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某个暗处,又响起一声猫叫,这回它的叫声,有些凄厉。
洛娮娮不敢回头,贴着喻梓柏的房门,词序混乱,“我没,我有说过吗?”
没等到喻梓柏的回答,洛娮娮害怕是害怕,但还是有几分骄傲在身上的,她是绝不会开口求喻梓柏给她开门的。
这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洛娮娮趴在门上绷紧了神经,两只耳朵都在听着那动静,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枝叶之间行走。
洛娮娮猝然想起那颗水淋淋的猫头。
而这时又没声音了,洛娮娮现在甚至觉得,没声音比有声音更可怕。
“喻~将军。”洛娮娮一边唤一边回过了头。
“喵!”一声,一只肥大的猫朝她扑了过来,洛娮娮惊呼一声,移开步子要往旁边躲,门吱呀一声,开了。
喻梓柏拽住了洛娮娮的手,洛娮娮便顺势靠进了他充满安全感的怀里。
“吓死我了!”洛娮娮将脸埋在喻梓柏的肩窝处。
“什么吓死你了?”喻梓柏皱眉,松手,将洛娮娮往外一推。
“有猫啊!”洛娮娮又靠了过来,她挨着喻梓柏站,看见喻梓柏身上穿的是洁白的寝衣,还香香的,洛娮娮抬眼望他侧脸,他眸光深深地望着黑夜。
“洛娮娮。”喻梓柏斜眼过来,“哪儿有猫?”
“我一点也不怕猫。”洛娮娮说话的时候,喻梓柏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她又补完下半句,“但是它刚才朝我扑过来,我被它的爪子吓了一跳。”
喻梓柏无声地吸了口气,他侧身迈出房门,走到廊上细细看着院里的每一处。
“看见它了么?”洛娮娮跟过来,一边俯身寻一边说,“很肥一只的。”
“洛娮娮。”喻梓柏瞥眼她,移步往屋里走,“根本没有猫。”
“真的有,这你都听不见?”洛娮娮贴在他身后走,生怕他把自己一个人落在屋外。
“我听见的全是。”喻梓柏回眸,盯着她,“你的声音。”
“是它跑走了呀!”洛娮娮没好气地说。
喻梓柏踏入房中,转过身来看着她,“请洛姑娘不要想东想西,做好自己要做的重要的事。”
洛娮娮哀求般望着他,“喻将军!”
“啪”一声,喻梓柏把门重重关上了,洛娮娮忽然就想罢工,她蹲在门前,小小一团影子。
喻梓柏瞧着那团影子,说,“洛姑娘,你可以开始了。”
“老是敲木头,你不腻我都腻了。”洛娮娮想到在明月楼里还有一套助眠工具,虽然那工具很粗劣,但也可以一用,她扬声道,“喻将军,我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帮助你入眠,只不过我要先回明月楼一趟。”
喻梓柏不吭声,片刻后,他问,“那今晚,洛姑娘是不打算开始了?”
“你要不要开门啊?”洛娮娮的声音压低了些,“喻将军开门的话,我给喻将军听听新的声音。”
“不必了。”喻梓柏沉声拒绝。
“哦。”洛娮娮将手掌搭在门上,从小拇指到食指,依次下落击打着,这响声跟之前的敲击声有些不一样,但也很好听,洛娮娮心中念着,“老是敲木头,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免疫!”
“到时候我看你还给我开不开门。”洛娮娮轻声说。
喻梓柏刚闭上眼,准备享受时就听见洛娮娮在说话。
“洛姑娘,可否专心呢?”
洛娮娮噎一声,心里却想,“我有好多粉丝都喜欢轻语助眠呢,喻梓柏他不喜欢是他没眼光!”
洛娮娮在外边敲了多久,就担惊受怕了多久,她一边敲,一边还要留意四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响声,所以这次的助眠质量有些差。
喻梓柏将将要入睡,却被洛娮娮参差不齐的响声给吵醒。
她一下没一下的,响声有时重有时轻,喻梓柏舒了口气,平躺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
片刻后,响声停止了,喻梓柏睁开眼,听见洛娮娮离开的声音,她的动作很轻,但在这寂寥夜里,也很清晰。
喻梓柏有些不情愿,不情愿自己需要洛娮娮,不情愿自己贪恋美好的睡眠。
这回洛娮娮没有完全帮他入睡,他又是彻夜未眠。
所以翌日一早,待到天光大亮时,喻梓柏还摊在床上没有动,他睁开眼,实实在在是一双清明的眸子,像盛在水中似的,带着不愿动的滞意。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无论日夜,也不管是不是躺在床上,喻梓柏抓开被子,起了身。
他推门,浓重的烦闷刻在脸上,他机械般走到院里来,出拳时脸上那些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克制。
“喻将军真是。”小侍卫藏在花丛后边窥探喻梓柏打拳,赞叹道,“雷打不动啊。”
身后的脚步声如天空匆忙落下的雨,小侍卫不想让他们惊扰了喻梓柏,便一路后退,退到了外边一瞧,小厮们聚集在一起,急头白脸的谈论着什么。
“怎么了?”小侍卫问。
“哎哟!”一个小厮苦闷道,“幸好您在呢,这可出了大事了。”
小侍卫往前走几步,“什么大事啊?”
