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送出去的早餐,程瑜分给前排没吃早饭的同学,胡萝卜汁自己喝了,虽然里头加了苹果,但胡萝卜的味道没有压住,不好喝。
俞呈喜欢这种。
混蛋俞呈。想起这人,程瑜狠狠地捏了把装果蔬汁的瓶子,塑料的质量很好,没能捏动。
不过不要紧,他现在知道俞呈搬回来了,他可以每天去敲俞呈家门,给俞呈送早餐也好,送学习资料也罢,他就不信了,他还堵不住俞呈问出个所以然。
“瑜哥,你这表情好像个反派。”前排的周云帆如是说,他刚刚被程瑜分了一个烙饼。
“也许人家程瑜只是学习压力大呢。”前排的林新雨如是说,她刚刚也被程瑜分了一个烙饼。
说好的吃人嘴短呢,程瑜对俩损友的反应很不满意,但他也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
“我刚刚是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程瑜解释说。
前排那俩人本来只是侧身,这会儿直接转身,和程瑜面对面。
“展开说说。”林新雨挑一挑眉,镜片背后的眼睛散发着乐于助人的精光。
周云帆也连连应和。
“最近和他闹了点小矛盾,我正在想办法解决。”程瑜简略地一嘴带过。
林新雨一针见血:“所以你这是在解决过程中遇到困难了?”
“我有这么明显吗?”程瑜一愣。
俩损友连连点头:“太明显了。”
好吧,程瑜脸上藏不住事儿。
周云帆说:“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目前暂时不需要。”程瑜连连拱手道谢,目前这阶段只能他自己出马,“不过以后可能得麻烦你们。”
“你这话说的,咱们关系谁跟谁。”林新雨说。
“咱们的字典里就没有麻烦这俩字儿。”周云帆接茬说。
他俩一唱一和,把程瑜心里那点儿郁气驱散了:哼哼,等着吧俞呈,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反派!
*
这一周,密集的雨云堆在兴城的上空久久不散,雨淅淅沥沥的,没个尽头。
程瑜早上出门敲一遍俞呈家门,中午回家吃饭敲一遍俞呈家门,晚间下了晚自习敲一遍俞呈家门。
每日只敲三趟,绝不多敲一趟。
期间没敲出俞呈,把俞呈家隔壁的老夫妻吵了出来,还好程瑜在小区口碑不错,老夫妻问明白原委也没为难他。
那老奶奶说,他们住隔壁都没有觉察到隔壁搬回了人。
但程瑜并不认为,他那天晚上见到的俞呈是个幽灵。
他看到俞呈手腕挂着的药盒,也看到俞呈拉过他塑料袋修长的手指,没道理是他看花了眼。
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程瑜这都再五再六了,还是没有打算放弃。
为了不再扰民,他继续放轻了拍门的声音,这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俞呈刚离开的时候,他和一年前一样,对于俞呈的情况无能为力。
生气肯定是生气,程瑜又不是泥做的,他有血有肉有脑子,除却生气之外,他更多的是对俞呈的担心。
怎么说他们已经认识十一年了,而且俞呈除了不爱说话,也不是那种不善良的人。
另外的另外,程瑜还有点难过,他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俞呈,这是我最后一次敲门了,再敲下去,对邻居爷爷奶奶的心脏不好。”程瑜对着防盗门锁说,近乎自言自语,去年也是这样,他最后都要请老爸撬锁了,结果被陈先生和程女士轮流拦住。
毕竟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在校假装不认识我,让你已经搬回来不给我开门。”
“如果是我做错了,我道歉,我给你鞠躬磕头都行。”
“你不能这样不搭理我,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
我最好的朋友。程瑜把这话咽了回去,他确信俞呈没有听见,再说这种煽情的东西没意义,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鼻酸驱散,再中气十足地说:
“我还是很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待会儿我叫我爸上来,把门撬……”
“开”字还没出口,门吱呀地打开了。
俞呈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门里暖光映照,他脸上也苍白没有血色。
“笨蛋。”俞呈说,额前过长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
程瑜龇牙乐了出来,与此同时眼眶一热:“总比你这个混蛋好。”
他心想,其实俞呈听见了他的敲门声,甚至是守在门前听完他刚才的那番话,不然也没那么快打开门。
俞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垂了头,手上没有松开门:“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你不欠我什么,以后别来找我了。”
俞呈说着,便要把门往里带,程瑜眼疾手快地把手挤进门缝里,俞呈到底没有那么狠心,无奈松开了门把手。
“程瑜,”俞呈终于唤了他名字,“跟我做朋友没什么好处。”
程瑜把门掰开,硬是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我乐意,你管不着。”
似乎因他忽然凑近,俞呈下意识退后两步,把手背到了身后,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程瑜看着牙痒痒,又不能真一拳往俞呈脸上招呼。
“好,你不待见我,我也没想上赶着来烦扰你。”程瑜刚褪下去的鼻酸又涌了上来,“我只是还受杜老师的委托,希望你能早日返校,融入班集体。”
