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呢?”
陆瑜惊喜之余总算蹦出一句囫囵话,讲完后懊悔不迭,这大好的机会别给生生作没了。
“怎么不行?”
少年比自己小了十岁,莫名勾动李瑾最柔软的一根神经,一些曾经深埋心底的东西蓦地被唤醒,那张冷硬的“铁面”不知不觉和缓了许多。
十八岁,尚是个孩子呢。
李瑾起了一点逗弄之心,故意板着脸拖长音调反问:“你是觉得……本王作不了主吗?”
“您、您是……”
陆瑜不禁倒退一小步,后知后觉地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李瑾适时接过话,嗓音浑厚铿锵,掷地有声:“孤乃大梁镇北王、玄武军主帅李瑾。”
大梁镇北王、玄武军主帅……
尽管陆瑜早已熟悉这尊贵显赫、极具分量的傲人身份,依旧十分震撼。
眼前男子高大伟岸神采飞扬,俊朗眉宇透着无人匹敌的坚毅果敢,配上一套日光下闪闪发亮的白袍银甲,这气势足可横扫千军,睥睨天下。
我的大将军,陆瑜恭候您多时了。
“多谢王爷收留!”
陆瑜由衷慨叹,躬腰便拜,才稍稍弯了一个非常小的弧度,就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牢牢“扣”住。
李瑾哪舍得小美人行这等大礼,连忙伸手去阻拦,念及他身形单薄尽量收着力道,不意常年练重剑、挽强弓的武将出手到底重了些,陆瑜一下重心失衡,身子软面条似的朝前方倾去。
亏得李瑾反应敏捷,蒲扇大的手掌顺势下滑,稳稳地托住了少年。
由于惯性的作用,陆瑜的脑袋仍然无意间碰到了李瑾的肩膀。
武人的肩膀刚健结实,稳固如山坚如磐石,独特的男性气息浓烈扑鼻。
真想回到过去,可以毫无顾忌地静静靠在大将军的肩头或者依偎在那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
现在他由“鹿”跃变成“人”,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且不谈人妖殊途,单就地位而论,平民与皇族是霄壤之别。
陆瑜一时心慌意乱不敢冒昧,迅速挪开了身体。
短短数秒的肢体接触,拨乱了李瑾沉寂多年的心弦。
这腰肢又细又软,几乎盈盈一握。
只是……太瘦了,一推即倒,端的是弱柳扶风。
若在我府中长住,必定养得白胖丰腴些才好。
李瑾的腹内咕噜咕噜地提醒,到饭点了。
幸与佳人同归,他忽然豪兴勃发,放声高喊:“咱们走!”
这个冲口而出的“咱们”代表下意识的囊括和认定,陆瑜没来由地热血沸腾,激动地迈开脚步跟在镇北王身后。
李瑾单手叩响朱漆大门上的兽首铜环,秦平耳朵最尖闻讯赶来开门,殷勤地打招呼:“大帅,您回来啦!等您开饭呢!”
“嗯”,李瑾微微颔首。
秦平没注意那么多,正欲反身关门,冷不丁发现大帅背后还有一个大活人,差点吓了一跳。
——这是返京以来李瑾第一次带陌生人回府。
秦平定睛一瞧,来客的样貌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袭白衣翩然脱俗,肌肤胜雪容颜秀丽,站在饱经风霜、粗犷豪壮的镇北王旁边,更是明艳无俦雌雄难辨,美得无法形容。
机灵善言的亲兵此时张口结舌,疑惑地发问:“这、这位是……?”
“这是陆公子”,李瑾在部下面前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沉声吩咐:“备好酒菜,好生招待陆公子。”
“是!”
乖乖,设宴款待,这规格挺高。
秦平悄悄咋舌,应承后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这座府邸是老王爷夫妇留下来的,李询一生未曾纳妾专宠妻子林琼华,军政以外的大小事务全凭夫人做主。
林氏与寻常高门大户的小姐不同,她出身江湖,性情豪侠任气不爱奢华,所以王府的装修风格处处透着古朴简约,又不失庄严肃穆。
阔别两年故地重游,陆瑜感慨万千。
所有的一切好像并未改变,而他却“改头换面”。
李瑾刻意放慢步伐,眼角余光瞟着身侧,这少年全无半点乍入王府侯门的生涩和畏缩,简直不似街头闾巷的普通百姓,倒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世家子弟。
他哪晓得陆瑜是他两年前亲自抱进来的,这地方是熟门熟路。
不多时传来一阵快活的嘶鸣,马厩内追风的脖颈探得老长,脊背上的乌黑鬃毛不停抖动,显得异常地热情兴奋。
分别不足半日,这欢迎“仪式”过分隆重了。
李瑾疾走几步,顺手从马槽边堆着的一捆干草中抽了一根去喂马,追风一口叼进嘴里,嚼得吧嗒作响。
陆瑜瞟了一眼隔壁空置的草棚,他曾经在那儿住了大半年,想不到而今“宿舍”犹存。
陆瑜心头一暖,缓缓靠近马厩 ,追风主动凑了上来,亲昵地用脸颊蹭着他的手臂。
一人一马,黑白分明。
时隔数月,老邻居竟没忘记他,哪怕他披了一张崭新的“人皮”。
不愧是有灵性的宝马,陆瑜温柔地拍了拍追风隆起的前额作为回应,那马儿贴得越发紧了。
“今儿可奇了。”
李瑾揉了一把爱驹的颅顶,噙着笑向陆瑜解释:“这东西平日野性难驯顽劣不堪,生人一凑近就拼命耍脾气尥蹶子。”
“你呀忒不厚道”,他转头刮着追风的鼻头假意数落,“见人家长得漂亮,就上杆子讨好卖乖是不是?”