“喻王府门口,一男子推着一具女尸来。”那小厮为难道,“说是要请喻将军出去看。”
“什么?”小侍卫一个崴脚,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这消息传到方翠翠院里时,她正在房中梳妆,闻言急得把簪子插歪,还差点戳到脸上。
“弟弟怎么搞的?”方翠翠冲着小紫吼道,“死了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把人推到喻王府门口来?要是被喻将军知道了,那还得了?”
小紫抖着嗓子,低声说,“方小姐,怕是喻将军已经知道了。”
这话说得没错,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就连洛娮娮都是没吃完早饭就赶紧跑了过来。
洛娮娮到时,先看见的是柯华熙,柯华熙淡然站着,眼角眉梢处溢着疑问,她走过来,问,“柯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柯华熙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自言自语道,“方景可真是,腐臭之人。”
洛娮娮探头,“嗯?”了一声。
余光看见站在那边的喻梓柏,洛娮娮瞧他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得意一笑,喻梓柏忽然侧眸看了过来,洛娮娮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
他移开目光,向前一步,是要听那男子讲话。
男子名为方景景,一副落拓打扮,醉了酒似的将胸前衣衫大开着,他笑时咧开一嘴烂牙,看起来简直是臭气熏天,他伸出手掌,指向站在他右侧的柯华熙。
“这不是柯公子跟妖女洛娮娮么?”方景景狡黠一笑,扬声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喻梓柏沉着脸,看起来是一副随时会发狠的样子,小侍卫挺起胸膛,高声问方景景,“你这话何意啊?你把这与我们喻王府毫无干系的女尸带来又是何意?”
方景景就斜靠在肮脏推车边嗤笑,他这样哪里还像一个富家公子,简直犹如一个泼赖。
“给你们看看看看!”方景景把染了血的白布掀开一角,让他们看见女子那双死不瞑目的红色眼睛,那一眨不眨的眼瞳似乎正在凝望最痛苦的深渊。
同时恶气熏天,不少侍女看了连声作呕,洛娮娮侧目揪眉,不忍再看。
小侍卫大喝一声,“还不赶紧盖上!”
方景景指着柯华熙与洛娮娮,他们俩正好站在一起,方景景冤枉起人来丝毫不觉得羞耻,张嘴便说,“你们府里的柯大人,表面看起来斯文有礼是吧?”
“你要说什么?”小侍卫踏出一步,用眼神压迫着方景景。
方景景不怕他,换了语调,假惺惺地哭诉道,“柯大人你说,你喜欢清风楼这丫头就喜欢呗,你还非要强迫人家,这丫头,可才十四岁呀!多么稚嫩的美好生命,就被你们给毁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方翠翠简直要听不下去了,不知道这方景景又是在哪个姑娘怀里喝高了,想一出是一出,竟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档子事来。
“小紫,你赶紧去帮我查查。”方翠翠低声道,“方景景是在哪儿运来的死尸。”
“哟?”见柯华熙面色未改,方景景狂言道,“就是你柯华熙逼死的她!你这人怎么这么能装呢?你们。”
方景景看了一圈,将目光停在喻梓柏脸上,“喻王爷!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去问那清风楼的老板,问他这丫头,是不是他的女儿!”
“我怎么逼死的?”柯华熙朝方景景走去,唇边带着冰冷的笑,“我是在何时?何地?用何种办法逼死了她?”
方景景一耸肩,整个脑袋像是陷进去了般,十分窝囊。
“你既然这么说,那你是看见了?”柯华熙嗤笑了声,“我从来不曾去过清风楼,我是何时认识的她?我跟她有什么往来?这些。”
柯华熙的指头戳在方景景的额头上,“你都知道?”
方景景眼光一滞,后背着地晕了过去。
“弟弟!”方翠翠扒开人群冲了出来,洛娮娮被她一推,挤到了几个侍女面前,洛娮娮看向方翠翠。
方翠翠蹲在地上,抱起方景景那颗摇晃的脑袋,“柯大人,我弟弟是喝醉了酒胡言乱语,还请柯大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看来也是。”喻梓柏扬声,嗓音响亮,“表哥从不曾去过清风楼,府中上下皆知晓,表哥的为人,大家也都清楚,这男子简直毫无逻辑,满口胡言。”
柯华熙淡笑了一声。
“谁说我满口胡言!”方景景骤然睁开眼,裂大了眼眶看着站在几个侍女身前的洛娮娮,嘶吼道,“妖女!是这个妖女干的好事!”
方翠翠赶紧用力捂住方景景的嘴,“别说了!”
“让开!”方景景猛地推开方翠翠,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他用脏兮兮的手指着洛娮娮,斩钉截铁的说,“都是这个妖女搞的鬼!她跟柯华熙串通好了!是她害死了人!”
众人的猜疑目光齐齐扫射过来,站在洛娮娮身后的侍女也退避了些。
她宛如孤零站在仅供一人可站的小小岛屿上,身边都是深水,都是在议论她的大浪。
之前一直未说话的柯重此时开口,“表哥!这男子简直是信口雌黄!应该拖走关起来才是!”
方翠翠慌忙跑到喻梓柏身前,跪下后双手合十求着喻梓柏,“喻将军!求你不要!我弟弟只是喝醉了喝高了瞎说八道,我这就把他带走。”
“我没有瞎说!”方景景昂起一颗毫无作为的头来,“不信你们去查啊!查查这个妖女究竟有没有杀人!”
“烦死了。”洛娮娮抬眼,视线穿过人群,望向喻梓柏。
女子眼神坚定,是确切的威胁,“喻梓柏,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