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喻梓柏背身而站,风扬不起他沉重如缎的黑发,却调皮吹动他脑后的深黑发带,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他的每个语气,都充满了对流言的不屑。
洛娮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他收回手,踏下湖心亭,遥遥而去。
方翠翠的哭泣声拉回洛娮娮的思绪,她走到方翠翠身边,朝瘫坐在地上的方翠翠伸出了手。
“洛娮娮。”方翠翠怨恨的说,“你别以为你在喻将军面前撒个娇这个事就算完了,我告诉你,你跟所谓的猫妖流言绝对脱不开干系。”
洛娮娮无奈的收回了手,方翠翠忽然低声一笑,冲着她恶狠狠地说,“洛娮娮,不信你听,入夜后,它们都会唤你呢。”
洛娮娮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柯重走了过来,他只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向方翠翠探出手的时候,他说,“如此漂亮的小姐,坐在地上怎么能行呢?”
方翠翠将手搭在他手心里,他用力一带,将方翠翠拉了起来,他又说,“再说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你们女人不应该相亲相爱么?”
洛娮娮耸了下肩,“没办法,方小姐对我的误会很深呢。”
一直看着这边的柯华熙忽然一笑,洛娮娮有些羞,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实在是有些嚣张吧。
“柯大人!”方翠翠瞪了柯华熙一眼,“亏柯大人现在还笑得出来?”
柯华熙微微冷了脸,看着方翠翠跑出了湖心亭。
柯重冲着那帮还傻傻站着的小厮挥了挥手,“哎哟,大家都散了吧,把这猫头,找个地方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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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夕阳带有余温,洛娮娮沿着大道走到院里时,侍女小兰的脸上绽开笑容,“洛姑娘你回来啦!玩得开心么?”
“小兰!”洛娮娮喘着气走到廊道上,绿枝掩映间,小兰看见洛娮娮那张汗涔涔的脸。
“你有没有看见喻将军啊?”洛娮娮问,“喻将军去哪儿了?”
小兰迈动步子,跑向洛娮娮,“洛姑娘,怎么好好的又出了这么多汗?”
“很正常,我之前从来不锻炼,也很少出门散步。”洛娮娮擦把额上的汗,“喻将军现在会在哪儿?”
“我只知道喻将军每日会去射箭,清晨还会打拳跟打坐,有时会练习武术,有时会很长时间呆在书房里,喻将军还会下棋画画以及插花等等,对了,这个时间,或许喻将军是在竹院里练剑呢。”
小兰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出来,把洛娮娮这个不爱运动的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叹口气,“那竹院,是在哪儿?”
小兰朝着洛娮娮身后雀跃一指,“是在那边呢!很好找,有竹子。”
洛娮娮拖着脚步经过廊道,身影消失在绿丛之间时,小兰惊道,“哎呀,洛姑娘还没喝大夫留下的最后一剂补药呢。”
这竹院确实好找,拔地而出的高耸竹子生长在王府里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石板路上落满树叶,这儿的环境清瑟,使人感觉到舒适。
洛娮娮推开木门,唤了声,“喻将军。”
喻梓柏坐在屋檐下喝茶,桌上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他瞥眼洛娮娮的侧脸,抿了口茶。
“喻将军?”洛娮娮又唤了声。
“这边。”喻梓柏放茶碗,磕在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洛娮娮望向右边,看见的是一幅水墨画,喻梓柏恰好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他望向洛娮娮,后面的木屋是他的衬托,木屋顶上毛毛几根竹叶。
喻梓柏目光清幽,看着她问,“洛娮娮,你来干什么?”
洛娮娮又看向他身侧的木桌,桌上青色的茶壶茶碗,一柄长剑,桌旁一个深色木凳,在这幅画卷中,重点可知是喻梓柏本人与长剑。
“洛娮娮。”喻梓柏不耐烦地唤了声。
洛娮娮指着他身后,“喻将军,我能感受下吗?”