陆瑜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低垂双眸盯着追风佯装发愣,实则暗中腹诽:你家寡言少语的主人怎么变得这么多话?这么会打趣别人?
此番话不免/流于浮浪,连自律甚严的李瑾都愕然了,几时对外人说过这样的言辞?
陆瑜的到来,使他年轻了许多,回到能够无拘无束肆意调笑的年纪。
然而李瑾忽略了,他本人亦不过是二十八岁的青年。
皇室“元”字辈中太子李琮字元烽年二十七,李瑄字元焕年二十五,李玧字元烨年二十三,他为长兄仅仅比李琮大一岁,却因特殊的人生经历在心态上比这几位养尊处优的弟弟沧桑了远不止十岁。
李瑾平静了二十八年的心湖,一瞬间突然被搅得天翻地覆。
一支名叫“陆瑜”的利箭,精准击中他的要害。
猝不及防,一箭穿心。
反观这害人不浅的“小妖精”,两排眼睫毛浓密纤长,像蝴蝶的翅翼轻轻颤动,恰到好处地在下眼睑的泪窝处晕开一片朦胧的阴影。
玉面飞红,含羞带怯,一副小模样极是招人疼爱,李瑾看也看不够,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直达眼底。
二人仿佛各怀心事,又像是耽溺于某种不可言传的氛围,相互形成默契不再开口。
人类的世界太复杂。
追风懵懵懂懂地充当“第三者”,眨巴着一双清白无辜的大眼睛,心无旁骛地啃食马槽里铡得细碎的草料。
“少爷!”
宋伯一声苍老的呼唤打破宁静,李瑾猛然回神,掉转黏着于某人身上太久的目光。
宋成康听得贵客驾临,先入为主地认为少爷领回个大姑娘,乐颠颠地前来探视。
他老眼昏花,远远瞥见少爷身边白衣飘飘、宛如仙子的那位,心情忧喜交加。
——喜得是少爷总算开了窍,忧得是这纤瘦的身条恐怕不利于生养。
等走近了仔细一打量,所谓“姑娘”胸前平平,骨骼偏粗,竟是位眉眼俊俏、皮肤水嫩的后生仔。
嗐,是我老汉多虑了。
“少爷,请用膳。”
宋成康失望之余勉强维持基本礼仪,“公子,里边请。”
陆瑜作揖表示谢意,李瑾猜到以催他娶妻生子为己任的宋伯八成是误会了,但不便深究,眉头微蹙切换话题:“可添了什么好菜?”
他在军营呆惯了,府上饮食一向不甚讲究,唯恐怠慢了初次造访的美人。
“上午周校尉送来一头野鹿,说是在山上猎到的,请将军尝尝鲜。我老汉割了一块最大最肥的鹿腿腌入味了炖着呢,这不正巧您来了。”
既是少爷邀请的客人绝不能慢待,宋成康抛却初始的不快聊得起劲,笑眯眯地对陆瑜说:“公子您可有口福了。”
周校尉是三百精兵当中的一名校尉周奇,趁这几日放假上山打猎,猎得稀奇野味自然不忘献给主帅品尝。
“好!”李瑾拊掌叫好,“开一坛上等的杏花村,待我与陆公子痛饮!”
“野鹿”“鹿腿”“腌”“炖”……
陆瑜的脸色刷拉变了,胃里泛起恶心难受的酸水,忍不住捂着胸口弯腰吐了起来。
皆是男子无须避嫌,李瑾毫不犹豫上前,轻抚美人削薄的后背,关切地询问:“怎么啦?”
那语调及口吻前所未有地恭顺柔和,着实让宋伯吃惊不小。
陆瑜情急生智编了个借口:“我……我自幼茹素,不食荤腥,不擅饮酒,望将军海涵。”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瘦弱。
李瑾立即下令:“换一桌素席。”
宋伯颇为惋惜,“那鹿肉……咋办?”
镇北王完全不以为意,大手一挥,“你们吃了便是。”
哦吼吼,瑾瑜cp即将开启“同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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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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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