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声怒吼,伴着一闪发绿光的圈环疾速而入,正箍秦昭额间,却是凤栖神物——锁魔环。
那秦昭经此一锁,立消妖秽之态,昏迷而落。随即便被一道黑影从洞外冲进,稳稳接在怀中,正是秦远。
“昭儿……”秦远一身狼狈,抱了秦昭在怀,抚着脸颊不住低声唤道:“昭儿……昭儿……我来了。”
“兄长!” “将军!” “尊主!”
霍氏众人与一众秦门鱼贯而入,秦景沉秦九方亦急急上前,为秦昭把脉疗伤,洞内一时嘈杂了起来。
“兄长,你可有受伤?”霍青见霍宁袍服污损,忧心问道。
霍宁远远看着远昭二人,头也不回,道:“无妨。”
凤栖秦氏虽狂放,却总也干净利索。秦远身为秦氏之尊,更是一惯的衣冠齐楚,整洁精致,从没有过边幅不修的时候。而此时,这人在风雪枯枝中,疾风狂奔罢五千余里,早已是发髻凌乱,凤袍残破,连脸上亦有一道长长伤痕,似是枝桠割伤,瞧着实是不堪。
只不知为何,这人一身狼藉的,把个煞魔当作至宝一般抱在怀中,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叫霍宁觉得刺眼。
“兄长?”霍青察他异样,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番,轻道:“兄长,洞内人多嘈杂,我扶你出去休息吧。”
霍宁沉默无应,一双虎眸深不见底,看了远昭良久,垂下视线,“铮”地一声收了轮回,率霍氏众人大步出了洞去。
“昭儿,你可听到我说话?”秦远轻轻唤着:“昭儿?”
秦九方把脉已毕,对秦远道:“尊主,二尊主肉身并无明显损伤,只是脉搏速疾,四股煞气分流身体各处。二尊主他……”
秦远头也不抬,自牙缝中挤出一字:“说。”
“二尊主以身饲魔,四煞之气噬灵溶血,二尊主他,至多还有……还有三年好活……”
秦远缓抬凤眸,眯着一双泪眼觑着他:“你敢咒他?!”
“弟子不敢!二尊主在,秦九方便拼尽医术以命相保,二尊主若去,秦九方定自绝相陪。”
秦景沉道:“尊主息怒。方弟医道精湛,又忠心昭尊……”
“忠心?”秦远狠狠瞪着秦景沉,咬牙道:“你二人对他忠心,便是如今这般用法吗!他今日若去,你们他妈的都得陪葬!!”他环视洞内诸人,训喝道:“外不能御魔,内不能安尊,秦氏要你们何用!一群他妈的废物,早死了岂不干净!!”
秦门自认有错,齐齐跪道:“弟子无能,叫二尊主临危涉险,叫尊主忧心伤怒。弟子有罪,但凭尊主责罚!”
秦远却再不言语,小心抱了秦昭,目不斜视走出洞去。
话分两头,且说那中疆,自中北二战之后,兵力重创,满目疮痍。其太子苍珏,亦不知何故变得贪食贪色,沉迷其中浑浑噩噩。一切政务,都交了郢休代理。
那郢休为人阴险,心机深沉,自入宫辅佐太子以来,风言风语便从未中断。现更是撺掇太子,借军中无将、诸弟不胜为由,逼收皇帝手中十万龙军兵权,惹得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尤其是李氏现任家主李该,乃皇帝心腹,以太子为人操纵,犯上逼权为名,联合各方群起而攻,那参奏条陈,雪花般飞向皇帝案头。
这日,郢休在太子宫中忙活半夜,刚叫下人收整了一套客房准备安寝,忽见思恭匆匆前来:“主子,老爷来了。”
郢休略一皱眉:“人在何处?”
“就在咱们东跨院,已等了两个时辰了。”
“领他来太子这儿吧,我在书房见他。”
不多时,郢自道黑袍遮面,由思恭引着,神色凝重入得房来。郢休见着好笑,关了门,刚要开口,便听郢自道责道:“休儿,你又胡闹些什么?这是太子宫!”
郢休仅着衬袍,披了一领灰狐大氅,神色自若在书案后坐了,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关系。”
“太子宫中人多眼杂,处处不便,你可知为父此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议。”
“知道。”郢休抬手,请郢自道左首坐了,道:“不就是为着太子逼权一事吗?”
郢自道道:“那李该背靠皇帝,手中势力盘根错节,哪是咱们惹得起的?”
“惹不惹得起,也已经惹了。”郢休道:“走到如今这一步,孩儿是不可能退让的。”
“走到这一步?走到哪一步?”
