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 第4章 许宝华

【2021年7月13日，下午03:46，L市汇元区，市公安局汇元区分局】

负责做询问的是万小花，负责做笔录的是邢华夏。

李沪淞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进入警局，难免会很紧张，他身体僵硬，眼神却四处晃着，从四面的墙角到墙上的监视器，从侧面单面玻璃墙到束缚自己的小桌椅，最后眼神乖巧又疑惑地落在了万小花身上。

万小花做了一个简短的对李沪淞的描述：“李沪淞，1998年8月20日生日，本地人，华央毕业，毕业之后一直在许宝华的画室里打工，并且与许宝华是恋人关系。”

李沪淞拘谨地点点头：“没，没错……只不过，现在我们是前男女友关系了。”

万小花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李沪淞：“就昨天晚上。我……大概十点吧，她工作狂，画室基本上每天开到晚上九十点才关门，我基本上五点半下班就会走了，但是晚上会再去接她下班。昨天为了跟她说这个事就一直跟她一起在画室里守到十点，我们去三街那边的摊子上吃了点宵夜，喝了点酒。”

万小花心里将李沪淞和彭宇涛汇报中在三街和许宝华一起喝酒的白衣男子对上了，继续平静地询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李沪淞似乎已经开始不适应这样的坐姿了，脸上出现了一连串细碎的难受的表情：“我说了，她工作狂，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多，她每天几乎十五个小时全泡在画室里，我是她男朋友，她不应该多花点时间陪我吗？这种恋爱关系是畸形的，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万小花无法评价别人的家事：“那你最近觉得她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可能被别人盯上？”

李沪淞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万小花：“你觉得她能出什么事？”

李沪淞：“我不知道，不可能，昨晚她确实是喝多了，我亲自将她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进去的，一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她能出什么事？”男孩开始躁动不安，不停地换着坐姿，忐忑地看着那面他看不透的单面玻璃墙：“真出事也是在小区里出事的吧？跟我没关系吧？”

万小花：“可是她死了，凶手的手法非常残忍，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被放置在床上，被放了很多血。你是她当晚见的最后一个人，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晚你送许宝华回小区的一路上是否有异常？”

听到这句话，李沪淞傻眼了：“她死了？”

他的震惊不亚于万小花第一眼见到尸体的程度，全身就僵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直视着万小花，但大脑却一片空白，视野也仿若失明一般不知如何聚焦。

万小花和邢华夏等了他许久，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他人还没回神，眼眶里却多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李沪淞大抵是被吓哭了。

坐在单面玻璃背后的观察室的白杨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寻着声音去看，原来是李沪淞的手机响了，上面的备注是“严芽”，白杨摁掉了声音，等那头自行结束了拨打，然后一条一条消息弹跳出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干嘛？”“你以前都秒接的。”“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会生气的。”“可不容易好哄。”

语气像极了女孩子对自己男朋友撒娇。

他通过对讲耳麦指导万小花：“你问他严芽是谁。严肃的严，发芽的芽。”

万小花如是问道。

被封住了的李沪淞终是缓过劲来：“她怎么了？”

万小花：“是你女朋友吗？”跟着白杨的耳麦里提出的问题同步问完，万小花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吃惊地倒吸一口气：“好啊你，无缝衔接是吧？！”

李沪淞急忙反驳：“不，不是，我没有。她只是我一个学生。”

万小花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白杨从来不会毫无征兆地问这种问题，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线索。白杨的声音再一次从耳麦里传来：“刚刚他备注为严芽的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后疯狂给他发消息，这小子每耽误一分钟，他可能回去就要多哄半小时。”

这句话果然击溃了李沪淞的心里防线，他哭着一股脑地就全部倒了出来。

他承认自己出轨了，严芽是华央大二的学妹，是去年十月份到画室要来学画画的，她从小就对画画很感兴趣，在网上看到了许宝华开的画室展出的作品，很喜欢上面展出的李沪淞的画，于是慕名要来跟着李沪淞学习。她报了很多节课，而且一个星期就排了三次课，一来二去，两人便心生情愫，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们俩甚至已经开始地下约会了，所有人都知道许宝华和李沪淞才是恋人关系，所以李沪淞和严芽不敢正大光明地**。而李沪淞为了挽留严芽，向严芽承诺了会处理好一切，接着便在昨天和许宝华约了要跟她谈分手的事情。

