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落魄后 第3章 第 3 章

温之泽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抓着衣衫的双手悄悄攥紧，看上去无措又惶恐。

李染音没有再说话，她把面纱摘了下来，随手丢在了边上，然后很专注的玩起了温之泽的长发，安静而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明明她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在他窘迫发红的脸上多停留，温之泽却依旧倍感煎熬——

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又僵持了一会儿，温之泽终于无奈的抬起了头，眼睛却依旧不太敢看着李染音，他望着远处的房屋，口吻带着无奈，轻声说:“染音，我其实……已经不知道了。”

说罢，温之泽的眉头微微皱起，李染音的视线从他的长发上移向他的脸时，便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迷茫。

李染音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她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手中握着的长发，心中竟一时觉得有几分好笑:“哦，原来温公子不知道呢。那么我想问，温公子自己都不能一直相信的东西，当年又是哪来的勇气能够大言不惭的来教我？”

又是一阵沉默。

“我错了，染音。”

半晌，温之泽在李染音审视的目光下，终是颓丧的叹了口气，蔫蔫的认了错。

说罢，温之泽盯着自己身上被弄脏了的长衫，手中不自觉的把弄脏的地方往下藏了藏。

然后，温之泽忍着脸红的尴尬，抬头看着李染音，劝她:“染音，你快走吧，我现在名声不好，要是有人看见你与我在一起太久，可能会编排些对你不好的话。”

李染音心中复杂。

她又不是个傻的，哪能看不出温之泽是怕自己会笑话他，但她有这么卑鄙吗？

但温之泽都这般示弱了，她也不好再不识趣的离他这般近，免得他更加局促。

于是，李染音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路，淡淡道:“温公子先在这里等会儿吧，我让织香去请的大夫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染音，谢谢你。”

温之泽总算把自己方才就想表达的谢意说出了口，大概是与李染音已经不太熟络了，他说话的声线有些不稳。

此刻，路边车水马龙，热闹得很，但这一处的小巷口，却仿佛被阻隔开来了，没人敢来不识趣的打扰他们。

听到此话，李染音高傲的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温公子不要客气，本郡主就是这样的好人。”

温之泽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李染音看见了他眼中的惊奇，不过她只嗤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两人又沉默了，尴尬再次在彼此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李染音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温公子最近到处在找门路，想要让官府重审你父亲的案子。温公子觉得你父亲是被冤枉的，但没人相信你，也没人愿意帮你——”

“而我可以帮你。”

话落，温之泽的背一下子绷直了，他吃惊的看着李染音，直到察觉了她眼中的冷意，才支支吾吾的问:“染音，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怎么？温公子是怕我会害你？放心，我是有所求的，定不会让温公子白得了好处的。”

李染音的说话的语气很温柔，细听却能从中听出某种嘲讽。

温之泽却根本顾不上计较，他急切的站起来，踉跄着想要往李染音的方向走去，语气激动的问:“真的吗？我需要做什么？不……只要染音愿意帮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之泽突然站起，受伤的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根本走不动，只能艰难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见状，李染音皱了皱眉，她板着脸走过去扶住温之泽，想发火，但看着他目光中的焦急，还是放柔了语气，轻声说:“这里不适合谈这些，等过两天我会亲自去找你的，不用担心。”

“好。”温之泽点了点头，一时说不出自己心中是急切还是庆幸。

温之泽有心追问，但他看着不停往这边看过来的那几个纨绔和其他好奇的百姓，知道这里确实不适合多说，只能按下自己的焦虑:“染音，我先谢谢你了。”

“嗯。”李染音冷着脸，又问:“你腿疼的话要先坐地上吗？”

“不用，我现在已经好些了，能站稳的。”温之泽一脸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李染音也不再多说，陪他靠着墙壁站着，然后等大夫过来。