“班主任那边,我自己会跟他商量的。”俞呈冷声回答,瘦高的身形几乎隐没于灯光的晦暗处。
话说到这个程度,程瑜觉得自己该识趣点儿,扭头下楼走人。
但他又是个不会吃亏的,上前两步轻易地揪住俞呈衣领,狠狠地向前拉拽,让俞呈低了头与他平视,拳头已经扬了起来。
俞呈仍然背着手,甚至还闭上眼睛,一副任他处置的自我放弃感。
那一拳没有落在俞呈脸上,程瑜泄气地松了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颤声问,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
夜风从半开的门外刮进来,带了点儿雨的潮湿。
“对不起。”俞呈轻声说。
多余的话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他也不会说。
程瑜双手搭在俞呈肩膀,往下按了按,“是我该说对不起,这些天打扰你了。”
说完他收回手,俞呈肩膀凸出的骨头让他的心疼,但他没做什么反应,很快扭头出了门,顺手带上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眼泪都被抹在了袖子上。
这雨怎么还不停啊,每天都耽误他上学。
*
程瑜蔫蔫地下了楼,发现自家门开着,爸妈站在门前等他。
他们估计都知道了,毕竟程瑜忙活了一周,好不容易和俞呈说上话,又是这样一副表情下楼。
“好啦,今天晚上就早点睡。”程女士伸手把他捞怀里,他已经比程女士高出一个头,但趴她肩膀上,还像个小朋友。
“我作业还没写完,明早要交。”程瑜闷闷地回搂住妈妈,“我可不想挨数学老师骂。”
“没事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先生在旁边给他支招。
“我还是想当好学生的。”程瑜轻轻挣开妈妈的怀抱,左右看看程女士和陈先生,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休息吧,我尽量在十二点半之前睡。”
他不想让父母担心,虽然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做数学题,做数学题,数学题能让人忘记烦恼,可惜他水平有限,依旧做不出来压轴的大题。
会不会真是俞呈嫌弃他太笨才不想搭理他?程瑜把习题册放回书包,他洗脸刷牙,看着镜子里满嘴白沫沫的自己。
可俞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笨的。
程瑜灌了一大口水,把嘴里的白沫沫漱干净。
为什么会这样呢?程瑜找不到答案,俞呈也不给他答案。
不管了,不管了,程瑜也不是什么闲人,他很忙,忙着学习,忙着生活,才没空管人闲事。
程瑜这般自我安慰,为了上床后能好好休息。
不料脑子里循环着“不管了”“不管了”,让他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再次踩点到校,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记得边上楼边把外面套的雨衣脱下。
谁知他刚进门,就看到自己座位旁边坐了一个人:俞呈。
这是英语早自习,俞呈和班上其他人一样,拿出了英语课本,不过人家拿的是必修三,他拿的是必修一。
程瑜没由来地想笑,但又憋住了,他谨记自己这会儿还在跟人生气,甚至气得一夜都睡不好。
他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座位,一边从书包里翻找课本,一边用余光瞟着俞呈。
俞呈似乎在发呆,手指停在必修一的封面一动不动,程瑜注意到他校服外套下面过长的卫衣袖子。
那袖子几乎把他半个手掌都包住了。
“这学期英语上到必修三了。”程瑜找到自己的课本,摊开放桌面,似自言自语。
俞呈能听见,但俞呈坚持翻开必修一,没有更换书。
哼,反正英语老师巡堂过来会看见。
程瑜等待着英语老师的那声响遏行云的狮吼:“你必修三呢?”
但事实上,英语老师最近养生,没有吼出来,只是让俞呈起身罚站,背出他们正在讲解的课文。
俞呈淡漠地问出具体的页码,张口就背。
原本还在摇头晃脑背单词准备听写的其他同学,纷纷扭头看了过来,特别是程瑜前排那俩人,仗着地理位置优势,已经转过身和他们面对面。
唯有程瑜不动如山,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看俞呈背诵有无失误。
如他所料那般,一个单词都没背错。
俞呈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好啊。程瑜咬牙切齿。
英语老师虽然被下了面子,但看在俞呈能流利背诵的情况下,只好僵硬地点点头,让他坐下。
学霸真了不起。程瑜心里嘀咕。
早自习一下课,俞呈就把桌肚里的试卷卷吧卷吧塞书包里,拎起书包出了门,直到上课铃响都没回来。
而前排被英语老师抓去办公室听写单词的周云帆给程瑜带来了个消息。
他说,俞呈被老杜允许回家自习,每周只用来学校拿相关的学习资料。
“主要他是真学霸,老杜都没办法对他的学习方式产生质疑。”周云帆用书挡着讲台上老班的视线,压低声音继续说,“他好像在他之前那个学校都排年级前三,那还是没分科的时候。”
之前那个学校是省会的三中,学霸如云的地方。
程瑜不由自主地露出点儿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继续继续。
晚了一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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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锲而不舍的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