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之江山美人 第36章 回城

宾客们酒足饭饱陆续离席，霍山依旧笑脸盈盈地以主人的姿态送客，只是皇宫来人宣了圣旨后明显抬高了胸脯、挺直了腰杆，嗓门也大了，“好、好，慢走啊！”

李琬的唇角挤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以霍家长兄的脾性，此类迎来送往、抛头露面的事儿交给他做最合适。

李瑾坐在席间一直冷眼旁观，姐姐这些个婆家兄妹除了例行的招呼外对她母子俩几乎不闻不问，偶尔对小寿星表达一下“关怀”，也是相当敷衍做作。

而那霍山简直喧宾夺主，不把李琬放在眼里。

尽管“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李瑾身为大舅且是唯一的娘家血亲不能置之不理，他起身踱步靠近霍山沉声低喊：“霍长史。”

霍家兄弟中唯独霍猛是武将，其余两个皆是品秩不高的普通文官，霍猛尚公主霍家一度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霍猛战死后迅速没落。

这回借着侄子的生日勉强扳回几分颜面，旁的客人临行前皆是阿谀奉承，霍山正在得意洋洋，忽听得镇北王这一句不由心头一凛，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王爷！折煞老夫了。”

李瑾略一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府上事务自有公主操持，不劳霍长史费心。”

这番话看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第一，别忘了李琬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容不得你们欺负；第二，公主府的事情无需旁人插手，别喧宾夺主。

高大威猛的镇北王衬得身量中等的霍长史平白矮了一截，霍山咀嚼着弦外之音，抬头对上铁面王万年冰山般的冷脸，结结巴巴地答复：“这、这个……王爷说得是。”

大舅子明摆着下逐客令了，霍山连忙找来他们几兄妹草草应付了几句客套话，一块向李琬、李瑾告辞。

霍家人一走，管家李禅领着一干奴仆开始收拾打扫，姐弟俩挪到偏厅闲叙。

栎阳公主憋屈了许久，才进门便朝弟弟吐露心声，“你听见了？老家伙给我扣得一顶好大帽子！”

“什么‘坚贞不渝，持志守节’，若非如此，……”，李琬忿忿不平地一屁股坐下，“他一张黄纸下来，我就是无志变节的罪人！”

李瑾纵然是处处为姐出头，限于种种原因很难设身处地从已婚女子的角度思及这一层，他沉默半晌，末了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李瑾一定全力支持阿姐。”

李琬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而狡黠的光芒，她试探性地追问：“今后无论阿姐做什么，你都会站在阿姐这边的对不对？”

姐姐这时最需要的是至亲无条件的支持，李瑾毫不犹豫地点头，“不错。”

得到弟弟坚定的表态，公主阴云密布的清丽面庞终于转晴，李瑾未曾落座，“时辰不早了，我去瞧瞧昭儿。”

李琬含笑指着竹木矮几上命丫鬟煮好端来的一碗醒酒汤——是孟熙廷留下的方子，“不急，你先喝些解解酒吧。”

“这点酒喝不倒我！”

李瑾嘴上这么说，不忍拂姐姐的意权当解渴，咕嘟嘟一气喝干一大碗，快步迈出偏厅。

霍延昭在外头的一方空地上挥舞着七星剑自娱自乐，方才霍家那帮平日鲜少露面的亲戚离开时他故意跑远了假装不知情，这一瞅着李瑾来了，立马单手拎着宝剑蹦蹦跳跳地扑了过去。

“舅舅！”说是为他庆祝生日，结果全是大人围成一桌子吃吃喝喝，霍延昭倍受冷落，仰脸委屈巴巴地问：“您要走了？您、您不……指导昭儿练剑了吗？”

舅舅未正式松口之前，他不敢用那个“教”字。

小孩儿挺敏感，李瑾爱怜地揉了揉外甥的脑袋瓜，“舅舅不是在这嘛。”

李琬随后跟上，附和着安慰：“对啊，舅舅是特意来看昭儿练习的。”

——慈母溺爱地把顽童这一通无章法的乱舞称为“练习”。

秦平牵来追风神驹和自己所骑的一匹普通灰马，在一旁插话：“可惜今日是家宴，大帅没带兵器。”

李瑾睨了亲兵一眼，拔过外甥手里的七星剑，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薄薄的剑刃缓缓游走至剑尖，剑锋闪亮逼人，倒映出大梁战神坚毅硬朗的面庞。

“难道它不算兵器？”

秦平无法反诘，闭嘴垂首认错。

“天罡神剑，江湖无敌，乾元宝弓，天下第一”，无人不晓镇北王拥有两件绝世神兵：天罡剑、乾元弓。

霍延昭天真地发问，“舅舅也会七星剑吗？”

“笑话！天罡北斗，系出同门，你可瞧仔细喽！”