一阵清风吹过，温之泽散落的长发拂到了李染音的脸上，甚至还碰到了她的一点睫毛。

李染音余光看见温之泽紧张的偷瞥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然后用手捻着他的长发玩，笑吟吟的看着温之泽说:“我记得温公子小时候还特意来和我比谁的头发更长，可惜比输了，当时还一脸不甘心呢。”

温之泽脸色更红，他看了一眼李染音被挽起的长发，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黑历史被人提起的羞愤，让温之泽拒不承认自己干过这事:“没有吧，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和你比过这种无聊的事！”

说罢，温之泽把长发往边上拢了拢，李染音手中的发丝瞬间被抽走，于是她瞪了他一眼，道:“以前你从不会这样小气的，甚至还哄我帮你梳发呢！”

温之泽:……

那时只是他还小，不懂事所以瞎玩闹罢了。

没一会儿，医馆的大夫就带着两个徒弟背着药箱来了，而织香还没有回来。

温之泽看着大夫，总算想起了自己囊中羞涩的事，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李染音，小声说:“我没钱看大夫的。”

温家长房未没落之前，温之泽不说一掷千金，但从来也是出手阔绰的人，现在却只能别别扭扭的面对自己贫困的现实。

“不用急，药费会有人给你出。”李染音浑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纨绔们，犹如在看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随后，温之泽被人扶着进了小巷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是医馆大夫自己的住处，平时很少接待病人，但李染音一直知道，因此才让织香叫了大夫过来，也省得温之泽受了伤多折腾。

等温之泽进去后，李染音抬头望向远处，对着那些纨绔公子们懒洋洋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继续站着，先不要离开。

纨绔公子们苦着脸，完全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心里抱怨着李染音也太能折腾人了，要怎么处置他们也不说，一点都不痛快。

温之泽除了手上和腿上的伤，身上也有好多处伤，此时大夫正在替他仔细处理着。

李染音走了进去后，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见温之泽痛得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忍泪，显然他以前没怎么受过皮肉之苦。

等大夫要处理温之泽身上被长衫遮着的伤口时，李染音才离开。

这时，织香带着一大群人回来了。

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秀，姿态清雅，看着李染音的目光中满是爱慕。

那领头纨绔一看到他哥就觉得腿软想逃，但他哥显然非常了解他，非常利落的让手下拦住他，然后把人带到了温之泽和李染音的面前。

来人，也就是陆家大公子陆绍远早已在织香的话中了解了事情经过，此刻冷下脸来，严厉的呵斥道:“绍宁，你还不赶紧给温公子道歉。”

陆绍宁在他哥的威压下，不敢放肆，只能不甘不愿的看向了温之泽，然后敷衍道:“温公子，刚才的事……是我不对。”

见陆绍宁乖乖道歉了，陆绍远正想着只要温之泽表示了谅解，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温之泽的脾气一向很好，再加上他此刻的艰难处境，应该不会故意为难。

但温之泽却是没分半个眼神给陆绍宁，只是看着陆绍远，语气冷漠:“令弟的确无礼又欠管教。”

话落，陆绍远的脸瞬间就黑了。

李染音则轻轻勾了勾嘴角，心想温之泽这种大好人竟也会不给别人脸面，真是新奇呢。

“你……”陆绍宁被气到了，顿时装不下去了，想要冲上来揍温之泽却被拉住了，心中顿时后悔当初没有多踢那温之泽几脚。

陆绍远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眼神过去便阻止了陆绍宁的继续跳脚。

他走到陆绍宁面前，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力的扇了他一个大巴掌，把陆绍宁的脸都打肿了。

打完后，不顾陆绍宁的嚎叫，陆绍远再次挂上了笑容，假假的问温之泽:“不知温公子满意否？若是还不满意，那……温公子要如何才能消气呢？”

