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恨煞试探未成,想今夜必将再来。这东西若不能尽快除掉,他日我一旦被其蛊惑,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那秦昭用饭罢,吩咐众人道:“此地向西三百里北侧,有一偏僻山洞。入夜后,我只身进洞引煞,你等若见大团黑气入洞,便立即封死洞口。恨煞既出,百里生恨,十里无人,那山洞虽则偏僻,亦难保百姓不在。是而你三十六人需分作两队轮替,以平歌之障屏蔽洞内一切法术,不叫外散分毫。三日后……”
“二尊主!”秦九方面带气色,粗声打断道:“你做什么!”
秦景沉道:“昭尊,恨煞凶险,非一人可除,何不通知尊主?你与尊主所练抽魂鞭心术,威力巨大,法伤无双,必能与恨煞一战。再加上我三万秦门众归一心,何惧除它不得?”
众秦门亦都听出秦昭赴死之意,尽劝道:“是啊二尊主,通知尊主吧!”
秦昭瞥了众人一眼,冷声道:“恨煞之凶险,只在发人恨意,方圆十里之内,人人癫狂,互残互戮,直余最后一人方止。你们以为,恨煞之除,靠的是人多?”
秦九方道:“人多总归比人少好。”
“昭尊,虽说是人越少越好,可也不能孤身犯险,景沉以为,还是要通知尊主前来,再商对策。”
众秦门亦随声附和。
秦昭反问道:“景沉,我与尊主共同除煞,胜算几何?”
秦景沉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出口。
秦昭环视众人,沉声道:“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欲除此煞,其法有二。一者,我与尊主同往,轻则一死,重则同死,却不保煞除。二者,我只身除煞,三日后无论结果如何,你等合力推平山洞,封印压制,待尊主赶来,一式穿冥挫幽,恨煞必除。你们以为哪个更好?”
众人默然。
秦景沉沉吟半晌,道:“昭尊,景沉无父无母,无亲无眷,此生所忠唯秦氏,所敬唯昭尊。如今秦氏当敌,昭尊有难,景沉何有冷观独活之理?昭尊,恳请带景沉一同入内吧。”
众人闻言尽都请命,秦九方亦道:“我也去!”
“闭嘴。”秦昭瞧了他一眼,转而又对秦景沉道:“你行事稳重,能持大局,我入洞之后,一切事宜都需你亲自操持。洞外若有纰漏,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你应知晓利害。”
秦景沉垂首无言。
“生死事小,安民为大,除煞一事听我安排,不得再议。”秦昭道:“你等今日养足精神,务要保得平歌障三日坚韧。三日后子时一到,推平山洞,镇邪封印,并着请尊主前来,收拾残局。其余一应事宜,听从秦景沉指挥,不得有违。此事事关苍生,成败只在你我,断不能再有他念。”
一秦门道:“二尊主,尊主若用穿冥挫幽,你的尸魂也必然灰飞烟灭,再不存世。”
“大敌当前,小事何妨。”
又一人道:“二尊主,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昭摇头:“没有。”
“那尊主他,怕是……”
“无妨,伤心两日,仍是一般生活。”秦昭说罢,笑了一笑,又道:“替我磕头,谢师恩。”
秦昭所说山洞,地处霍岭东侧最北,原还是他当年应邀退戎之时偶然所见。那孤山山体宽厚,洞穴深窄,方圆十里无人生息,是个极隐蔽之所在,正适合他引煞除煞。
说起这霍岭,自霍氏扩充疆域之后,便只留了两万虎军驻守,连着这将军帐,也只中段立了一处,南北两段仅有总兵营各一。
这日下午,北段总兵冯迁正在营内歇息,一侍卫连滚带爬入得帐来,惊慌道:“冯大人!冯大人!霍……霍大将军……霍大将军来了!”
“谁?!”冯迁惊坐而起。
“霍大将军……宁王……霍宁来了,还有青将军和文武二虎!”