李瑾单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身形一跃人已在一丈开外，直接耍起了一套“七星剑法”。

这柄专为外甥定制的儿童版宝剑偏短偏轻，远不如他惯用的天罡剑趁手，仍是舞得矫胜游龙、虎虎生风，剑柄上的七彩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剑风化作一条条炫目的弧线……

镇北王一段酣畅淋漓的舞剑让在场者眼花缭乱，霍延昭更是目瞪口呆，一边看一边认真记下舅舅的一招一式。

李瑾最后凌空一刺当胸收剑，又将宝剑塞回霍延昭手里，“昭儿，你来一遍。”

公主晓得这是有意考较，未免为儿子捏了一把汗；不料霍延昭出剑的准头、腾挪的力度比起舅舅虽差了一大截，其关键的招式居然抓住精髓，模仿得有六七分相似。

李琬放下了心，李瑾不禁拍手叫好，“好小子！”

这孩子悟性奇佳根骨不凡，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定成大器，镇北王欣慰地拍拍外甥尚且稚嫩的肩膀，转身跳上追风，“练好基础剑式和入门剑招，他日舅舅再来考你！”

“驾！”李瑾夹紧马腹，扬鞭策马而去。

距离西华门越来越近，追风的脚程快远远跑在前面，李瑾特意放缓了速度，待秦平慢慢追上，二人一前一后预备入城。

两位接班的守城小卒一架长戟，铆足官威大喝：“来者何人？怎么不下马？”

秦平不慌不忙地摸出腰间标志性的龟蛇铜牌一亮，一脸骄傲地介绍，“看清楚了？你们拦着的可是我们大帅！”

竟遇上大名鼎鼎的玄武军大帅，士兵闻言肃然起敬，立刻收戟放行。

李瑾面无表情，纵马往校场的方向疾驰。

职责所在，不容懈怠。

校场。

今日练兵暂交倪渊全权代管，倪将军身穿铠甲头戴兜鍪，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中央，帽盔上一朵鲜艳的红缨迎风飘动，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守门人钱伯习惯了操练时的各种喧腾，歪倒在藤椅上睡得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李大帅到了校场外。

秦平翻身下马，欲上前叫醒秦伯开门，李瑾适时制止，“回来。”

镇北王勒缰驻马，遥望高台上熟悉的身影，银甲红缨分外醒目；倪渊手中长剑一挥，霎时嘶吼震天尘土飞扬，仿佛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李瑾十分清楚，场内仅有三百精兵在练习对战刺杀，约摸小半炷香的工夫，这一阶段练习完毕，倪渊持剑发令，示意中场休息。

李瑾这才一招手，秦平嫌弃老头动作慢，直接往钱伯腰间摘了钥匙从栅栏的缝隙里伸手进去开锁然后推开大铁门。

李瑾一身便装，不疾不徐地入场，然而追风的黑色马头堪堪露出一半，早被眼尖的士卒发现，原本大喇喇坐在地上的小兵即刻条件反射般地弹跳起身，“大帅！”

接着全场士兵纷纷起立，整齐划一地高喊：“恭迎大帅！”

倪渊连忙跑下台，脱下帽盔以军礼致敬，“大帅！请！”

两位老搭档之间默契十足，没有多余的废话，李瑾略一颔首，上台继续指挥，他一打手势，众人开始练习战阵。

李瑾俯瞰台下，三百人的队伍训练有素地排成队列，果真是“甲光向日金鳞开”，场面宏大气势非凡。

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幽远飘忽，倪渊斜眼一瞥，明白这位爷一定是想到了留守宁州的玄武军大部队。

红日西沉，主帅宣布解散，兵卒们鱼贯而出，李瑾吩咐秦平先回府，他与倪渊各自骑马押后撤离。

校场内两人是上下级关系，场外则是可以相互交心的知己，倪渊由衷地夸赞，“元煜，排兵布阵还是得靠你。”

怀远跟着玄武军参战无数，历经血雨刀锋的淬炼，亦能独当一面，这多少是宽慰他别想太多的意思。

李瑾蹙眉不语，如果老皇帝对他不改变成见，确实多思无益。

“你也不错，”李瑾表扬后切换话题，“听闻师母最近忙着给你相亲，可有此事？”

倪渊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这小道消息传得太快了，更离谱的是素不关心八卦的李大将军竟然会问这种问题，他赶紧撇清，“她老人家一厢情愿，当不得真。”

“倒是你，得了丰华园那块地大扩大建的，”倪渊不肯服输地调侃兼反怼，“盖新房娶媳妇呢？”

或许，是该考虑成家了。

在同袍视线不能及的角度，李瑾的唇角微微上扬，拍马快行，“先走一步！”

——首先要做的，是接他的子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