温之泽不答，只是对着李染音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光明晃晃的在邀功。

这是因为不想让她白费功夫找人来所以才不轻易原谅吗？

也罢，收拾一下这些人就当做是合作的诚意好了。

正好她早看陆家这俩兄弟不爽了。

李染音转向了陆绍宁，一边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自己的裙摆上精致的蝴蝶刺绣，一边轻飘飘的说道:“道歉总是需要诚意的，我看陆小公子刚才的道歉是有些诚意不足。既然嘴巴不会好好道歉的话，那就多说几遍练习一下吧，毕竟总归是要让温公子听着舒心才行的。而且陆小公子如此莽撞，以后说不定要经常和别人道歉呢，现在多练习，以后就不至于忙乱了，算下来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就是要让陆绍宁一直道歉直到让人满意了才行。

陆绍宁看着身旁其他几位竭力装作不存在的狐朋狗友和其它的丫鬟家丁，感觉十分委屈和丢人，内心抗拒极了。

等他想要硬气拒绝的时候，陆绍远一个严厉的眼神丢过来，他顿时怂了。

陆绍宁知道家里想要和凌王府联姻，大哥一直都想要娶李染音，平日里就巴结讨好着，要是因他出了岔子，家里人是不会饶了他的。

于是，陆绍宁只能愤愤不平的瞪着温之泽，然后一遍一遍的给他道歉，却没人理会他。

场面一时很尴尬。

等了一会儿，李染音想起父亲还在家里等她，便对温之泽说:“我先走了，你治好伤后就让陆小公子他们给雇辆马车送回去吧，毕竟是他们伤了你，这都是应该的。至于其他的，我们过几日再说吧。”

“好。”温之泽似乎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看着此处的人这般多，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简单了应了一声。

见状，一旁的陆绍远眸色微暗，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不过他并没有问出来。

随后，李染音又客气的和陆绍远告别，在陆绍远的暗示下，她看了温之泽一眼，知道他已经满意了，便对着陆绍宁挥了挥手，大方道:“好了，我想温公子应该感受到陆小公子道歉的诚意了，就不用继续了。对了，等会儿走的时候，陆小公子千万记得帮温公子把医药费结了，并且也要多给些赔偿才行。钱的事陆小公子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商量，毕竟是你们一起伤了人的。”

“至于陆小公子的这些朋友，还请陆大公子告知他们的家人一声，让他们处理好。”

李染音又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跟班们。

她觉得自己真是大度了，要不是怕陆家要找温之泽的麻烦，她还能再狠些的。

李染音早就听说过陆绍宁是个非常小气的人，他的这些狐朋狗友看了他的笑话，想来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再加上因为她的施压，纨绔们的家人也会惩罚他们，这些人是绝对轻松不了的。

这下，从陆家兄弟俩到那些打人的纨绔，已经没一个脸色好的了。

纨绔们的心情很差，但还得强颜欢笑，虽然陆绍宁想搞事，但陆绍远却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笑眯眯的对李染音说:“郡主说得有理，我等一定照办。”

李染音也虚伪的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还是陆大公子明理懂事。”

随后，李染音便带着织香和锦梨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消失，而温之泽还在久久的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直到一阵疼痛传来时才回了神。

很快，李染音回到了王府。

到自己的院子休整了一下后，李染音又带着丫鬟匆匆赶往父亲的书房。

这时，一个打扮娇俏的少女拦住了李染音。

李染音抬头，目光冷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

少女正是继母所出的女儿，她的妹妹李纤巧。

“哟，三姐姐这是急着去哪啊？今日我可听说三姐姐竟是忙得很呢，只是出了一趟府罢了，便又是遇到温公子又是遇到陆公子的，真是热闹！”

李纤巧和李染音关系很差，时不时就要针对她，这会儿便是来阴阳怪气找茬的。

但李染音却根本懒得理会她，直接绕开了她便往前走。

李纤巧那点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喜欢陆绍远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吗？

今日李染音还要忙着和她父亲说温之泽的事，就想先攒着，下次再找李纤巧一起算账好了。

可她这妹妹今天已经铁了心要找她麻烦，竟再次上前挡在了李染音的面前，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