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啊!!”一声凄厉鸟鸣冲破耳脑,伴随着一阵恶煞之气,排山倒海地袭来。霍宁刚一入洞,便顿生无穷恶思恶念,焦躁嗜杀。似是有生以来一切阴暗念头,都化了无数冰针火钩,将他由内而外扎得通透,一边阴暗生寒,一边焦躁难熬,难以支立。几番冷思克制,方才稳住。
不想刚一回神,便又听得那鸟鸣,与一声兽吼齐出,震动山体摇晃不止。
只见那洞壁之上,一巨大兽面火鸟腾空而立。那火鸟遍体流金,通身浴火,烈焰汹汹不辨轮廓。一对巨翅宽各三丈,兽面獠牙,狮目圆瞪,正与一黑雾巨兽对啸狂吼。二兽似缠斗已久,一个火翅落血,面伤重累,一个黑雾虚散,形廓模糊,洞内更是血迹满布,颇见惨烈。
霍宁越是细看,便越是惊心焦虑,二兽尚且如此伤重,昭儿区区肉身,便是有通天的法术,又如何受得?他四下看了一番,全不见秦昭踪影,不由唤道:“昭儿!昭儿?”
那火鸟闻听呼唤,忽的将一双赤红狮目换了清眸,与那雾兽齐齐看向霍宁。
这眼睛……
一别两年,霍宁也曾想过,如若再见该是如何场景,如何心情。只是万未料到,自己竟会凭着那双眼睛,从一头兽面獠牙的怪鸟身上辨出他来:“昭儿……”
孰料这一声呼唤刚过,便有一线红光“噌”地自怪鸟体内冲出,直飞入他心口。霍宁愣神之中未及抵挡,只觉那红光入心之后,一股子温情暖意充实全身,叫人心神清明,精力沸腾,连那煞气冲击亦都轻缓了。
“哈哈哈哈!”那雾兽忽而狂笑:“人终究是人,即便侥幸化魔,也难逃一个蠢字!情丝结这般尘垢粃糠之物,竟也值得你使用!”
霍宁闻说惊怔,再去看右手,果然,那掌腕中透着一线红丝,殷艳如血,不是情丝结又待是何物?
那火鸟也不分辨,复了赤焰狮目,展动巨翅便朝雾兽冲去。
雾兽似惧焰火,急急伏身避了,反手一爪耙向火鸟身躯。火鸟吃痛尖啸,身上又有白血流下,张口便是一丈火柱喷出。雾兽闪躲不及,挨了一遭,黑雾化白气而消,身形又见消减。
不想未及站稳,便被霍宁觑得个精准,自空中一剑劈下,当即将其后臀砍去大半。恨煞聚恨而成,凝雾为形,吃剑后立时便又拢作一处,似是不伤。可眼见着白气升腾,黑雾虚散,又岂会无恙?
雾兽受袭,怒而侧头,又被火鸟双翅合击,再有白气消出,惊慌之下忙化作一股黑气逃了去。
“昭儿!你怎么样?”霍宁见恨煞逃去,急欲去见秦昭安危。火鸟却不应声,只收拢双翅,化作一团红光,与恨煞所化黑气缠在一处。
霎时间,洞内黑雾红光纷扰纠缠,异彩纷呈,又有白光一隙,照着满洞血痕喷溅,触目惊心。
可是这气雾纠缠着,霍宁便难以帮忙,沉声道:“昭儿,化实形!”
话音方落,一团红光裹着黑气,猛地摔在地上,霎见火鸟展翅,雾兽摆尾。“铮”的一声轮回出鞘,直劈雾兽为二。火鸟亦趁势双翅齐扑,顿时白气四起。
“煞魔!”雾兽大伤,震怒咆哮:“你别不识抬举!”
火鸟道:“煞神位高于你,只怕你从来也没打算叫我活着。”
雾兽笑道:“煞神一位,你自然不配。但你若肯与我联手除了无餍,三界尊崇,倒不是不能分你略略。”
“神座神威,非你我可敌,我不会陪你送死。”
“废物。神座被混沌封印八百余年去向难寻,如何神威!”雾兽讥讽冷笑,忽又瞥见霍宁肃然立在一旁,便道:“这小情人至刚至阳,瞧着确是可口,不如叫本座替你试试滋味!”说罢,转向便朝霍宁扑来。
巨爪成双,雾形如山,眼看就要落在身上,一堵焰墙“轰”地挡在身前。却是火鸟稳展双翅,牢牢护了他在身后。
“找死!”恨煞不甘,“呼呼”两爪将火翅劈砍出数道血痕。
白血如泉,涌流如注,那火鸟一声凄厉尖叫,却强忍剧痛拢了血翅,紧箍恨煞不放。说时迟那时快,霍宁玉靴飞空,呼喝一声,一剑将那恨煞劈了个透。顿时,白气大起。
雾兽伤重困急,生生凿穿火鸟左翅而出。
此一回,二兽皆受伤惨重,各自嘶吼怒冲,颇见痛苦。
霍宁瞧着心疼,轻声问道:“昭儿,你怎么样?”火鸟未答,只缓缓挪动伤翅护他在后,挡开了雾兽视线。
“呵。”雾兽喘息着笑一声,道:“配合不错啊。”
火鸟道:“知道厉害,就乖乖伏于本座。”
“哈哈,就凭你,和悲惧躁三个蠢货,也想收伏本座?”恨煞嘲笑道:“本座肯伏,你收得下吗?”
