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记事簿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马上上三年级，报名那天我们跟着各自的家长一起去。以前上二年级的时候，我还没到教室里就听见有小孩哭，说不想上学，姜小雨初来乍到应该很害怕，说不定会哭。我担忧地看了看姜小雨，他牵着我的手，并没有哭，我妈和姜阿姨给我们报完名，要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像以前有些小孩那样扯着家长的衣摆不让家长走。

那是个九月初，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我们报完名就挨着一块儿坐下来。日头半露不露，教室里虽然开了风扇，还是很闷热，我便提议去外面大树下去玩，姜小雨点点头同意了。

大树下果然凉快很多，但已经有人先来了。我们来的时候，只见两个小男生蹲在草丛里，一胖一瘦，背对着我们。我走近，看见他们好像在玩什么小东西。姜小雨也巴巴地凑过来。

他们两个嘀嘀咕咕的，我只听到一声：

“捉住了，别让它飞了。”

可能是想认识新朋友的原因，姜小雨难得大了一回胆子，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们在玩什么呀？”

“知了。”胖子背着身子回答道。

姜小雨脑袋凑得更近，“知了？”

这时，只见瘦子手里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虫子，站起身，直直地怼到姜小雨脸上。瘦子坏笑出了声：“就是这个啊。”

姜小雨眼睛一瞬间瞪大，“诶———”一声，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十分响亮。

这还得了。

我上前一步，拍掉瘦子手中的知了，说道：“你干嘛用虫子吓他！”

瘦子急道：“你干嘛打飞我的知了！”

胖子也站了起来，“就是，好不容易才捉到的！”

“我问你为什么用虫子怼到他脸上！他本来就怕虫子！”

瘦子怒着一张脸，推了我一下，“我就是吓他怎么了？”

胖子说：“是他自己不禁吓！”

他瞅了瞅姜小雨，笑道：“哪有人哭成这样的，连鼻涕泡都哭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瘦子一看姜小雨，也笑了起来，“蠢死了……”捧着肚子笑，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姜小雨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的怒火也上来了，准备揍这个瘦子。

拳头已经准备挥出去了，突然，远远地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你们干什么呢？怎么有同学哭了？”

胖子和瘦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的拳头擦了一下瘦子的脸，迅速放回。

我一回头，班主任朝我们走来了。

她应该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我们班主任是位女老师，方脸，单眼皮，高颧骨，脸绷起来的时候有些吓人。

我指着瘦子，抢先他一步告状：“老师，他把虫子怼在了姜小……姜沅脸上，他才哭的。”

班主任板着脸，叉着腰对瘦子说：“是你把他惹哭的？”

瘦子撅着嘴不作声。

班主任数落道：“今天才第一天报道，你就惹事，这么顽皮！”她用手指点点胖子，“你们俩，同学哭了你们还笑？有那么好笑吗？给我去罚站！”

瘦子也急了，说：“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刚才还打……”

我说：“你开玩笑也没必要直接把虫子怼在他脸上吧？这还不是成心想吓人家？”

瘦子：“我又不知道他怕虫子。”

我：“你都把虫子怼人家脸上了，就是想做坏事，跟不知道怕不怕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姜小雨说话了，他哽咽着，“旭旭你不用说了。老师，刚才这位同学应该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是我自己反应太大了。”

我和瘦子都惊讶地看了姜小雨一眼。

班主任明显想快点息事宁人，说：“你叫姜沅是吧，既然姜沅同学宽容你们俩了，”她指了指胖子和瘦子，“那老师也不说你们什么了，去教室外面罚站，我让你们什么时候进来你们什么时候进来，还有你们，”她指了指我和姜小雨，“报名了就坐在座位上，跑出来做什么，姜沅小同学你也别哭了，赶快回教室。”

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解决。

我们跟在老师后面回了教室。

胖子和瘦子瞪了我们一眼，不情不愿地在教室门外站着。

班主任点名的时候，胖子和瘦子才进来。点到他们俩时，他们应了一声。我和姜小雨这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鉴于我讨厌他们，我一点都不想提他们的名字。

站了半天，他们显然心里有气，下课的时候专门跑到了我们跟前。瘦子恨恨地说：“你们给我记着，尤其是你，何旭！迟早我们会还回来的。”

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也“呸”了一声。

姜小雨在一旁一脸担忧。

就这样，我们开学第一天就与两个小男生结了仇。

我对此无所谓，姜小雨却越想越忧心，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哭丧着脸，双手摇我的手臂，“旭旭，他们要是找我们麻烦怎么办呀，我都已经跟老师说不怪他们了，他们怎么还这样呀。”

我“哼”了一声，说：“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得寸进尺，你不该跟他们说好话的。”

“可是不这样他们会不会更生气了？你们今天就差点打起来。他们要是再来找我们打架怎么办？”

我“切”了一声，“气就气呗，尽管来打架好了，没事，你还有我呢。”

他苦着小脸，“可是我不会打架呀，要是真打起来你岂不是要一个打两个？”

“这个时候，你就去喊老师，老师来了他们就不敢打了，何况是他们先惹的你。”