冯迁听得乱哄哄的,霍宁来了,霍宁来干嘛了?他犯错了吗?最近没有战事啊!霍青也来了……他要被撤职了?
一脸愁苦呆了半晌,方回神问道:“到哪儿了?”
“已在营内!”
“你他娘的吃屎糊眼了?人都到营内了才来通报!”冯迁一边骂,一边手忙脚乱地束靴穿衣。见那侍卫仍站着,怒而吼道:“还他妈站着干吗!快去叫千总集合!”
火急火燎地赶至校场,远远便见那督台之上,一高大男子由数位将军陪从,正立于前。那男子通身白装,威重轩昂,罩一领素银斗篷肃然而立,龙虎英姿,正是霍宁。
可怜冯迁入军一十八年,一向只能呈面参将,连个面见副将的资格都没有。宁王风姿气度,更从来都是天书神话般可望不可及,做梦都未敢妄想亲见。
“土军一部三营总兵冯迁,参见宁将军与诸位将军。卑职参面来迟,请宁将军治罪。”
“无妨,是我未曾通知,起来吧。”
冯迁起身侍立,直直盯着霍宁腰间衣物纹样,不敢抬眼。
赵武道:“你就是冯迁?”
“回赵将军话,正是卑职。”冯迁道:“各千总并营下五千兵士正在集合,请诸位将军……”
“不必了,明日再说罢。”却是霍青开口:“你去收拾几顶干净营帐出来,我们今夜留住。”
不阅兵,不问罪,还要留住?冯迁越发疑惑,却不敢冒问,只得应道:“是,卑职这就去办!”
一连两日,除早间检视一番兵士操练外,霍宁便只是在帐中埋头处理政务,再无其他。唯文武二虎频频外出,似有情报查探。冯迁百思不得其解,只见着疆内一众高官大员,一日数十回地往来营内叩拜参面、汇报政务,恍惚间只觉他小小三营,竟也摇身变了苍龙殿去了。
“将军!”赵文急声入内,回禀道:“将军,已经打探到了,秦远确实不在,孤山附近秦门法师已增至两千。”
赵武亦紧随而至,报道:“将军,果然不出您所料,那恨煞现就被困在孤山之中,已是第三日了。只待秦远前来,便可一举斩草除根。”
霍宁疑道:“秦昭呢?”
“不见。”文武齐道:“卑职等寻了几个相熟的法师,都说不见,只知其人确在此主持除煞。”
“问过秦景沉秦九方了吗?”
赵武道:“秦昭那几个手下嘴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
霍青道:“兄长,这秦氏究竟如何打算?恨煞凶险数十倍于悲煞,他秦氏二尊合力也不能有十足把握,怎的眼下只秦昭一人在此?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那恨煞走脱了出来,天水城可是头一个就要遭殃的。”
霍宁却无心再听,拿上轮回便欲离帐。
“兄长!”霍青忙上前拦道:“你去哪儿?”
“去孤山。”霍宁披了斗篷,大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疾驰西北方向。
孤山外,千余秦门持杖而立,三三两两等在一旁,又有千余团围山底,稳稳运出一巨大淡蓝屏障,流光烁彩罩于山体之上。见霍宁前来,有认得的都上前行礼。
“宁大将军。”
霍宁还礼:“你们二尊主呢?”
“不知。”一秦门道:“我等来了两日了,并未见着二尊主身影,据说或是在山体之中。”
“山体之中!”霍宁大惊:“恨煞就在洞中,他一人如何自全?!”
众人摇头:“不知道。我二尊主已陆续降伏悲惧躁三煞,手段高强,经验丰富。想他既有此计,便一定是上上之策。”
又一人指了指那平歌障内腾腾黑气,道:“宁王且看,黑气冲撞,三日不休,说明我二尊主与恨煞缠斗,至今仍未见败……”
黑气若没了,昭儿岂非也没了?!霍宁无心多听,烦躁着留下一句“封好平歌障!”便一剑劈开山洞,飞身闯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