郢休轻笑,道:“父亲,在孩儿面前还用得着装傻吗?您与郢空各领二十五万墨军,一个常驻辛邑,一个坚守范关,为的是什么?”
“我……”郢自道支吾:“眼下中疆虚弱不堪,仅有十二万龙军在境,为父驻兵在此,是为着护卫皇帝安全。”
“那么,范关那二十五万呢?中北之战已停,您让郢空率军停在北疆,所为何意啊?”
“这……这是还没来得及退……”
“算了吧!”郢休略抬了抬手,示意他停,道:“父亲,跟我就不必打马虎眼了吧?”又道:“孩儿在辛邑这几年,费尽心机步步为营,为的是什么,您心中应该清楚。如今一切安排都已就绪,您只管听从孩儿指挥便可。”
“什么意思?”
“不出两月,太子便能逼宫上位,他正位之后,便会攽下御旨,诏告天下,传位于我郢休。”
郢自道看了他一会儿:“苍珏为何要传位于你?”
“他长期服用济清丹,早已痴狂成瘾,为着求丹,现对我是有求必应。”郢休道:“更何况,他自吞食过金丹,沉迷酒色,里里外外都已虚透,便是我不动他,也撑不过半年。”
郢自道沉默一回,道:“我知道你有野心,但你不能为着自己那点私欲,毁了我郢氏百年基业!”
郢休笑道:“孩儿这做的是光宗耀祖的事业,如何便会毁了我郢氏百年基业?”
“哼。”郢自道道:“即便太子为你操纵,肯传位于你,那其他皇子呢?满朝文武呢?如此篡权谋逆之举,整个苍氏,整个中疆,整个天下都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如何能不连累我郢氏!”
郢休大笑,道:“几位皇子都无兵权,宫中两万禁军,也早是袁杰统领。而十二万龙军大权,不日也将交接在孩儿手中,谁敢妄动?”又道:“至于外界,北疆与孩儿已有协约,三年内不入中疆一步,西疆则远在两三千里之外,仅剩的南疆,又一向是个投机取巧爱凑热闹的。趁机敲诈些银两土地可能,不遗余力为苍氏讨得公道不可能。”
这人抿了口茶,续道:“退一万步说,即便南疆攻来,这不是还有您二十五万墨军坐镇吗?加上孩儿与郢空手上兵力,足有六十二万呐,金光正舍得开战吗?”
郢自道冷哼一声,道:“你想得轻巧,万一西南二疆联结,活着西南北三疆联结,咱们……”
“等他们联结,我早就坐稳龙位了。”郢休截话道:“五疆向不齐心,各有图谋,等他们合作联军来攻,少说也要两三月,到那时候,这位子早就稳稳坐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
“孩儿现还差最后一步。”
“哪一步?”
“李该。”郢休道:“新君登基,最需要的便是得力臣工,如若这满朝大臣被李该煽动,都跳出来反对孩儿,那这位子,孩儿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
郢自道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爹,你就这么想叫孩儿出丑吗?”郢休嗤笑。
郢自道不语。
“放心吧,我郢休走到今日地步,从来也没靠过旁人分毫。几个朝臣,几本奏陈便想叫我前功尽弃?呵,简直痴人说梦。”
“你待如何?”
郢休道:“李该既然联动各方讨伐于我,打压太子,那我便因势导利,借着这机会,清一清障碍。”说罢,瞧了郢自道一眼:“顺便,也帮父亲了个心愿。”
“为父能有什么心愿?”郢自道道:“李氏根深叶茂,你若当真下了手,他们岂肯善罢甘休?你只道事事仰仗太子,殊不知若得罪了李氏,便是太子也灾劫难逃。”
郢休笑道:“父亲总说秦李两氏独大为祸,孩儿如今便叫秦氏动手,既除了李氏异己,又引他们两祸相残,岂不为美?”
郢自道愣神想了一回,道:“秦昭已经成魔,被邪魔远困于凤栖,此生再不能干政涉事,你还比着他做什么?仔细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父子二人正说着,忽闻门外思恭叩道:“主子,太子宫来人,说太子嫌着几位官妓貌丑艺疏,吵嚷着不肯就寝,非要换人不可,想请您前去瞧瞧。”
郢休应道:“去官妓坊再拣几个过来便是了,我去又能如何?”
“是。”
郢自道摇头叹气,无奈道:“休儿,什么皇帝,什么大位,不该你的便不要妄想。为父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只消你安安分分,别连累我郢氏先祖这百年基业就谢天谢地了。”
郢休道:“孩儿心中有数,他日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