“感受什么?”喻梓柏握了剑,往竹林深处走,竹被风吹得丝丝摇晃,喻梓柏的身影却无比坚定,他回眸,眸光似星光,“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出去,不要打扰我练剑。”
洛娮娮跑到木屋下,兴奋道,“喻梓柏,我好喜欢这样的地方。”
喻梓柏皱眉,转过身来看着她,她在廊檐下蹦蹦跳跳,绿色竹子遮在那道粉红身影上,她忽而俯下身子,双眼闪闪地看着喻梓柏。
“喻梓柏,我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洛娮娮笑着说,“所以我的梦想,就是赚到足够的钱之后,在这样的地方隐居,有好风景,还可以住在木屋里。”
喻梓柏默了会儿,转身时说,“那你感受着玩吧。”
洛娮娮坐在木凳上,心想,这儿要是有个躺椅就好了,这儿的天色好像跟外边的不一样,这里清凉,是偏青色的天空,有种与世隔绝的梦幻感。
走到竹林深处的喻梓柏一手握过脑后的发带,他纤长的指拂过发带,深黑发带便横在眼前,遮蔽了眼前的景物,发带的另一端挂在了耳后。
他握紧剑,步法与出剑身姿都颇为讲究。
练了许久,久到夜空无声降临,周身景致微微朦胧,喻梓柏扯开眼前的发带,提着剑往外走。
没听见洛娮娮的声音,喻梓柏往木屋那边瞥了一眼。
洛娮娮竟趴在木桌上睡着了,喻梓柏无奈地换了路线,他来到廊下,用剑柄戳了戳洛娮娮的背,洛娮娮一动不动,睡颜毫无变化,跟昏迷了似的。
喻梓柏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将剑搁在木桌上,准备往茶碗里倒茶时,看见茶碗边上有一道红唇印。
喻梓柏神色恼怒地放下了茶壶,又是好大一声响。
洛娮娮被惊醒,一睁开眼,眼前是黑暗一片,她说,“这么黑了。”
“看清楚。”喻梓柏有些生气的说,“是我。”
“我不小心睡着了。”洛娮娮支起身子,笑道,“不过我睡得很好,是最好的一次,喻将军你练完剑了?”
“这是怎么回事?”喻梓柏横了眼茶碗。
洛娮娮“哦!”一声,“刚才我渴了,我是要跟你说的,但是我喊你你又听不见,你看。”
洛娮娮把茶碗拿起来,呈在他眼前,一根皙白手指指着对面碗沿,“看清楚,你喝的是那边,但我喝的是这边。”
喻梓柏瞥她一眼,“以后不准碰我的杯子。”说完他转身走了。
洛娮娮好心情地跟在他身后,甚至还哼起了歌,夜晚凉风拂过,喻梓柏回过头来,点点暗沉的眸光落在洛娮娮的脸上,“你喝药了?”
“还没有。”洛娮娮摇了下头。
喻梓柏深深地皱起眉来,“洛娮娮,你还是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是吗?”
洛娮娮也跟着皱眉,“我等下喝的呀!我喝完再去找你不就行了吗?”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乌发被吹得向前,一个发带被扬飞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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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薄雾般罩着整个喻王府,方翠翠在房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忽而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方翠翠望过去,看见一个高大人影绕过侍女小紫,径直推开了门。
来人是柯华熙,他阴沉目光瞅了眼坐在镜前的方翠翠,说话时带着喑哑笑意,“方小姐,可知道我不喜猫?”
“我知道。”方翠翠起身,小心翼翼地说,“柯大人甚至是害怕猫,刚才柯大人忍得不错。”
柯华熙弯弯唇角,径直朝她走来,没几步,听见方翠翠后脑撞在墙上的声音。
方翠翠吸口气,目光迷炫地看向门口的小紫,“小……紫,你关上门,出去。”
柯华熙一掌扼着方翠翠白皙的脖颈,笑道,“方小姐,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柯大人。”方翠翠的眼眶渐渐红了,“弟弟是如此相信您,可为什么弟弟被人诬陷差点入狱时,不见柯大人的身影?”
“哦?”柯华熙一挑眉,回忆道,“方小姐口中的弟弟,是方景?”
“他叫……方景景。”眼看方翠翠快喘不过气来了,柯华熙松手,一手在衣袖上擦了擦。
“仗着自己父亲是个小官,强抢民女,无端作恶。”柯华熙瞧着方翠翠,无奈道,“方景这样的人,你觉得我还要怎么帮他?”
“柯大人,你利用我!”方翠翠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我便情愿被你利用,可父亲病重,方景景托人请你帮忙,你为何不帮?你为何一点面子都不给?”
“是你方翠翠喜欢这儿!是你方翠翠喜欢喻梓柏,不是吗?”柯华熙笑了声,偏头看她,目光荒凉,“若是你不愿,我便——”
“我愿我愿!”方翠翠跑过来,扯着柯华熙的衣袖,“柯大人,猫的事是我不好。”
“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柯华熙推开她的手,笑道,“也对,女子变心说快也快。”
方翠翠喘口气,瘫坐在地上看柯华熙逐渐淡去的身影,柯华熙这人,初见时只觉得如沐春风,可现在……方翠翠慢慢地闭上了眼,只觉心酸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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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喻梓柏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洛娮娮独自一人走在府中小道上,庭院深深,月色寂寥,风过时,除了树叶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响。
想到方翠翠说过的话,洛娮娮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她走到拐角处时,忽然听见一声猫叫,真是诡异!
“洛姑娘?”房中静坐的喻梓柏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来到了他门前,他出声唤时,听见洛娮娮的喘息声。
“喻将军。”洛娮娮慌忙敲了敲门,“这王府里,有人养猫了?”
“不曾。”与洛娮娮的声音相比,喻梓柏显得很冷静。
“那我刚才听见一声猫叫?”洛娮娮说,“这府里,不会真像方翠翠说的吧?”
女子的身影依靠在门上,好像是希望里边的人为她打开门,喻梓柏偏装不懂,嗤笑一声道,“洛姑娘,你说过的,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