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指尖悬在震颤的弦上,面具下传来一声轻叹。虞昱松开庶妹的手腕,金镶玉护甲沾着的血珠滚落在青玉镇纸上,竟将玉色染出诡异的红纹。
"姐姐说什么胡话?"虞瑶用绣着金蝶的帕子按住伤口,"昨夜我分明在佛堂为母亲抄经——"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着窗外。后巷传来赵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飞檐下栖着的白鸽。
姜婉将虎符塞进袖袋,指尖触到先皇后留下的银丝香囊。三年前那个雨夜,弥留之际的林皇后曾攥着她的手呢喃:"黎氏血脉未绝......"此刻血腥气中的龙涎香愈发浓烈,与记忆中垂死之人身上的药香诡异地重合。
"诸位稍坐。"柯长予突然起身,腰间环佩撞出清响。她紫棠色裙裾扫过邯忠跪伏的脊背,绣鞋尖轻轻踩住那枚染血的瓷片,"九儿,还不去取冰镇杨梅饮来赔罪?"
邯忠抬头时,后颈朱砂痣在烛火中如泣血。她与琴师目光相撞的刹那,男子腰间蟠龙玉佩突然裂开细纹。姜婉看得真切,那玉佩内芯竟透着暗红——正是昭国皇室秘传的血玉。
"奴家这就去。"邯忠起身时,袖中滑落半片残破的绢帕。虞昱用鞋尖挑起,只见帕角绣着半只玄鸟,与她幼时在父亲密室见过的密信图腾如出一辙。
楼下突然传来兵甲相撞之声。虞瑶扑到窗边,鹅黄披帛被风卷着坠下楼去:"是巡防营!他们抬着...抬着母亲的妆奁!"
姜婉捻动腕间佛珠,想起三日前暗卫来报——虞府戏子的陪葬品中少了支金镶玉步摇。此刻巡防营统领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步摇,尖端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看来今日这酒..."虞昱将残帕塞进姜婉掌心,红纱拂过案上酒盏,"要就着人血喝了。"她突然伸手扯下琴师面具,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踉跄后退,打翻了鎏金烛台。
跃动的火光中,男子左眼下的泪痣与先皇后画像重叠。他抚过断裂的琴弦轻笑:"表姐别来无恙?"血从指尖滴落,在《广陵散》残谱上晕开成花。
后巷突然爆发出尖叫。赵子抱着母亲尸身冲进酒楼,染血的梅花钗突然开始渗出黑雾。虞昱腕间翡翠镯子应声而碎,露出内里刻着的符咒——正是当年关押她三日的地牢墙上所绘。
邯忠端着杨梅饮僵在门外,铜盘映出她瞳孔骤缩的模样。柯长予拔下金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入酒液的瞬间,整栋楼阁突然开始震颤,墙皮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姜婉终于想起先皇后临终遗言的后半句:"......当血月照见九重咒,玄鸟便会衔来黎明的火种。"她攥紧虎符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正缓缓染上猩红。
血月当空,酒楼四壁的咒文泛起幽蓝磷光。邯忠手中的铜盘轰然坠地,杨梅饮泼在咒文上竟燃起青焰。柯长予簪尖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玄鸟形状,尖啸着扑向琴师眉心血痣。
"林璟!"姜婉失声惊呼。二十年前早夭的三皇子名讳脱口而出的刹那,琴师脚下青砖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他撕开锦袍前襟,心口处狰狞的伤疤竟与先皇后临终前胸前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虞昱突然扯断颈间璎珞,翡翠珠子滚落满地。她蘸着赵嬷嬷尸身上的黑血,在掌心画出与地牢符咒相反的图腾:"以怨破怨,以咒解咒!"掌心重重拍向震颤的地面,整条街市的灯笼同时爆裂。
邯忠后颈的朱砂痣开始渗血。她撕开衣袖,月牙疤痕在血月光下扭曲成弯刀形状——正是中齐皇室暗卫的黥刑印记。姜婉袖中银丝香囊突然自行解开,先皇后染血的丝帕飘出,与玄鸟血珠在空中交织成诏书模样。
"黎氏女听诏!"琴师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响,他扯下泪痣掷向诏书,那点墨色竟化作玉玺印痕。邯忠浑身剧震,从发间拔出银簪刺入喉间,喷出的血雾中浮现出中齐国玺的虚影。
柯长予大笑着掀翻酒案,虎符落地时分裂成阴阳两半。巡防营将士突然调转枪头,将虞瑶逼至墙角。她鹅黄裙裾下露出半截金链,末端坠着的正是虞府失踪的金镶玉步摇。
"原来母亲是你杀的!"虞昱红裳翻飞,染血的护甲抓向庶妹咽喉。虞瑶却将步摇尖端刺入自己心口,涌出的血竟是诡异的蓝紫色:"姐姐可知,当年父亲给生母的信笺后页,写的是你的八字?"
整栋酒楼开始倾斜,咒文如活蛇游走。姜婉踩着《广陵散》残谱跃至琴师身后,虎符阴面贴上他后心。地底传来龙吟之声,先皇后丝帕裹着血月之光坠入裂缝,竟照出一具水晶棺椁——其中躺着与林皇后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鎏金凤钗。
邯忠突然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疾书:"弑君者非黎。"最后一笔未落,窗外飞来箭矢穿透她的眉心。九重咒阵轰然启动,众人脚下浮现巨大的八卦阵图,生门正对后巷赵嬷嬷尸身手中紧握的梅花钗。
虞昱发间珠钗尽碎,乌发如瀑散开。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虞瑶的蓝血上,两股血交融的瞬间,赵子怀中的尸体突然睁眼,握着梅花钗刺向琴师后心。
姜婉在龙涎香风暴中抓住飘散的银丝香囊,终于听清当年先皇后咽气前的最后耳语:"婉儿,你要让阿璟喝够一百盏雪顶含翠......"她猛地转头看向正在化雾的琴师,那半透明的指尖还沾着三年前喂她喝药的残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