皇也没有让他断子绝孙,也没有给他下毒慢慢地想磨死他。殷和每每想到这,走一步腿都跟灌铅般,脚底下犹如踩在刀尖上,心被划伤的一刀接一刀,杀人诛心,他看似软弱无力胖的无法自保的父皇,城府地把所有人都利用的为他效劳且毫无怨言。母后是深爱父皇,为他鞍前马后,派太子妃太子嫔监视殷和,月如那么小就开始送有毒的甜汤给殷和,殷和没怀疑,月如也不知道。等到月如长大后,按照她灵敏的心思如何不发现这里面的猫腻,可是她还是选择装不知道地送。质问她的时候,她冷静地说道,“都喝这么些年没事就说明药性不强死不掉,若是殿下死了臣妾难道还能独活?”
话是没错,可她要是想活下去,还是有办法的。比如殷和临幸宫女,那宫女生了个女儿,女儿就直接被过给太子嫔,她求的呀。太子妃都没求到,她仗着宠爱就求到了。
那宫女生完孩子就不明不白地过世,殷和深知宫中是非之地,若自己不下功夫保护她,她没有自保的能力下,没有谁能保护她,哪怕给她一个名分还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过世。
二十岁的殷和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没养过两岁就没了。殷和痛心不已,又能怎么办。若不是当年李神医救过他,给他十二粒清热解毒丹,这丹每年吃一粒是为了他能顺利长到成年,成年后抵御毒性的能力更强,靠这丸解药,别说得一个女儿,估计早被毒死。
他临死前想去见姨母原夫人,他很羡慕原臻,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女儿的官宦人家前仆后继的愿意把女儿嫁给原家,后来他跑原家住段时间,才算明白,夫唱妇随,天伦之乐的兴旺之家是什么样子,没有妻妾争宠,没有嫡庶之分,有的就是姨母的温声细语,有时候大声责骂元宝的调皮。院子里的奴才奴婢们都恪守规矩,相互之间都非常尊重,是原家对家仆的尊重。竹空空那么重的煞气在原家全部收敛住,她很听原夫人的话,对原臻也是百依百顺。原臻恪守感情不外露的模样演得很失败,明明在乎到骨子里,还压制着关心,照顾的小心翼翼,生怕越过规矩和礼仪。
那时候他嫉妒原臻,嫉妒他的一切。后来就是羡慕,现在孑然一身,万念俱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原家,以后有机会做原家的孩子。他思念的人,爱他的人再也回不来,皇爷爷躺在皇陵,空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尸骨被野兽吃完了,盔甲带回来的被野兽咬的稀碎。殷和看着上面带血的拼凑出的盔甲,一夜白头又如何?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都不在了。
了无生气的殷和翻身准备继续睡,只要不吃不喝,估计很快就离开人世。他闻到很熟悉很熟悉的味道,就在鼻子边,他使劲闻,山林草木青甘的香味,这个味道他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难道人要死的时候,真的是最爱的人来接自己?是竹空空,是她来接自己?
殷和睁开眼睛,他想看看昼思夜想的人,他好想这个人啊,想的日思夜寐的心里疼。竹空空就睡在他旁边,青丝并肩,睡容香甜,面色红润。人消瘦很多,面庞柔美很多。蚕丝的衾衣若隐若现地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殷和苦笑,他现在还能做春/梦,挺好的,既然做梦就更不用忌讳什么。
慢慢地伸出手去抚摸竹空空的脸,柔滑光嫩,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空空,我好想你,你不在好多人欺负我。”
殷和慢慢凑过脸去亲吻空空,亲着亲着他突然被自己身体反应惊住,这不是在做梦,他身下压着的人是真的竹空空,只是昏迷着的。殷和惊着,他赶紧给空空盖好被子,为自己亵渎她的行为感到羞耻。
原臻推门而入,殷和裹着被子看着原臻。原臻面无表情行礼道,“殿下,这几日感觉如何,这里面是个蒸房,你们睡的下面都是各种配比好的药材蒸熏出来的药气,保证你们身体的供养。”
殷和心里明白,怨不得醒来精神变这么好,原来是这作用。他看着竹空空,眼神都变得柔和,睡他身边的是如假包换的竹墨。
他心里道,“原臻是豁出去,居然偷偷地藏着空空,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原臻道,“殿下,现在您有何打算?空空就在你身边,救还是不救全在您?”
殷和问:“此话怎讲?”
原臻就把祝由术的救法娓娓道来,殷和听得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需要他的心头血。他们之间的命运是交织纠缠在一起的。
“殿下,必须是帝王的心头血,你必须是皇帝才行?”原臻提示殷和
殷和苦笑道,“表哥,我们俩互换身份如何?你扮作我去大都弑君夺位,取他的心头血救空空,我扮作你做原家长子,孝顺父母养育幼弟跟这位姑娘双宿双飞。”
原臻冷眼看着殷和,“若是成功,你还能跟她双宿双飞?”
殷和惨笑,顺手从头上拔下簪子,狠狠地插进心脏,原臻出手制止,银簪子伤殷和不算太深,胸口扎个洞,鲜血也流下来,原臻赶紧给殷和止血,殷和问道,“够吗?”这句话中气十足,原臻点点头,殷和的求生欲已经升起,他不会再有死志。可是竹空空原臻此生是留不住的,无论怎么都留不住了。
“灵儿,我吃不进,一口都吃不进。”竹空空揉着太阳穴抱怨道。
殷和很有耐心地哄道,“就把面前的水果吃掉就行。你身体太虚弱,不宜进大补,慢慢养,过几天头就不晕了。
竹空空手里搓着一个面人,小声嘀咕,“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头发都白了,黑不过来了吗?”