我觉得姜小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太容易哭了，大人会自然而然注意到他，给他帮忙，就像今天一样。

姜小雨又说：“那你们也不许私自打架了，发生矛盾了我会把老师喊来。”

我随意应了一声：“好。”

姜小雨虽然担忧，但他们两个并没有真的找我们麻烦，该嬉戏打闹的还是在嬉戏打闹，像之前从未对我们说过要我们“记着”一样。估计他们自己也早就忘了。

我跟我爸聊到这件事时，他说：“小孩儿之间没有隔夜仇。”

我妈说：“那他们当时就是想恐吓你们啊。你们没有被吓到吧？”

“我怎么会被吓到，就是姜小雨怕惹到人，别人找他麻烦。他可真胆小。”

我妈：“说什么呢，他身子本来就弱，搬来海市以前经常生病，你可得好好护着他。”

这种话听得我耳朵快起茧子了。我：“到底谁是你儿子啊，还好好护着他。姜小雨才是你儿子吧。”

我妈：“怎么？吃别人的玩别人的多开心，多帮帮别人就不乐意啦？”

“我又没说不帮。”我低头嘟囔着。

不过说真的，我挺羡慕长辈们对姜小雨的偏爱的，在长辈们眼里，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需要护着宠着的小孩，半点马虎不得，跟个小公主似的。而一提起我，我妈只会说：“哎呀，那个小泼猴啊，天天爬上爬下捉蛐蛐玩泥巴，野着呢！”

我想说捉蛐蛐玩泥巴只是我八岁以前玩的了，现在早就不玩了，她干嘛要那样说！

反观姜小雨，大人们都一个劲儿地夸他，连老师都是，我妈也有好几次在姜阿姨面前夸姜小雨，说姜小雨长得水灵，人又乖巧听话，学习成绩一上来就是全班前几，说她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那不得开心死，还想跟姜阿姨换个孩子养。

我当时正在写作业，听了这话，铅笔芯都不自觉地摁断了半截。

也是这个时候，我越看姜小雨越不顺眼，他有时候的可怜我也感觉他是装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姜小雨，逐渐地不叫姜小雨小雨了，直呼他的大名，也不去对面玩电脑游戏了。虽然我们在班里坐得很近，但我也没有怎么跟他讲话，他过来讲话的时候我还经常敷衍他。

放假了，我跟同学以及他的哥哥一起约好去少年宫打乒乓球，没有带姜小雨去，我们快乐地挥洒完汗水，回到了家。我妈说：“怎么不带小雨去一起玩啊？”

我自顾自去洗澡去了，没回答她。

那个小傻子还像搞不清楚状况似的，在一天放学过后跑过来问我：“旭旭，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我哪里有不理你？”

姜小雨在那对着手指，一脸无辜地说：“你现在都不跟我一起上下学了，我找你玩也看不见你的人了，还有平时我跟你说话，你的话也变少了……为什么啊？”

我有些烦，随便敷衍了下：“我想早点回家写作业，我只想写作业，我爱学习。”

说罢提起就背起书包出了教室。

只剩下疑惑地摸着后脑勺的姜小雨：“旭旭，真的吗？……你好像也没那么爱学习啊。”

这个小傻子。

听见身后他的声音：“那你等等我。”

我抓着书包带子，没有理他，只是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可他好像依然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走快，他也走快，我跑起来，他也跑起来了。我看见前面的巷子口，索性钻进巷子里东拐西拐，想着这下姜小雨追不上我了吧？

拐过几个路口，我还特意贴在拐角的墙上看姜小雨走到哪里了，看他没追上来，我高兴地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着。

巷子里没什么人，灰墙黑瓦的有些破败，墙上还印着各种广告，四周都很安静，与外面吵吵嚷嚷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以前走过这条路几次，不至于不认得路。想到姜小雨认不清路的样子，我甚至还笑了出来。

于是就这样一路蹦蹦跳跳回了家。

我妈在厨房做菜，听见我蹦跳的声音：“哟，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我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喝着罐装旺仔，有种终于报完仇的快感，咧着嘴对我妈说：“不告诉你。”

我妈也笑：“还不告诉我，这么稀奇呢？”

我正得意着，没回她话。

我喝着喝着，余光撇到楼下路上的行人，逐渐感觉到不对劲。我突然想到一个事，猛地来到阳台仔细一看，很长一段路上都不见姜小雨的身影。

姜小雨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又放下旺仔，冲出去看对面，对面的门也没开？

姜小雨不会被人拐跑了吧？！

那个巷子虽然我走过几次，但每次走的时候都有一些些担忧。姜小雨才来了这里多久啊，他肯定不熟悉那个巷子，要是迷路了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

老师总说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我要是把姜小雨弄丢了这不得全赖我吗！

我猛地往楼下跑去，寻找姜小雨的踪影。

刚下了几步阶梯，我想想不对，遇到坏人了我一个人也打不赢，于是又跑回来，磨蹭了一下，拳头握紧又放松，叫上我妈：

“妈！姜小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