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染音一步步走了过去,而那几个还在不停逼迫人的纨绔在看见有人竟敢上来打扰他们的事后,一时惊得把剩余的恶毒话语都咽下了喉咙,只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李染音瞧。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察觉到这份安静,温之泽不欲多管,只挣扎着想站起来,然后趁机离开。但他受了伤,腿上很疼,刚直起身子后便又无奈的跌回了地上。
地上的尘土沾在了他青色的长衫上,变成了狼狈的脏污。
听见温之泽跌倒的声音,众人齐齐看向了他。
李染音亲眼看着温之泽白净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红色,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把脸埋在了臂弯,谁都不看。
温之泽束发的玉冠早在挨打的时候就掉落在了一旁,此时黑色的长发松松的散落在了他的肩头,瞧着有些可怜。
纨绔回过神来,对于温之泽逃避的有些不满,便扯着他的长发往外拉,并欠欠的笑道:“温大公子藏什么呢?兄弟们又没打伤你那张可以去做面首的小白脸?”
京中早就传遍了四公主看上了温之泽的脸,想要他做自己的面首之事,因此纨绔也没敢打他的脸。
因为突然被扯了头发,温之泽猝不及防的扬起了头,然后和李染音四目相对。
一瞬间,李染音清楚的看到了温之泽眸中的惊诧。
虽然那张脸依旧如李染音记忆中那般清俊好看,但他的表情却是让她万般陌生的。
大概是疼得狠了,温之泽抿紧了嘴唇,那双桃花眼中还含着一点泪光,再加上他眸中的那份惊诧,让她悄悄握紧了手。
李染音对上他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波澜不断,不知是何滋味,看着温之泽再次狼狈跌倒时,她陡然发现了自己的心中好像有着一股戾气。
于是,她看着手里还拽着温之泽头发的纨绔,冷声道:“住手!”
“本大爷劝小姑娘你不要多管老子的闲事,不然可是会倒大霉的!”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冷,又毫无畏惧,那个纨绔虽然还用嚣张的话语威胁李染音,手中却是听话的放开了温之泽的长发。
李染音根本不管纨绔对她的威胁,提着裙子便向温之泽的方向跑去。
她其实与温之泽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她只记得两人上一次见面时,温之泽装作没有看见她,她则不客气的丢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此情此景之下,她在路边便一眼认出了温之泽,而温之泽同样也很快认出了戴着面纱的她。
几个纨绔公子见李染音在他们恶狠狠的目光瞪视与话语威胁之下,依旧不管不顾的往他们这边跑来,并且已有几个纨绔认出了她身上那看着朴素实则名贵的衣料是宫中赏赐给得脸的臣子家眷的,不由在心中起了几分忌惮。
毕竟这京城中有权有势的人很多,有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赶紧走,我们可不是你能轻易惹得起的。知道吗?我可是陆家小少爷,是我爹的心肝宝贝呢。”
其中一个领头的纨绔因李染音的气度与穿着而感到有些迟疑,便冲着李染音洋洋得意的炫耀了起来,想要试探她的底细。
陆家原本是京城中的第二大家族,在温家长房温岳倒霉之后,陆家现在已然是京城的第一家族。
李染音却是看都没看他,继续往前跑。
竟是没有吓退她!姓陆的纨绔更加迟疑了。
在距离温之泽几步远的时候,李染音冷静了下来,停下了步子,然后在跟着自己跑来的织香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随后,织香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是吗?你们剩下几个快点把家门全部报出来,让本郡主看看是不是真的惹不起呢?”
李染音口中说着威胁的话,语调却变得温温柔柔的,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下,即使李染音戴着面纱,面前几个纨绔子弟也知道她是谁了。
宁乐郡主,她的父亲是京城最具权势的异姓王凌王,她则是京城之中最受宠的郡主。
不仅如此,李染音手段非常狠,又记仇,凡是惹了她的,基本都倒了大霉,以这些纨绔的手段,根本不敢得罪她。
纨绔们顿时再也不敢狂妄了,安安分分的给李染音行礼。
“给郡主请安。”
李染音倒是也没为难,抬了抬手免了他们的礼,也没理会他们,只是再次看向了温之泽。
温之泽早已低下了头,甚至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装作没有看见过李染音了。
见状,李染音让锦梨带着那几个欺负人的纨绔先站到远处去,然后自己留下来和温之泽说话。
纨绔们不知道李染音要怎么收拾他们,便赖在那里不肯走。
那个姓陆的纨绔想起京城有名的传闻,觉得他们被李染音责怪很没道理,便想要弥补,于是他讪笑道:“禀报郡主,其实也不是在下要去打他,实在是像他这样的罪人之子就应该被好好收拾才能赎罪,我也是好心要教他规矩而已。”
“嗯,那需要你教吗?”李染音似笑非笑的问。
话落,姓陆的纨绔感觉自己醒悟了,他的神经都兴奋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郡主的心思,连忙拉着自己的跟班往外面走去,顺便还贴心的把在那里看热闹的百姓全部赶走。
他的脑回路十分清奇:郡主一定是想要亲自教训人,他们可不能留下来碍事。
等人都避开后,小巷口只剩了两人。
两人都不说话,淡淡的尴尬之感弥漫开来,让温之泽感到焦躁。
终于,李染音看够了温之泽逃避的样子,才轻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温公子只遮住了眼睛,可耳朵却是没有捂上的,应该能听见我的声音才是。怎么?是想装作听不出我的声音?这可不成,毕竟我们以前一起玩了好多年呢。”
李染音看着温之泽那怂样,语气中便带上了一点微妙的讥讽。
温之泽果然装不下去了,他无奈的放下了用来遮挡眼睛的手,浑身散发着自暴自弃的气息。
他低着头,依旧不看李染音,用沉默表达着抗拒。
局促的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温之泽想起了李染音对自己的帮助,便想要说声谢谢,却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很是干涩,怎么都没有勇气与她说话。
李染音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无助的温公子,只觉得命运真是有趣,曾经那个可怜巴巴坐在地上的人是自己,而温之泽是站在她面前的。
李染音始终记得那时他的身姿笔直而挺拔,满眼怜悯,说着那些分明充满善意却又无比扎心的话来劝慰她。
可惜了,她不会去做温之泽那样的善心人。
李染音面上挂着自嘲的笑意,缓缓走到温之泽的跟前,蹲了下来。
她轻轻的撩起了他的长发把玩,然后又凑近他,用似好奇又似漠然的口吻问:“温公子曾告诉我,要多多与人为善,不要太过计较别人的错处,这样才能活得高兴。那么可否请温公子告诉我,今时今日你还依旧能不计较,依旧能高兴吗?”
明明是很平和的语气,却让温之泽在一瞬间心口微痛,苦涩的痛楚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