“以后会慢慢变黑的,这只是暂时的,你喜欢捏面人啊?等会我教你捏。”
竹空空歪着头,喘口气道,“不想学,我出去透透气。”她从醒来后,神志就这样,时好时坏。差不多元宝的心智,一点不如意就闹。
殷和哄着哄着就也有脾气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问原臻,竹空空小时候是不是脾气比这还刁钻难哄?
原臻说还行,时间久记不得什么。她能醒过来就已经很好。想她完全康复,估计需要你登基后的心头血服下才行。
殷和若无其事的倒杯茶,缓缓地说道,“想办法让我和空空离开明州,其余的事情就都交给我,你在明州拖住凌王就行。”
这就是储君该有的样子和态度,按照原臻他们对殷和的了解,他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别说当今圣上如何布局城府,殷和真想反杀,谁胜谁负很难下判断,除非命运都偏爱当今圣上,否则胜的那方必定是殷和。
原夫人给他们二人准备行李,千叮万嘱地告诉殷和一定要照顾好空空,空空现在要武功没武功,要脑子没脑子,出门在外万一落单就是万劫不复。
殷和抱住原夫人,撒娇地喊了声,“娘!”原夫人还是受到一定的惊吓,“殿下?”
“没事,姨母,吓着你了?我羡慕元宝可以抱着你撒娇,灵儿从小到大父母双亲都没抱过,不知道抱着母亲的感受是什么样。”
原夫人听了心里很难受,殷和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她握住殷和的手,慈爱地说道,“姨母知道你不容易,生在帝王家无从选择,我们每个人肩负着现有的责任,也都无从选择,逼原臻交出空空挽救你的意志,也是出于对你的责任。灵儿,一定要当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皇帝。你的母亲只是太在乎你父亲,她也许没有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一来是你皇爷爷爱你,二来是你太厉害她比较省心,你千万别怨怪她,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你才是她最后的依傍。”
殷和竹墨是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离开的,凌王的眼线也没有怀疑,就是随行来贺寿的殷和原臻舅舅家的亲戚,他们刚好是两夫妻来贺寿,离开的时候殷和与竹墨就替代这两夫妻离开。易容便装,彼此大家都不熟,跋山涉水地来参加寿宴,住个十天半个月就准备回自己家。有的住得远的还会住明年再回家,原家宅子大,他们愿意住就住,不在乎这些小节。不深刻打交道也不会认识,殷和会外婆家那边的家乡话,更没有人怀疑,
殷歧那边得到消息,说应天的太子殿下有诈,让凌王早做准备,朝廷恐生变动。凌王立马封锁全城,以王府进刺客为由,让青州以下各知州配合调查,大批的人马到明州封锁。
原臻坐镇对峙,原父原母原宝都被软禁。殷歧对于眼线的汇报逐一分析,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现。本想借皇帝的手杀殷和,再图起事造反,可殷和是皇爷爷一手培养的,哪是那么容易弄死的,若是应天没有殷和,那他必然去大都抢夺皇位,应天到大都的路也就那么几条,路上凌王潜伏的人马全部调动出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可他是太子,不能明目张胆地抓,殷歧秘密调动地煞的人,追击殷和。
回大都的路上,二人还算顺利。出海走的海路,那时候殷歧的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殷和就打个时间差,他带竹墨住在青州下面沿海的镇上,四处混个脸熟,夫人生病要出去看病,找了几个郎中,让镇上的人对这夫妻印象深刻。他们上船的时候也是被盘查得紧,周边的渔民都帮忙做证,是一个镇子里的,带夫人出去看病。大家都记忆中认可殷和夫妻就是来探亲然后夫人生病要回老家。
大船是商船,里面都装的货物,直达通州。在海上估计要行驶十来天。殷歧已经派人在通州布下杀手,他分析到要是殷和陆上拦截不住就走水路,水路肯定要到通州,通州到大都还要走陆路,无论怎么回大都殷歧都会将他诛杀在半道上。
海风有些凉,吹着竹墨,殷和贴心地给她披上披风,小心叮嘱道,“注意风寒保暖,一个人跑这里也不怕我担心。”
竹空空自康复已经不复当年的煞气和戾气,她现在像极了摇曳生姿的牡丹花,华贵美丽又脆弱,需要人呵护保护。没有武功没有过人的心智,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醒了捏面人,她捏的面人很奇怪,没有形,似乎想捏出什么,但体力不支总是捏一半就睡着。这路上有一半时间是在殷和怀里睡觉。
殷和更珍惜这样的日子,他褪去少年的青涩,褪去当初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更为成熟冷静,眼角眉梢都带着情义,他心里有爱人,支撑着他去大都。
怀里的竹空空很快就睡着,殷和把她抱回船舱,狭小的船舱勉强睡下二人,这还是不错的单间。顶层最好的是殷歧派去通州的杀手。他们平安相处十来天,互相错过。
这路上竹墨的乖巧和听话让殷和很是不习惯,可好喜欢被她依赖的感觉。以前都是竹墨挡他前面厮杀保护他,没想到时移世易现在是殷和保护竹墨。殷和摸着空空的脸蛋,眼角含情道,“此生定要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