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坐北朝南,为三进院落,大门为集贤门,门内东西两侧有井亭,二门为太学门,门内左为钟亭,右为鼓亭,二进院落有彝伦堂,是国子监藏书的地方,彝伦堂之后有敬一亭,是国子监第三进院落,亭东为祭酒厢房,西为司业厢房,是国子监最高长官祭酒谕其副职司业的办公地。
鹿冰花初入国子监,免不了好奇心一番观察叹赏,丝毫没有新官上任的紧张无措之态,接引官未直接引鹿冰花去就任主簿,而是先将他引至了敬一亭西侧司业厢房的办公之地。
“大人,这里是?”鹿冰花恭敬问道。
“有位贵人要见你,你直接叩门进去便可。”接引官平淡说道,说完便离开了。
鹿冰花一头雾水,贵人?他在京城何时有高官级别的相识之人了!既然已经来了,也便见见吧,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是交好,以后在国子监司职也可少走些弯路。
如此想着,鹿冰花叩起了屋门来。
“进来吧。”
厢房内传出了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子声音,鹿冰花推门而入。
厢房内十步之距处,一身着崭新袍服,气质沉稳的男子身影背对而立,一手端于腹前,一手负于身后。
鹿冰花略观察了下厢房内的布置陈设,很是简朴清雅,且极为宽敞,左右两侧均为书架资料类陈设,墙壁上挂着一些精致但不明价值的山水墨画,中间为空旷过道,中间最底端摆着黑红色的宽敞书案,书案后有一风景优美的山水屏风,屏风后当是卧室了。
此时背对着鹿冰花端正而立的身影,正望着那屏风。
鹿冰花朝屏风仔细看去,不由一怔,随即惊讶,这屏风上的山水,不正是他的家乡江陵之景,难道眼前这位大人,与他是同乡不成。
“学生鹿冰花,参见大人。”
鹿冰花躬身作揖,隆重行礼道。
“起身吧。”
身影开口,低沉有力,缓缓的转过了身来。
鹿冰花起身抬眸,朝男子看去,只见这男子四十岁上下,五官端正,眉目轩朗,须长至腹,面部修饰精致,气质斐然,好生熟悉。
鹿冰花低眉沉思,不一会睁大了如星鹿眼,震惊道:“您...您是张居正张叔叔?”
“一晃十一年了,当初那个爱哭的小男孩都长这般大了,出落得如此一表人才,幸甚,幸甚!”张居正欣慰说道。
“叔叔,真的是您,原来您就是我的贵人。”
鹿冰花欣喜激动道,在心里恍然,难怪鸣贡举伯父会以为他任职国子监主簿一职有着人脉,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人脉。
鹿冰花拨开长袖,将左手腕上的一串檀木珠子摘了下来,这是十一年前张居正送给他的礼物。
“这手串你还留着呢。”张居正欣慰的笑说道。
张居正现为裕王侍讲侍读,任国子监司业,官从四品下,故乡也为荆州府江陵县。
当朝首辅大臣徐阶是张居正的老师,张居正在老师徐阶处阅览了这一届金榜三甲的名单,见一甲第十名名唤鹿冰花,湖广荆州府江陵县民籍,张居正遥想起了十一年前躲在故乡宝梵寺观音菩萨金像后哭泣的男童。
赤子之心,坚持不懈,果真高中,张居正很是喜欢,便与老师徐阶一同面见皇上,举荐了鹿冰花,得了国子监主簿之职。
......