“魔头休要猖狂!”霍宁喝道:“正邪不立,人魔天敌,我二人誓死也要将你收伏,还苍生太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这……”恨煞狂笑不能自制,火鸟微微侧过头去。
霍宁恼怒:“你笑什么!”
恨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魔……魔头?哈哈哈哈!”
“别笑了!!”火鸟厉声喝道:“先过了本座这一关,再笑不迟!”
恨煞止声,对霍宁道:“小情人,本座是魔头,它却不是?你见过这般的人吗?”又道:“什么人能与本座缠斗三日?如它非人,本座又为何与它缠斗?”
霍宁看了看火鸟,问道:“为何?”
“为何,自然是为了我魔界第一大权!”恨煞道:“自神座被混沌天师封印,八百余年来,本座便是魔界之尊!不想它煞魔一朝出世,仗着自己体内恨气,竟陆续降服悲惧躁三煞在身!哼,神座许它统辖魔界,凌驾于本座头上!”
霍宁道:“那又如何?神、人、魔三界本就共存,互不干涉,它凌驾于谁又有何要紧?只要不为祸人间,便不是敌人。”
“哈哈哈哈!”恨煞笑道:“你以为神座为何要许它这煞神之位?”
“为何?”
“因为神座要利用它除掉我,然后在一月之内,踏平人界!”
“住口!”火鸟厉声。
恨煞却续对霍宁道:“本座想伙同它除掉神座,平分魔界,神座却是想利用它统辖三界呐!”又道:“你现在帮它,就等于戕害整个天下啊!”
霍宁看了看火鸟,道:“我不相信。”
“不相信?不相信那你就试试。”恨煞道:“你且帮它除了我,看看它是否会作恶。”
霍宁不言,只看着火鸟。
“只一点,它若收伏我去,便是四煞合一,凶威不亚无餍。一招便可叫方圆百里焚枯,万物不存。小情人,你可要掂量掂量,自己到时有没有制服它的能力。”
火鸟道:“你不要听它胡说。”
话音刚落,便听得恨煞一声怒吼化了气去,电光一闪,“噌”地钻入火鸟心口之中。
“嘶啊!!!”一声尖厉惨叫,只见那火鸟通身的火焰,“扑簌簌”疾速落下,扒皮剔肉似的,渐渐露了内中骨骼出来。两展巨翅浴血激颤,胡乱划着胸口,极见痛苦。
“哈哈哈哈!”恨煞笑声回荡:“你既不肯同生,那便随我同死吧!反正神座出山后也饶不了我,我便拉你这蠢货做个伴!”
那火鸟正历重生之痛,兽面狰狞,獠牙穷现,引着长颈嘶吼不止,一句话也不出。火鸟体内有他,见其痛苦如此,霍宁也不由揪心,只是眼下这情景,“昭儿”二字,实难出口,只呆呆看着渐而褪成黑色的那怪鸟。
到底恨煞凶恶,不过片刻时间,便将那火鸟褪得只剩一副黑骨骷髅,奄奄一息伏在洞底,“呜呜”哀鸣。
恨煞声音再起,却也变了虚弱:“煞魔,同归于尽罢。”
“休想……”
“哼,你舍不得?”
说话间,那骷鸟身形速减,巨翅急收,又有一股子黑气自体内汹汹而出,浓如漆,厚如墨,转眼便将它湮了个干净。霍宁不见其身,正欲上前,听得黑雾中传来声音:“你得意了数千年,自然甘愿重新做鬼修行,可本座却不愿意。”
“愿不愿意,你说了不算。”恨煞道:“小情人,还不快劈了它?稍后它重生已毕,幻化了实形,可就天下无敌了!”
霍宁犹豫,只看着那黑雾渐渐停了翻涌,开始拢收,模模糊糊地,似是要显出人形。
“快点,它现正是虚弱,再晚就来不及了……”恨煞声音渐而飘忽。
霍宁眼见黑雾聚拢,慢慢化为四肢,“噌”地拔了剑,缓缓抵在那肢体上。
“快……杀……杀了它……”恨煞气如游丝,若有若无:“一旦……叫……它成形,人界……便……是它……的天……”恨煞似是被收,话未能完。
霍宁则呆愣着,看着那团黑气所化人形轮廓清晰,五体各分,连个面貌衣着也尽都有了。其“人”黑衣皂靴盘膝而坐,体形瘦削,面容清冷,是他此生都不会错认之人。
“昭儿……”
那“人”缓缓抬了眼,略略一笑:“是我。”
眸清珠漆,唇红齿白,似与往日相同。可那眸子过于黑亮而显阴深,双唇亦艳红太甚犹如舐血,根本是妖魔诡异之态。
秦昭见他呆愣,笑道:“怎么?你怕我?”话说着,眸子里却渐渐映出两簇火来。
“昭儿。”霍宁执剑抵着“他”胸口:“你当真已听命于无餍?”
“神座乃我魔界之尊,我自然听命于它。”
霍宁看着“他”:“你终究还是走了这条路。”
秦昭笑了一笑,侧眼看了一眼胸口剑尖,“锵”地便是火花四溅。“还有遗言吗?”
霍宁不答,紧紧抵着“他”,并眼看着“他”双脚离地地站了起来,引颈一吼,千余丈厚的山洞立时破开,黑气喷涌。
“恨煞破出!快稳平歌障!!”外头秦门惊声四起:“快叫撤离百姓!快叫撤离百姓!百里内不得有人!”
秦昭偏过剑身,对霍宁笑了一笑,冲身便要飞出洞顶,却被他一把拽下,抵剑在颈间:“昭儿,你太让我失望了。”话说着,手起,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