许宝华得知李沪淞原来是要与自己分手，伤心欲绝，啤酒是一瓶一瓶下肚，哭得稀里哗啦，但还是挽回不了早就变心的李沪淞——这就是昨晚许宝华喝得酩酊大醉的原因。

哪知刚刚和许宝华分开她就死了，李沪淞吓得难免在心里留下阴影：“这不能怪我！她死了只能怪她命不好，又不是我派人杀她的！芽芽肯定更不可能，她一直隐忍着，不然早就和宝华闹翻了。”

万小花怒不可遏，这个自以为是的软饭男让她无比恶心，许宝华留给自己的五千生活费，几近四千都花了李沪淞身上，为了支持李沪淞的艺术梦几乎是倾尽所有，结果李沪淞转头出轨了同画室的另一个富二代小师妹，这家伙傍上严芽，该不会也是看中了严芽家里有钱吧？

她问话结束，剩下的就是等邢华夏完成笔录，放李沪淞离开了。

虽然是个没道德的家伙，但确实没有杀人的嫌疑，只能在他配合完后放他离开。万小花离开座位走到走廊上透气，白杨也从隔壁的观察室走出来了。

万小花：“师父！”

白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万小花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愤怒的情绪：“我能想什么……”

白杨：“你想给严芽打电话，让她离李沪淞远一点。”

万小花心里咯噔一下，一副被看透的尴尬模样：“师父你真的……有时候我怀疑你真的有读心术。”

【2021年7月13日，下午06:18，L市步山区，天星街道盲灯五金店】

因为市容市貌整改的原因，很多沿着天星小学外墙的店铺都需要搬迁了，盲灯也不例外。

不过不会搬太远，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店铺，就在天星街道与愚人街交叉路口处，与旧址也不过十分钟路程。

盲灯有着极好的寓意，取自盲人老爷爷为了给路人照明每天都在街口提着一盏露营灯那个故事。

老板希望自己也和那个寓言中的盲人老爷爷一样，能给予大家最大的帮助，不为自己、只为他人。

正值下班时分，一名中年男子叼着烟走进盲灯，一如往常去第三号货架上拿了两个螺口灯泡。

沈鹿盯着那名中年男子：“店里面不准抽烟。”

中年男子很快就走到沈鹿所坐的柜台前：“我知道我知道，每次来你都要跟我说一遍，我买完灯泡一会儿就出去，不会在店子里留下烟味的，你这小兔崽子真的犟。”说着还猛抽了一口烟，往沈鹿脸上吐了一口烟圈，熏得沈鹿眯着眼后退一步。

男人得逞得笑了笑，扫码付了款：“你们啥时候搬啊？”

沈鹿：“不知道，等期限最后一天吧，东西没清完。”

中年男子：“你爸呢？这段时间很少看见你爸……哎对，你高考考咋样，打算去哪里读书？”

沈鹿：“店里不准抽烟，你要聊天先把烟灭了再进来。”

中年男子虽然是常客，但沈鹿对他十分不耐烦，他只好无趣地又猛抽一口烟，摆摆手走了。聊聊天都不肯，这孩子真没礼貌。

不一会儿，又走进来一个女孩，她扶了扶眼镜框，抬起头问沈鹿，声音有些小又有点虚虚的，沈鹿差点没听清：“请问有没有螺口的裸灯泡，40w的白炽灯。”

沈鹿：“里面第三个货架上面第二排。”

女孩顺着沈鹿的话去找，盒子里还有最后一个灯泡。她拿下来，走到沈鹿面前：“最后一个了吗？我想多买几个备着。”

沈鹿摇摇头：“要是盒子里没了这就是真没了，灯泡是常用的，所以卖得比较快，在店子关掉之前我们不会再去进货了。”

女孩张张口：“啊……为啥要关店？”

沈鹿：“你不知道吗？我们楼上是学校，现在学校旁边不能开店，这告示都贴了快一个月了……不过我们的店子不会搬太远，就在后面的愚人街上。你要是不着急，下下周就可以去那边找我们了。”

女孩不好多问什么，扫了码就往门外走，路过门口时，门口挂着的鸟笼里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叫嚷了几声：“要搬走啦！要搬走啦！”

女孩抬头看了看那只鹦鹉，笑了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