鸣诛每日里除了忙于县衙公务外,坚持每月十五日夜出诛鬼伏妖,净化人间,鹿冰花知鸣诛所行之事,每每助之。
一晃四个月过去了。
已是傍晚,鸣诛处理完县衙的公务,正欲回碧云寺住处,却只听见县衙外鼓声震天。
巡检孙原提剑急匆匆行至了鸣诛办公的书房门口,抱拳对着正在锁着书房门的鸣诛恭敬,禀报道:“大人,县衙门口有百姓击鼓鸣冤。”
“本官听到鼓声了,将吏卒们召回来,升堂吧。”
鸣诛将锁了一半的书房门锁重新打了开来,进屋将官服着身。
宛平县,衙门公堂,鸣诛拍响惊堂木,衙门主簿孔献与巡检孙原分立两侧,堂下两排吏卒威武声震。
堂下跪着一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身着普通布衫,面貌青肿不堪,几近毁容,也不主动言语,只一个劲的啼哭不止。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速速道来,本官好为你做主伸冤,只是哭哭啼啼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鸣诛劝说道。
“大人,民妇云雀氏,您要为民妇做主啊,民妇丧子之痛,实在痛苦,不是民妇不说,只是,此冤情过于离奇,民妇也是知道鸣大人您断案公正廉明,体恤百姓所苦,这才在熟人的建议下壮着胆子前来告状的,但民妇还是心有余悸,怕说出来您不信,反倒怪民妇信口雌黄之罪。”云雀氏叩首害怕道。
“只要冤情真实,无论有多离奇,本官皆为你伸张,至于**,你既已告上公堂,也便定能克服这些。”鸣诛神态亲和中带着威严说道。
云雀氏咬咬牙,鼓起勇气,缓缓道了来。
云雀氏家住宛平县余平村,二十年前,与丈夫云末育有一子,家境勉强过得去,一家三口本是安稳过日子。
谁知孩子出生不足六个月,竟灾从天降,丈夫云末在一个夜晚突兀暴毙家中,死状甚惨。
云雀氏立即报案,仵作验尸,尸体干枯,体内不见一丝血液。
不曾想当时的宛平县令只判了云末一个非正常死亡的结果,便草草结案了,这位县令告诉云雀氏,像云末这般离奇毙命之人,在整个宛平县,一天内有着好几起,根本查不出死因。
云雀氏心灰意冷,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就此做罢。
“此案那位县令所处理确实草率,枉死之人命岂可轻易定性,所以你当时作罢,现在是来翻二十年前的旧案?如此也好,你且好生配合,本官会查出真相,秉公处理,给你以及其他离奇枉死之人一个交代。”鸣诛严肃说道。
“多谢大人,民妇无以为报,只是,民妇陈述还未说完,方才所说,只是其一。”云雀氏说道。
“你且道来。”鸣诛庄重道。
“官府早已定性的案子,虽然结果含糊不清,但要翻案耗力损财,民妇家境贫寒,本是无此想法的,民妇之所以来翻案,是有其它必须的缘由。”云雀氏抬起衣袖擦了一把涕泪继续道:“前几日,是民妇儿子二十岁的生辰......”
云雀氏的儿子云盼生不久前告诉云雀氏,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也中意他,两人打算尽快成亲,但女子从小长在街上,在大户人家做了十几年丫鬟,积蓄也是不少,成亲后,她不愿回到乡下居住,便是与云盼生商量,欲将云盼生现在在街上租住的屋子买下来。
云雀氏也属开明的母亲,对儿子和准儿媳的想法没有意见,想着儿子儿媳买房子,她能出一些钱财便是一些,于是在儿子云盼生生辰那天晌午,她拿出了二十年来做工攒的所有积蓄,带着这些钱财往宛平县城内儿子租住的屋子而去。
云雀氏刚出了村子,迎面便是碰到了一名青年男子,这青年看起来也是二十岁左右,身着锦衣,中等的身材,面相普通。
青年拦住了云雀氏的去路。
云雀氏害怕不已,这青年莫不是要打劫她的钱财,虽说光天化日之下,且在村口,人来人往,但眼下这世道,太乱了。
“你想干什么,再不让开我可就喊人了,我们余平村人口可是很多的,我一喊就会有人来。”云雀氏害怕道。
“小雀。”青年望着云雀氏,平和唤道。
云雀氏怔住了,她的小名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小雀,是我,是我啊,我是云末。”青年激动道。
云雀氏吓坏了,眼前的青年恐是个不正常的疯子,转念又一想,天生脑子生病疯癫的人还是不少的,怕是哪家孩子没被看好跑出来了:“孩子,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要不婶带你回家。”
青年看着云雀氏,继续说道:“小雀,我真的是云末,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和孩子,奈何家里看的紧,我找不到机会出来看你和孩子,这才是第二次回家来看你......。”
云雀氏过度紧张惊吓,面色已是苍白,身体不住的往后倒退着,而这青年却是紧随不舍。
“小雀,你还记得十年前在咱家门口守了好几天的小男孩吗,你每顿饭都会给他一个馒头吃,最后还是你寻来了小男孩的家人,接回了小男孩,我就是那个小男孩,我想看到你和孩子,所以我偷偷的跑出来了。”青年讲述着。
云雀氏更加难以置信,讲不出一句话来。
“小雀,你还不相信,在你的后背腰盘处,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在你的大腿外侧,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痣,红痣上生有一根两寸长的汗毛,你身体上的这些特征,我都记得清楚。”青年情绪依旧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